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七十八：請托

　　讓我們把時間軸朝前撥一些，克里斯汀跟KP關于貧民窟的談話發(fā)生前十五小時，勞累了一天的哈默爾恩女侯爵正準備梳洗就寢。蘇菲·鄧?？ò芽死锼雇〉募侔l(fā)卸下來，她的女主人真發(fā)的長度剛好夠扎成一截短短的馬尾，如果是平常，這樣的發(fā)式雖然略顯簡潔但還算得體，但是今天克里斯汀出息了克里斯頓二王子理查的授銜儀式。

　　克里斯頓強制規(guī)定每個貴族家庭每代要有一人從小服役，在幼校時期被授銜（1）。提出這一制度的亨利葉特·布朗認為這是讓貴族們不至于徹底游手好閑的辦法。當然，貴族老爺是不會高興自己細皮嫩肉的繼承人送進作戰(zhàn)部隊的，所以這個方案又有對他們的委婉妥協(xié)。那就是所謂的“掛銜”，既這些孩子不必年幼離家，而是成年之后才成為保護這個國家的人們的一員，但因為他們年幼就被授銜，以保證他們進入隊伍時已經是士官而不是士兵。理查代表王室的新一代接受下士銜，他自己要求歸籍于作戰(zhàn)部隊。

　　理查授銜作為王室與隊伍的親厚象征，被當成大事隆重操辦，可以預料亨利葉特·布朗在其中沒少下功夫。而克里斯汀不得不因為這個盛事在真發(fā)里摻上假發(fā)梳成能撐起額冠的造型。這可苦了發(fā)質不是很好的她，真發(fā)和假發(fā)糾結在一起，蘇菲好一陣子也沒解開，她索性攤開書本，讓書籍來緩解自己頭皮經受的陣痛折磨。

　　“可以了么？”克里斯汀感覺腦后已經沒有那種一跳一跳的痛感，知道“酷刑”終于結束了，“謝謝你蘇菲?！奔词箤ψ约旱馁N身侍女，克里斯汀也貫徹要尊重對方的勞動成果。

　　“你如果實在不喜歡假發(fā)，大可以保持平常的造型，帶幾件亮麗的首飾，其他人的注意就不會放在你頭上了?！睂儆诼芬住っ滋m·德文的輕佻聲線慢條斯理的說道，“特別是有你喪服一樣顏色和款式的裙子做襯托，亮麗的首飾絕對比你本人的皮囊值得欣賞?！?p>　　“擦———”的一聲，克里斯汀被預料外的路易跟他刻薄的諷刺刺激到，慣性讓她連人帶凳子向前滑行了幾十公分。太陽穴突突直跳的女侯爵猛然起身轉過來怒視她的未婚夫。

　　“怎么是你？”克里斯汀暴怒，“蘇菲呢？”

　　“喂喂喂，你搞清楚，我可是替你解頭發(fā)解了半個小時，你遲鈍到這么長時間都察覺不到換人了不說，不道謝還吼我？”路易抿起嘴唇，可以看出心情不怎么舒暢。

　　“您可別怪我啊，克里斯閣下，小公爵既然愿意幫您解頭發(fā)，那我怎敢不從命呢？”蘇菲·鄧希卡聽見里間的聲音，進門解釋，完了還吐吐舌頭，盡顯俏皮之態(tài)。

　　“你都這么說了，我還能把你怎么樣？”克里斯汀嘆氣，笑著擺手叫蘇菲下去。

　　“我能在這坐一會兒吧。”路易說。

　　“這里未來會是你的宮殿?！笨死锼雇槁芬桌_凳子。

　　方才她確實被路易的態(tài)度和行徑惹惱，但是不消片刻她就明白了已經跟自己相當親厚熟悉的未婚夫為什么又擺出那副尖酸刻薄的樣子?？死锼雇×私饴芬撞凰闵?，但至少知道刻薄是克里斯頓小公爵掩飾自身不悅和痛苦的面具。而他心情不佳的原因，連克里斯汀都看的出來亨利葉特·布朗希望通過今天的授銜儀式來昭示繼承尚武之國克里斯頓精神的是理查王子而非他的哥哥。所以，克里斯汀決定今天對路易寬容一些。

