“囚先生,我就送你們到這了,多保重啊,黃土村的事情我會寫信和你聯(lián)系的?!眲⑦B又看了看囚先生周圍,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監(jiān)視著這里。
囚先生笑了笑,握著劉連的手,拍著說:“行,等礦地賺了錢我再來吃慶功宴?!?p> “那可就這么說定了,到時候發(fā)請?zhí)o您,記得把老鐘也帶過來吧,我也許久沒見到他了,不知是否安好?”
“他好著呢,還有勞你費心了?!?p> “您這假客氣我可受不起?!币贿呎f著,劉連放開囚先生的手,好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
“客套話還是需要的,嗯,時候也不早了,你就回去吧,月琴該操心了,回去要好好照顧她,可不能再那樣責罵了,月琴的身子你也清楚的很,工作別那么拼命,多留些時間陪陪她,這里風景秀麗,多出去走走,百益而無一害?。 ?p> “囚先生說的是,劉某會的?!眲⑦B一想到妻子的事情就有些惆悵,但這次說話的語氣卻有些不同。
說罷雙方道別,劉連開著車走了,囚先生和思孑轉(zhuǎn)身走進車站,車站里古怪的氣氛讓人不敢妄動,沉寂中,他倆的腳步聲咯咯咯地響動著,車上的人把頭埋進報紙里。
囚先生不以為意,徑直走到中間的車間去,思孑越發(fā)不安。
突然!
他聽見了車上其中一個人心聲:殺了囚先生!
隨后各式各樣的心聲發(fā)散出來,像利劍一樣懸浮在空中,全都蓄勢待發(fā),似乎稍不留神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穿他面前的囚先生。
思孑額頭上的汗滴了下來,他擔心的看著囚先生,只聽見囚先生微笑著說:“對了,思孑,我忘記買車票了,你過去車站門口買兩張火車票?!?p> “囚先生,您帶我去吧?!彼兼莶环判?,他害怕這車上的人對囚先生不利,又害怕說出來,車上的計劃敗露,來個魚死網(wǎng)破。
“就在那,快去,這車要開了,跑過去?!鼻粝壬杠囌鹃T口的一處房間,那里站著一個人,思孑仔細看去才發(fā)現(xiàn)是那天晚上看到的王隊長,思孑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跑過去想要把王隊長叫過來讓他解救囚先生,剛到門口,那王隊長轉(zhuǎn)過頭來,與思孑四目相對是,思孑整個愣住,這時候才明白了囚先生讓自己去買票的用意,王隊長站在那里驅(qū)趕著來往的商人乘客,不讓他們上車,為的就是減少目擊者。
“這是要置先生于死地?。 彼兼葳s緊轉(zhuǎn)身往回走,這時車上的囚先生已經(jīng)與那些不明來歷的人打斗了起來,思孑跑過去時,車內(nèi)一片混亂,雖然對方人多,但從身手可以看出囚先生占了上風,不一會兒,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囚先生撿起黑色的禮帽,拍拍身上的灰塵,往倒數(shù)第二節(jié)的車廂走去,尋了一處光亮一些的位置坐了下來,思孑剛要走進去,只見從機車的控制室出來一個人,那人樣貌普通,身形壯碩但不算高大,穿著普通的唐裝,帶著圓帽,雖然思孑不認識他,但是卻能從他身上看見奇怪的東西,那人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思孑,思孑愕然,被震懾住的樣子,像被巨蟒捆住身子,無法呼吸,這人的眼里有一只意欲吞人,正嘶嘶吐信的毒蛇。
他走到囚先生所在的車廂,還沒坐下,囚先生認出了他,他就是在議會上蔑視并貶低華北三大家的新任北洋財政司——馮不貴。
