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八十四：地下（其四）

　　里奧·韋因閉上眼睛，他覺醒的太晚，讓維今等了太久，也給她添了大麻煩。但凡他再早一點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今天的一切也許就不會發(fā)生。這就是最后了......

　　“仲裁者！”一個蒼勁的女聲響起，充滿歲月感卻飽含力量，呼喚著整個“地下”對“一個半”的尊稱，“可否請他們先住手？”

　　“住手！”“一個半”看到來人，立刻制止了吸血蛾子們的動作，讓他們等一下再把被綁上的里奧帶走，并上前和她握手，“老母怎么在這里，不是約好晚上十點在小酒館見的么？”

　　被“一個半”喚為“老母”的女人精身著樸素的銀灰色長裙，發(fā)間灰黑白混合，身材矮小，臉上的皺紋條數(shù)絕對不比她的實際年齡數(shù)少，佝僂著肩背只有“一個半”一半高，一邊眼睛處有一個可怖的舊疤痕，具體來說，眼眶就是一個黑漆漆的圓孔。但是這些特征一點也不影響人們對她產(chǎn)生“經(jīng)受干練，老謀深算”的第一印象，甚至不需要她開口，只看她另一只眼睛就夠了。

　　“你吩咐手下人帶我四處逛逛，這不就逛到這里了？”老母寒暄道，不過很容易讓人聽出她是故意這么說，“仲裁者這是在仲裁？早就聽說博瑞斯地下有個什么事就都要麻煩你出面?！?p>　　“也是丟人丟到亞歷山大了。”“一個半”客套著，“有些小事，不會耽誤咱們晚上的事?！?p>　　“當真不會耽誤么？”“老母”用亞歷山大地下主宰的派頭說話，指著里奧·韋因，他現(xiàn)在沒法說話，只好睜大眼睛盯著她，“我看這年輕人的事沒那么容易了，我不想耽擱談生意，這年輕人是欠錢？時間寶貴，他欠多少我給了，咱們也多些時間討價還價。”

　　“博瑞斯地下有博瑞斯地下的規(guī)矩，老母，這年輕人已經(jīng)過了償還的最后期限?！薄耙粋€半”干脆的拒絕了，“我們這邊很快就能解決，你稍等就是?！?p>　　“哦？”老母字正腔圓的高聲質(zhì)疑。

　　“老太太，我爸爸跟您說話腔調(diào)都不愿太粗，但這可不是敬重你年紀大，能活可不算什么本事?！遍L手娜妲拌起白臉，“那是因著你在卡梅洛特地下說話算數(shù)，明白么？”

　　“明白，博瑞斯地下給卡梅洛特地下的面子?！薄袄夏更c頭”。

　　“那卡梅洛特地下也該還博瑞斯地下的面子，別過問我們的內(nèi)部事務(wù)?！蹦孺нM一步把話說清楚，“我們的規(guī)矩是第一位的，跟卡梅洛特不一樣，什么‘高貴的夫人’（1）都能用她從地下榨出來的錢在回來做那些假惺惺的‘慈善’?！?p>　　“我來博瑞斯是談生意的，當然只管生意的事。”老母如是表態(tài)。

　　“這就是了?！崩мD(zhuǎn)向那些吸血蛾子，“動手?！?p>　　“慢著?！闭l想“老母”竟然又上前阻攔。

　　“你......”娜妲被氣的嘴歪。

　　“老母，這不好吧?！薄耙粋€半”直接警告，“你剛說了只談生意?！?p>　　“是啊，生意。實不相瞞，小兒欠著這年輕人一個人情，卡梅洛特也有自己的規(guī)矩，我們那不能欠人情要盡快還上，就算是我家也不能例外。當然，不能因為我還人情壞了博瑞斯地下的規(guī)矩。所以咱們今天把這個算到生意上，我跟博瑞斯地下來往也有半輩子了，這么大一筆生意，也算是符合你們最大的規(guī)矩?！蹦芙o整個地下世界帶來巨大利益的話，可以打破其它規(guī)則的第一規(guī)則。

　　“你的兒子不是早就拋棄你們地下，還娶了了‘地上人’的廚娘么？你還要替他還人情？”娜妲嘲諷，“可惜了，他背棄家人和生長的地方，也沒能高攀一個什么正牌大小姐?！?p>　　“湯姆是為了念書才離開地下的，如今也在我們的學(xué)校里教書，晚上才回莉莉那，在我們那兒這不算背棄，而是榮耀，他這樣的年輕人，即使離開了地下，也是可以對地下提一個要求的?！薄袄夏浮睆娜莶黄鹊慕忉尅?p>　　“你這意思是，這個年輕人和這筆生意是連著的？“一個半和女兒不同，他不關(guān)心那人情是真是假，只關(guān)心博瑞斯地下能得到什么。

　　“生意好說，不過是衣服食物還有消夏必須的東西，我們少收些錢就是。”“老母”答應(yīng)的爽快之極。

　　“不過是......，你在炫耀么？”娜妲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開什么玩笑，他們每年都要耗費巨大心思才能弄到的衣食還有消夏或者渡冬品，在這老女人眼里居然是“不過”？

　　“絕無此意，我們這些東西也不是白來的，我們的年輕人出去讀書，工作，在‘地上’站穩(wěn)腳跟，告訴‘地上人’沒有什么人生來就貧窮。也有跟湯姆一樣，回到我們身邊來的，報答他長大的地方，他們的勤勞贏來了我的‘不過是’?！薄袄夏浮逼届o的敘述。

