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駕著馬車,載上澤雅,兩人往東,向吳國進發(fā)。
走出不焚宮的時候,是早上。行不到兩小時,二人都感到肚餓。之前整整一天都靠元粒補給,然而人終究不是魔導(dǎo)獸,果腹仍是不可或缺的。
在一片開闊地停車。少年取出微縮寶盒,叫盒中管倉庫的狗,收拾一些糧米、干貨,交給掌廚的兔子。
從倉庫中夾出折疊桌凳,在外面復(fù)原大小,展開,擺好。飯菜不久后上桌了。
少年看著吃相豪邁的女人,忍不住問,“蔡襄公主,不會有麻煩吧?”
“她好著呢,不用擔(dān)心。”澤雅含糊回應(yīng)。
杜仁還是放心不下,“那個蒙代爾能信任嗎?明知國家有難,提前帶部下躲藏起來,危機剛結(jié)束,就跑回來阿諛奉承……”
女人放下手,閉著眼,使勁咽下口中的飯食,然后盯著少年。“你個小呆瓜。人家事先已經(jīng)警告過先王,寒鴉兇兆,大難將至。這還不夠?”
“假如他們當(dāng)初堅守宮殿,也許就不會死這么多人了?!?p> “要是蔡國法師全殉國了,誰來保衛(wèi)這個國家?空有那十三座寶殿,可守不住蔡國全境。”
少年低著頭,苦悶不已。他明白蒙代爾為國家保留了存續(xù)火種,蔡襄也必須接納他們重回崗位?!斑@一連串的悲劇,為什么會發(fā)生呢,就沒辦法避免嗎?”
澤雅陰冷一笑,“有辦法啊。只要你以后做了天帝,免除生老病死,豐富物產(chǎn),人族、妖族、異族都能相安無事,無爭無奪。自然萬事大吉?!?p> “哦……”一語驚醒呆少年,“原來還可以這樣?!?p> “好你個頭!”女人嗔怒著,“你真當(dāng)世上有天帝???就算有,那也還真是個糊涂天帝。這世界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去爭取,去守護。你跟別人講道理,別人為什么聽你的?”
杜仁想起在末法時代中期降世的木神,如果當(dāng)時他號召異獸、妖獸們,屠滅人族,恐怕早已得手?!澳闶钦f,用實力說話?”
“腦子是個好東西,”女人頭偏過去,側(cè)眼看他,“單純用武力讓對方屈服,簡單粗暴,但是很蠢?!?p> 所謂治標(biāo)不治本啊。強者為尊,有沒有道理?有道理,但不是恒久之理。
不論人族、妖族還是少數(shù)異族,生物的動機都是一致的,趨利避害。
用力量彈壓他人的欲念、愿望,都是短期的、不穩(wěn)定的。弱者們暗中聯(lián)合,要擊敗強者亦非難事。
古代曾有圣人治水的傳說。洪水浩浩蕩蕩,淹沒山陵,百姓不堪其苦。
賢者用圍堵之法,想要困住洪水。
結(jié)果只是奏效一時。歷經(jīng)多年,仍不能根治。
后來,君王賜罪,斬殺了賢者。命賢者的兒子——后人稱為智者,負責(zé)治水。
智者吸取父親失敗的經(jīng)驗,考量山川地形,決定用疏導(dǎo)的方式,讓洪水穿過挖好的河道,控制其流向。
十三年后,治水功成。洪水平息,開掘的河道同時福澤兩岸。
成大事,不僅需要超凡的力量、強韌的意志,更需要智慧。洞察核心,解決問題的智慧。
澤雅問他,“你說說,這次事件的核心問題是什么?”
“那個預(yù)言之夢?”少年脫口而出。
“沒錯?,F(xiàn)在,一個木系妖神,預(yù)見了自己將死于雷炎,你打算怎么救他?”
少年思索片刻,“預(yù)言是可以改變的么?”
“很難?!迸祟D了會兒,“就算他跟蔡國人無冤無仇,也不見得能躲過這一劫??赡茉谒磉吘陀袝美籽椎娜?。”
杜仁想起來三天前,木神用水晶球發(fā)的廣播,“他說過,明年春分,交出不焚宮。是不是代表,預(yù)言中的死期在那之前?”
澤雅一手托著下巴,帶著微笑?!八阅兀愦蛩阍趺醋??!?p> “帶他到安全地方,比如另一處神域。嚴格控制與他接觸的人和妖,必須訂立強制性真言律契約,禁止對他使用雷炎?!?p> 女人一伸懶腰,呵著氣,“還要召集信得過的妖獸守衛(wèi)身旁。都不好辦呢,這些事。”
少年語氣深沉,“我明白。但他命不該絕,是個好人……好山神啊?!?p> 杜仁把碗碟桌椅收緊盒中。澤雅突然問,“有件事我倒是忘了。你最近魔法進步很快啊,有點不正常呢。”
“還……還好吧。多看看書,慢慢就琢磨出來了?!鄙倌暌粋€激靈,生怕她覺察出自己還有一個師父。
“哦,是嗎。”女人轉(zhuǎn)換話頭,“本來一直教你金系魔法,想讓你學(xué)得慢一點。別急著學(xué)完五龍術(shù),還沒活出滋味,就要離開這世界了?!?p> 少年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為自己考慮的,不禁有些觸動。
“本來需要十年左右才能學(xué)完的,”她接著說,“現(xiàn)在看來,只需要大約六年了?!?p> 六年?梅林老師說世界末日就在六年后??磥砦疫€是慢了……不過這話不能告訴澤雅。
女人兩手按在他雙肩上,直直看著他眼,“你曾救過我一命,那之前我托付你三件事?,F(xiàn)在不用你完成了,我答應(yīng)你三件事。只要不違背天道人德,我一定辦到?!?p> 少年被這樣盯著看,不好意思。偏過頭去,“不用這樣吧,你也救過我啦。我的命還是你給的?!?p> 澤雅兩手捧住他臉,扳正了,“認真一點,我不想欠別人什么?!?p> “可我……好像……沒什么要拜托的事?!鄙倌陱堊於加行├щy。
“哦,是嗎?!迸怂砷_手,少年剛喘口氣。她突然撲倒少年,拔出墨劍,抵住少年的脖子。
杜仁嚇壞了,這師父怎么一驚一乍的。
澤雅坐在他腹部,前傾上身,俯視著他?!艾F(xiàn)在我的手一抖,你就沒命了。這時候,你該干嘛?”
少年心領(lǐng)神會,“我……我應(yīng)該,求饒?”
女人抬起劍,收進鞘,起身?!澳憧矗瑳]有人是無欲無求的?!?p> “可我暫時沒有需要幫忙的……”杜仁小心摸摸自己頸項,還好,沒破皮。
她握緊了劍鞘,“這個沒關(guān)系,想到了再告訴我……別躲著了,出來吧?!?p> 少年并未感知到附近的元粒波動,她察覺了什么?
一旁的樹叢中,走出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