　　“我的宮殿......么？”路易苦笑，“他們本來就已經開始站隊了，經過今天這么一出，還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呢?！?p>　　克里斯汀沒說話，也么問這個“他們”指的是誰，她不希望得到“整個克里斯頓宮廷”這個答案，路易想必也不想說。

　　“你能幫我個忙么？”正當克里斯汀想說些什么緩解氣氛時，路易又開口了。

　　“愿聞其詳。”

　　“你身邊的艾麗·莫什小姐，能借我一用么？”

　　“你想干什么？”因為路易平常的輕佻態(tài)度和時不時的荒誕行徑，由不得克里斯汀不想歪，她防備的反問。

　　“你別多心?！甭芬撞煊X到克里斯汀在想什么的時候覺得好氣又好笑，“我想讓她幫我送一些東西，聽說她非常穩(wěn)重。”

　　“什么東西需要你從我這里借人去送？”路易就算被宮廷冷遇也是名義上的克里斯頓小公爵，還沒落魄到需要管未婚妻借人送東西的地步。

　　“一些錢，我在貧民窟有資助對象，我信任的人大多數(shù)被布朗監(jiān)視了，我不能冒險，讓人知道我跟貧民窟有往來的話不是每個人都會覺得我在行善舉的，至少布朗絕對能把這件事包裝成我行事不得體，跟貧民窟的小偷強盜來往什么的?！甭芬捉忉尩馈?p>　　克里斯汀認真的聽，在路易說完后沒有立刻給出答案，而是就那么看著路易。路易被她看的發(fā)毛，不由地說：“你要害怕被卷進來名譽受損大可拒絕，不必介懷我?！?p>　　“我敢為了你的恩情拒絕我克里斯頓王室外最有權勢的布朗大人的要求，又怎么會害怕因為幫你而名譽受損？”克里斯汀道，“我猶豫是因為你對我說謊?！?p>　　“我沒有......”

　　“你要資助貧民窟為什么不通過相應的慈善組織？不說別的，以我媽媽的名義成立的‘狄拉基金會’是相當權威的國際性慈善組織，針對的就是各大城市貧民窟的資助?！笨死锼雇≈睋袈芬自捴械穆┒矗澳慵热恢啦祭时O(jiān)視你，那又為什么一定要冒險送這筆錢？難道資助貧民窟比你地位的穩(wěn)定還重要么？這不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換了我還差不多?！?p>　　“哎——?！甭芬谉o奈極了，“你為什么總在不該敏銳的時候這么敏銳？”

　　“如果你讓我?guī)兔Γ耶斎粖^不顧身，但是艾麗是我侍女，我要對她負責，貧民窟很危險連我也知道，我不能放任她被卷進我都不清楚內幕的事件里?！笨死锼雇≌f的大義凜然。

　　“我明白了?！甭芬灼鹕恚按驍_了，我再想辦法?！?p>　　“等等，你告訴我真相的話我可以考慮......”

　　“沒有所謂的真相?！甭芬籽凵窳鑵?，“有些事你不能知道?！?p>　　“看來果然是很危險的事，那我不能放任你也......”克里斯汀攔不住路易，情急之下抱住他的左臂。

　　“你圣母夠了沒有！”路易甩開克里斯汀的手，“你不幫忙這事就跟你沒關系，危險也波及不到你！”

　　“不管你今天情緒有多激動我都不會再發(fā)作的?！笨死锼雇∩锨耙徊蕉伦￠T，干脆利落落鎖，把自己和路易困在一個空間里。

　　“克里斯，我不能說?！甭芬滓驗榍榫w激動而大汗淋漓，他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身心俱疲。

　　“那這樣，你告訴我這件事的風險?！笨死锼雇Q定退一步不逼路易，“如果艾麗被發(fā)現(xiàn)她會受到什么懲罰，你呢？”

　　路易偏過頭，他的呼吸聲對克里斯汀而言近在咫尺，已經給出了答案。

　　“會危及艾麗的生命對么？你呢？”克里斯汀抓住機會，路易此時的示弱是可乘之機。

　　“我不會死?！甭芬椎穆曇魫瀽灥?，克里斯汀分辨出哭腔。

　　“那我呢？”

　　“什么？”

　　“我說，我去貧民窟替你送這筆錢，我會死么？”克里斯汀扳正路易的下巴，因為身高的差距，她做這個動作需要踮起腳尖，所以沒有任何總裁氣質，反而異?；?p>　　“你......”

