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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百萬從遠處走來,何三姐兒收起機匣,“距離固然是天機術的一項弱點,但是稍縱即逝,你必須搶先出手,才有勝算?!?p> “明白?!?p> 何三姐兒還要再說,何百萬已經(jīng)到了,“胡公子,恐怕你得走了?!?p> “好。就我一個人?”胡桂揚有些驚訝,掃了一眼何三姐兒。
“袁茂派人來了,說是只能帶走你一個人。放心,他們姐弟二人留在這里,會很安全?!?p> 胡桂揚無話可說,點點頭,又看何三姐兒一眼,然后向何五瘋子笑道:“行了,你可以獨占一間屋子,我也不用聽你說夢話了?!?p> 何五瘋子一捂嘴,“我又說夢話了?”
何百萬帶路,胡桂揚隨后,兩人快步走向花園出口,何三姐兒目送,沒再說一句話。
何百萬很快回來,向女兒解釋道:“真的只能帶走他一個人,袁茂那邊肯定聯(lián)系上汪直了,胡公子此去雖然冒險,未必就是死路一條。”
“反正你清楚得很,沒有他,我不會幫你對付聞氏?!焙稳銉豪涞卣f。
何百萬笑得有些僵硬,“當然,不過有些事情是我不能控制的……好吧,我再想辦法,不管怎樣,先保住胡公子的一條命再說?!?p> 何百萬又一次離開。
何五瘋子望著父親的背影,納悶地問:“三姐,你欠胡桂揚錢嗎?我替你還,多少都能還。”
何三姐兒微微一笑,“我欠的是人情,再多的金銀也還不了。五弟,你若是真為姐姐著想,今后就好好保護胡公子,幫我還這份人情。”
“等他回來的吧,這小子的命不好,到哪都會遇到倒霉事,這回沒準是最后一次了。”
何三姐兒的笑容也有點僵硬。
胡桂揚換上一身官兵的衣甲,獨自站在一間寬敞的客廳里,有些尷尬,還有幾分好笑,好在等得不久,一小隊官兵直接走進來,到處看了看,轉(zhuǎn)身就走,帶頭軍官扭頭道:“還等什么?這里沒問題,回去復命吧?!?p> 胡桂揚急忙跟上,隊尾的三名士兵放慢腳步,將他讓到中間。
外面還有更多官兵,很快匯集在一起,大概五六十人,客氣地向管事者告辭,軍紀嚴明,沒有任何人敢于亂走、亂動、亂看。
官兵由角門出宅,順著小巷匆匆行走,有人小聲道:“相爺府好大氣派,踩著他家一根草好像都要命似的?!?p> “嘿,你若踩著了,還真……”
“閉嘴?!鼻懊嬗腥藚柭暤?。
胡桂揚扭頭看了一眼,原來自己竟然在大學士商輅家中過了一夜,商輅位居首輔,雖無相職,普通人卻都當他是宰相,將他的宅院稱為“相爺府”。
官兵還在東城繼續(xù)搜索,夾帶胡桂揚的這支小隊卻一路曲折向北,路上除了來來往往的官兵,幾乎看不到行人。
走出幾條街之后,胡桂揚開始覺得眼熟,猛然想起,這是前往東廠的方向,心中不由得一驚,握了握腰間的刀,又摸了摸衣袖里的煙雨盒,它還能再用兩次。
還好,官兵沒有拐向東廠胡同,而是繼續(xù)北上,直接來到中城兵馬司,在這里,軍官前往大堂回話,很快回來,只帶胡桂揚一人出門,沒走多遠,由小門進入一間極寬闊的場院。
“你在這兒看守草場,不準亂走,明白嗎?”軍官語氣很是嚴厲,指著旁邊一間孤零零的小屋,“這里就是你的住處。”
不等胡桂揚開口,軍官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
草場很大,遠處還有更多房間,胡桂揚知道這不是游玩,于是乖乖地進入小屋,站了一會,重重地嘆了口氣。
屋子又小又矮,伸手就到摸著房梁,有一扇小窗,幾乎不透光,屋子里黑得像是山洞,腳下的屋地沒經(jīng)任何修飾,坑坑洼洼,有些地方似乎還積著水,窗下一鋪土炕,上面鋪些干草,還有一卷被褥。
“真應該讓何五瘋子跟來?!焙饟P小聲道,“好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有更破的屋子?!?p> 胡桂揚解下刀和沉重的甲片,就炕而坐,忽然看到對面的墻上掛著一只葫蘆,急忙起身拿下來,晃了晃,拔出蓋子,湊近鼻子聞了一下,臉上立刻綻露笑容——里面有酒。
猛地灌了一口,胡桂揚緊鎖眉頭,“這是酒還是尿?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等了一會,胡桂揚又灌一口,這回慢慢下咽,終于咂摸出幾分酒味來。
沒有菜,胡桂揚干喝了小半葫蘆劣酒,沒想到那酒后勁挺大,沒多久他就覺得頭暈腦脹,顧不得土炕干凈與否,倒在上面想小憩一會,結(jié)果一閉眼就睡著了。
“喝酒誤事……”胡桂揚還記得何百萬的提醒。
他是被餓醒的,舔舔嘴唇,覺得身邊的干草似乎都有點令人垂涎。
“早餐真應該多吃一點。”胡桂揚抓起葫蘆,里面已經(jīng)空了,推門走到屋外,漆黑一片,整座草場風聲颯颯,不見人影,更不知到哪里找吃的。
胡桂揚真擔心自己會餓死在這里,只好又回到屋里,背了一會火神訣,肚子里更餓了,心里納悶,火神訣除了能鍛煉舌頭,究竟還有什么用途?說是內(nèi)功,好像也沒什么功效。
但是他練功才幾天,而且只學會開頭一小段,實在沒資格做出評判,于是又念一會,這才上炕躺下,指望著用困意壓制饑餓,偏偏剛睡了一覺,根本無法入眠,只能強忍饑火,無比懷念那頓沒當回事的早餐。
外面響起敲門聲。
胡桂揚一骨碌爬起來,抓起旁邊的腰刀,問道:“誰?”