“馮大人,為何屈尊至此?這屋外的一地雜碎,可別臟了這名牌皮鞋…”囚先生把煙從衣袋里拿出去香煙,又搜索著身上的打火機,馮不貴走上前去,從衣袖里拿出金色的打火機。
呯地一聲,火焰冷冷地燒著。
馮不貴故意把手放在不遠不近的位置,若是要點煙,囚先生需要身體向前傾斜,呈俯首狀,這等屈辱,囚先生自然知道其中心計,囚先生用手拿著香煙往火焰上靠,點著了之后又拿出衣袋里的絲巾擦了擦手,這其中寓意無需多講,兩人都明白這車上的氣氛,就這樣僵持了很久。
車廂外的那些打手差不多恢復了,爬了起來往車廂走去,思孑不敢過去,他站在機車外面,隱約能看見車內(nèi)的情況,他不敢進去添亂,但是十分擔心囚先生,這時他突然聽見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抓住他,他和田家應該有關系。但是這其實不是說話聲,而是其身后二人的邪惡想法,兩個人正手里拿麻袋,要綁架思孑,思孑徑直跑了起來,雖然囚先生以前也教過思孑一些防身的手段,但是像這樣受別人陷害,還是第一次,他自知不是對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他跑到車站的維修處,臟亂的房間里陳設著許多生銹的部件,剛走進去思孑突然被一個人捂住嘴巴拉進了廢棄的鐵皮車廂里,黑暗中思孑什么都看不見,他讀了這個人的心,才知道這人沒有惡意,而且這人是來救囚先生的
“放開我。”思孑小聲說著,被捂住嘴巴只能發(fā)出相似的音調(diào),那人放手之后示意思孑不要說話。
“這可怎么辦?”那人心想著。
“你聽說過圍魏救趙嗎?”思孑小聲地說著,回答著他。
“噓?!蹦侨撕ε卤蛔凡榈娜寺犚姡种付伎齑恋剿兼葑炖锶チ?,思孑在他的耳朵邊悄悄說了自己的作戰(zhàn)計劃,那人站起身四處張望著,突然又蹲下,因為窗外有個人影走過,隨后他走出維修房,往囚先生所在的車廂跑去,王隊長看見了追了過去,只見那人一路小跑,進了車門穿過七八壯漢,高喊著:“囚先生,囚先生,大染坊的三百號人就快到了……這位是?”他看著馮不貴,完全不認識他的樣子。
囚先生看到他,心里有些吃驚,因為沒想到會是他過來幫囚先生解圍,但囚先生聽他這話說的有幾番道理,想將計就計,又站起來,外面的壯漢看見囚先生突然站起來,紛紛往后退了一步,只聽見囚先生說道:“忘了給你介紹,是當今大總統(tǒng)欽點的北洋財政司馮不貴,馮大人。”
那人聽了急忙跪下哭訴起來,聲音顫抖著:“馮大人,小民有眼不識泰山,馮大人饒命?!?p> 馮不貴知道這其中有詐,笑著問道:“這就快到的三百號人為何來此?”
“囚先生救染坊于萬難,村里的人都過來……送行的?!?p> “哦?幾百號人可是走過來的?”
“這……正是?!?p> “幾百號人,可是聲勢浩大,到此地還有多久?”
“就快到了,轉(zhuǎn)眼…之間?!?p> “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我面前胡言亂語,給我打?!?p> 門外的壯漢不敢亂動,突然馮不貴看著窗外,在不遠處真的有許多人向這邊趕來,他知道情況不妙,若不早些離開恐會命散于此,于是轉(zhuǎn)身要走。
“恭送馮大人?!鼻粝壬玖似饋?,點頭致敬,那馮不貴走到車門外,回頭笑著回應道:“下次見面,還請囚先生以禮相待?!?p> 王隊長目瞪口呆,半弓著身子送馮不貴坐回轎車,那幾輛車徑直地開出車站了,等他們開到半路,馮不貴看了看這來的人,心里對囚先生的佩服又高了一層,對他的厭惡也多了一份。
……
“少年,出來吧?!蹦悄械膹钠婆f的鐵皮車廂外叫思孑著。
蹲在地上的思孑站起來走出車廂,問道:“成功了嗎?”