　　“我認真的，路易，我可以看出這件事對你很重要，重要到不惜冒危機地位的危險。既然是不做不可的事，那我當然愿意幫你?？墒前惒辉摮袚@個，你連我都不能說清楚的事，又怎么能哄騙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冒生命危險呢？但是我可以，我愿意在不完全之情的情況下幫你。你說事情暴露你不會死，你作為主謀不會死，那我充其量算是從犯，而且我還有亞歷山大出身這張護身符，姑姑也不會對我視而不見?！笨死锼雇∮秒娔X般的速度處理持有的信息，連珠炮一樣的把語言砸進空氣，她害怕極了，因為路易的眼神她很熟悉，那正是狄奧多拉死后自己面對阿爾費雷德時的眼神。失落失望乃至絕望，一切都無所謂一般的眼神。

　　路易離開克里斯汀，回到他方才的座位上，埋首雙臂之間，克里斯汀在他身邊坐下，靜靜的等他開口。

　　“你記得胡安娜托你帶給我的話么？”路易沒有抬頭，保持著鴕鳥的姿勢，強忍著哭腔的氣音從他把自己團成一個團的縫隙間漏出來。

　　“讓你‘另尋辦法’的部分？”克里斯汀想起來了。

　　“之前幫我把這筆錢送到目標人物手上的是阿狄麗娜小姐，沒錯，她親自前往。這比走銀行要安全得多，至少沒有記錄可查。阿狄麗娜小姐為人也低調，更沒有人敢想象她居然會涉足貧民窟。”路易所言解釋了克里斯汀的疑惑，為什么他和胡安娜顯得那么熟識，還為她奔走，原來他們間有一個類似同盟的交易存在。

　　“現(xiàn)在阿狄麗娜小姐被遣返，我的人被監(jiān)視，但是你......，雖然你跟布朗起過沖突，但是她恐怕還沒有正眼看你?！?p>　　“所以如果是我去，你我都不會有性命之憂？”克里斯汀問。

　　“你可以說是被我誘騙，再有弗瑞雅，你很可能被當成一個受害者?！甭芬渍f。

　　“我不能......”

　　“聽著，我是走投無路來求你的，你愿意為我涉險，我也就不客氣接受。但是你要為莫什小姐負責，我也要為讓你涉險負責。你必須承諾如果出事了推給我，否則此事到此為止，別忘了，你還沒懲處殺你母親的兇手?！甭芬滋痤^并握住克里斯汀的雙手，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被希望與絕望充斥，二者沖突、撞擊。

　　“好。”克里斯汀無法拒絕那雙眼睛。

　　“這件事如果做了，暴露了，我地位不穩(wěn)，不做也是同樣的結果，我騎虎難下。”路易用他能想到的最隱晦的方法告訴克里斯汀這件事的必要性。

　　“那我們要好好策劃?！笨死锼雇≌f，“首先我要告訴瑪姬和凱文，她到時候為我吸引注意力，凱文可以保護我去貧民窟，當然，前提是他們愿意冒這個險?！?p>　　“我們需要足夠了解貧民窟?！甭芬籽a充，“但是我們不能排太多人打聽貧民窟的事?！?p>　　“說到這個，我倒是想到了解貧民窟的兩個渠道了?！笨死锼雇≌f。

　　“什么？”

　　“一個是我的故人，算是我母親當年結下的善緣，另一個，你還記得最近宮里的那個傳言么......”

　　克里斯汀和路易商量了足足三個小時，才被困意征服。路易看著上下眼皮打架的未婚妻，用她醒著的時候絕對會拒絕的公主抱將她移動到床上。克里斯汀不按常理出牌，倔強而率真，和他見過的貴族女孩們有著鮮明的區(qū)別。他不知此時在自己內心翻涌的東西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和這個女孩，已經是并肩作戰(zhàn)戰(zhàn)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