　　“哼?！蹦孺Р恍?，只能從鼻腔里擠出一個氣音，“給地上人干活還成榮耀了?！?p>　　“老母，博瑞斯地下不會被地上吞噬，我們也不必扯遠?！薄耙粋€半”說，然后向周圍的“吸血蛾子”們招呼，“各位也需要這次卡梅洛特地下的貨物，可認同老母提出的處理方法？”

　　“即然卡梅洛特地下這么說，這小子欠的這點倒是無所謂?！绷⒖叹陀腥吮響B(tài)了。

　　“哪能那么便宜他？該還的他還是要還，不過‘老母’的面子不能不給，可以寬限幾日?！庇腥擞X得不能這么便宜里奧。

　　“我會還上的！”“我們會還上的！”里奧對老母所言什么人情完全沒有頭緒，但是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他奮力用舌頭和口腔里的肌肉擠出封嘴的布團，顧不得差點兒嗆住自己的唾液，大聲保證。同時，維今趕到，將錢袋捧到眾人面前。

　　“這是上一次和這一次的份！”維今高聲說，長距離的奔跑使她紅裙都被汗打濕，但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滿朝氣。

　　“既然如此......”吸血蛾子們相互對視，達成共識后拿過維今手中的錢袋，各自分了，然后在“一個半”面前保證不會再用今天的方式催促里奧，而里奧也保證會還上所有，吸血蛾子們有了保障，各自散去了。

　　“今天也是便宜你了?！蹦孺Э粗顒又唤壘盟嵬词滞蟮睦飱W，因為他她才被‘老母’教訓(xùn)，所以連帶著看里奧不爽。

　　“娜妲！”“一個半”喝止女兒，然后對老母說：“十點，小酒館。”

　　“我會準時?！崩夏更c頭。

　　“我見過不少姑娘，被‘地上男孩’迷住，然后失去一切?！薄耙粋€半”意有所指的對維今說，眼神瞟向里奧，里奧有這么一大筆負支出，還活脫脫一副少爺樣，當然讓”一個半“看不起。他以為是里奧騙了維今，他也知道維今，這位“中介人”姑娘寧愿當中介人也不走母親的老路，讓他很有好感，顧而出言提醒，“你以后可以給我女兒幫幫忙，到底是老母的熟人?！?p>　　“我明白?！本S今這樣答應(yīng)，事實勝于雄辯，對著仲裁者解釋也改變不了里奧的過去的錯誤。而“低帽子”給她提供的機會更讓她感激涕零，“我一定會幫上忙的！”

　　“一個半”見意思傳達到，他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不愿多留，再說，他太太會賺錢，料理手藝也是一絕，折騰到這個時候，他可是真的餓了，攜女兒一同離開。

　　“那個，請問您為什么救我？我要怎樣才能報答您？”里奧對著“老母”躬身一禮，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你不該謝我?！崩夏傅?，“‘梅耶小姐’，這位先生想要謝恩人。”

　　克里斯汀和凱文從拐角陰影里轉(zhuǎn)出來，即然動用了自己克里斯汀·金的身份，她就不能太高調(diào)，這會給她自己和路易帶來麻煩。她被“低帽子”激發(fā)了靈感，莉莉·科文的丈夫湯姆就是卡梅洛特貧民窟的孩子，她之前打聽貧民窟的消息時，曾經(jīng)聯(lián)系過湯姆，沒想到湯姆的母親居然是卡梅洛特貧民窟的仲裁者，而她和“一個半”要談的生意能滿足“低帽子”所言的撼動博瑞斯地下規(guī)矩的巨大利益。

　　“我該謝您才對?！笨死锼雇≌f，“這件事我其實不宜出面?！?p>　　“原來您也知道?！薄袄夏浮鳖H有深意的說，“因為你母親對我們卡梅洛特地下是有恩的，所以我今天幫你。但是，‘梅耶’小姐，你母親不會希望看見你在這么危險的地方出現(xiàn)?！?p>　　“我知道我的行事理由，我也是為了報恩，媽媽會理解我的?！笨死锼雇∠嘈诺見W多拉會理解她感激路易，想要幫助他的心情。

　　“你這口氣和你母親簡直一摸一樣。”“老母”嘆氣，“我在那邊等你，等一下送你回去，你有話對他們說，對吧？”

　　“是您救了我？”里奧茫然的看著這個面目隱藏在兜帽里，故意壓低聲音說話，但從身量上可以辨別絕沒有十五歲的小姑娘。

　　“對，她就是代替布魯?shù)?，來自你贊助人那里的，也是她想到的拜托‘老母’！”維今被克里斯汀強大的人脈和臨危的反應(yīng)力震撼，已經(jīng)對她沒了惡意。

　　“我只是向你轉(zhuǎn)達來自‘他’的口信，‘三天后，到加布里區(qū)萊奧爾大街科倫酒店702，有人會把你需要的所有錢給你，和一張前往歐羅巴半大陸的船票?！?p>　　“我不走?！笨死锼雇≡捯粑绰?，維今眼中的失落還沒有浮起，里奧就干脆利落的拒絕了路易的安排。

　　“你......。”維今驚訝極了，她以為里奧巴不得能還清那些錢，然后離開，重新過上他優(yōu)渥而自由的生活。

　　“請轉(zhuǎn)告贊助人，我不走，但我也不會給他添麻煩，他不用再資助我，我，我們會自己解決問題?！崩飱W看著維今的眼睛，鄭重許諾。

　　“嗯?！本S今側(cè)過臉，心悸不已。

　　克里斯汀卻了然一笑，因為里奧這“傻傻的選擇”像極了她自己，她也由衷的為維今想要報答的男人如此有擔當：“好的，我會轉(zhuǎn)告他，請好好經(jīng)營你們的‘以后’。”

　　這句話，為克里斯汀這次地下之行畫上句點，然而，這里和克里斯汀人生的交集，卻遠遠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