“真是神奇啊,你怎么把黃土村的人都叫過來了?我記得我只是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p> “人?我沒叫人啊?!彼兼莺鋈豢吹剿麄兩砗蟮膸资畟€人,一眼看去,若是沒有仔細看,那黝黑的皮膚,寬大的肩膀,還真以為個個人高馬大,是哪來的打手保鏢,不過只要你仔細看去,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人都面黃肌瘦,十個人充其量只能打一個。
他們跑來是為了救自己的同鄉(xiāng),也就是這位正在和思孑說話的、臉上紅腫像被人毆打過的男子,大家都叫他張老大,前幾日在車上被誤以為是扒手的就是他,張老大這次來車站,是為了向囚先生道歉和報恩,不料剛到車站就發(fā)現(xiàn)王隊長在門口查人,于是穿過車站旁邊的草地,從維修處已經(jīng)破損的矮墻爬過去,在那鐵皮車廂里等待囚先生的到來。
他轉(zhuǎn)過身用奇怪的方言問來這的老鄉(xiāng),而后又向思孑他們解釋道:“有個穿著藍色唐裝的人到黃土村去了,說鄉(xiāng)親在車上被人毆打了。”
聽了一半思孑好像就已經(jīng)猜到這事情的原委,思孑又想起了囚先生和劉連說的話,才明白其中道理。
原來囚先生說這里風景秀麗,是為了讓劉連去叫“百益”來此解這“一害”,這劉連若是回染坊,路程遙遠,就算集齊了人手,步行來車站,路程約莫有二三時辰,這既是他放棄的原因,也是馮不貴斷定張老大說謊的依據(jù)。
劉連經(jīng)過黃土村又心生一計,于是進去黃土村,騙說有鄉(xiāng)親被害,沒想到歪打正著讓鄉(xiāng)民們以為是張老大,張老大的妻子兒女跪在地上痛哭許久,鄉(xiāng)民們于心不忍,紛紛壯膽出門,腰間系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快步走到了車站。
“張先生,這次可多謝你了?!鼻粝壬f道。
“囚先生…”張老大熱淚盈眶,心中有著千句萬句的話沒能說出口。囚先生說道:“鄉(xiāng)親們?yōu)榱四闳寂芰诉^來,你真正該感謝的是他們,而不是我,我做的事情不多,那天所做的只是我小小的憐憫之心,這憐憫并不高尚。”
他轉(zhuǎn)過頭用方言向村民道謝,跪在地上磕頭,妻子兒女都跑過來抱住張老大,囚先生見他的頭上的傷還沒好,走回車廂把行李中的藥物和繃帶都遞給了張老大。
“等傷好了,村里的狀況恢復了,我會再去找你,還請你種些這里的特產(chǎn),送某些許,也好讓我有所慰藉?!?p> 說罷囚先生轉(zhuǎn)身要走上了車,見那王隊長呆站在原地,忽然回過神來看到囚先生,彈簧一樣跳了起來,跪在地上求饒說自己被逼的,囚先生沒理會,思孑走過去說道:“張先生你可認得這個人?”說罷也轉(zhuǎn)身走到車上,只留王隊長一人跪在鄉(xiāng)民面前。
火車頭響了引擎聲,嘟嘟地噴著黑煙,示意即將啟動。
王隊長看到鄉(xiāng)民的表情不對,轉(zhuǎn)身要跑上車,可是這車已然啟動,他的腿顫抖著,連跳上車的力氣都沒有了。
……
車廂里囚先生回到原來的座位坐下,思孑靠在窗邊。
“今天好好休息,明日中午就到家了,老鐘回來車站接我們。”囚先生站起來說道。
“嗯。”
思孑看著窗外的人群,那王隊長跪在地上求饒,忽然后面又來了一隊人馬,思孑看過去,那金藍色的唐裝晃入眼簾,那人跳躍著,揮動著雙手,像在告別,又像在呼喊,而后他又放下手,心里原本吊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他轉(zhuǎn)過身把王隊長扶起來,向村民解釋著。
這樣安靜的結(jié)局也許更好,這樣的驚心動魄不要再發(fā)生也許更好,思孑心想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