“袁茂?!?p> 胡桂揚下炕開門,手里仍然握著刀。
袁茂閃身進屋。
“帶吃的了?”胡桂揚問。
“帶了,有……”
胡桂揚借著月光,從袁茂手里奪過小包裹,還沒打開就聞到了香氣,深吸一口,“白衣左家的燒雞?”
“正是?!?p> 胡桂揚扔掉刀,扒開油紙,先扯一只雞腿入口大嚼。
袁茂關門,摸黑走到里面,坐在炕沿上,“慢慢吃,我這里還有一壺酒?!?p> “不要。”胡桂揚這時只想添飽肚子,他還從來沒這么饑餓過。
沒一會工夫,大半只燒雞入肚,胡桂揚終于想起袁茂,遞過去,“你吃一點?”
“我已經(jīng)吃過了。”
胡桂揚再不客氣,將整只燒雞吃得干干凈凈,在衣服上擦擦手,“以前也有過兩三頓不吃的時候,卻沒有這么餓。”
“胡公子還有胃口,這是好事?!?p> 胡桂揚坐在炕沿另一頭,“汪直呢?”
“他不能出宮?!?p> “那就讓我進去。”
袁茂沒有開口,黑暗中,胡桂揚看不到他的神情,“到了這時候,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沒有參與陷害袁大人,可我需要了解你接下來想怎么做。”
“你肯定認識厚土教那個叫譚喆的干瘦老頭兒吧?”
“見過一兩次?!?p> “他說妖狐十有八九已經(jīng)混進皇宮,我相信他的猜測,所以決定進宮捉拿真正的妖狐,一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你家大人的冤屈也會得到洗脫?!?p> “怎么抓?”袁茂追問道。
“首先,要得到汪直的協(xié)助,他在宮里還沒有完全失勢吧?”
“暫時沒有?!?p> “這樣最好,他不僅愿意幫忙,而且有能力幫忙?!?p> “然后呢?”
“然后?自然就是見機行事,走一步算一步?!?p> “聽上去你沒什么把握啊。”
“瞧,我都被逼到這種地步了,有家不能回,有兄弟不能投奔,住在風一吹就要倒的小破屋子里,沒吃沒喝,外面一大幫人想要殺我,你竟然向我要‘把握’?”胡桂揚冷笑幾聲,“袁茂,你想為你家大人求得一份‘把握’,就去找我五哥胡桂猛,再有本事的話,就去見聞氏子弟,更有本事,直接找到谷中仙,向他求饒,乞請加入他們一伙,因為‘把握’都在他們手里?!?p> 袁茂沉默了一會,“我不需要十足的把握,只是希望我的選擇不至于給袁大人惹來麻煩?!?p> “呵呵,你放心好了,如今麻煩都在我一個人身上,無論是死是活,我都不會連累其他人。送我去見汪直,剩下的事情就與你,還有袁大人,完全無關了?!?p> “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能多幫你一些,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你開口就是?!?p> “還真有一件事?!?p> “請說。”
“如果我死在宮里,而我的那些兄弟只顧自相殘殺,我請你幫一個忙,找回我義父的遺體,將他安葬?!?p> 袁茂愣了一會,“好,這個忙我?guī)土??!?p> “遺體十有八九在靈濟宮,不知道他們拿走燒了,還是入藥了,總之剩多少要多少,棺材和墳地是現(xiàn)成的?!?p> “明白。”
“義父不相信死后有靈,我也不信,我就是不想讓靈濟宮的老道們太得意,他們是一群騙子,還沒有谷中仙的本事大?!?p> 袁茂笑了一聲。
“你既然與五行教有交情,勸他們一聲,與南京非常道聯(lián)手吧,這是他們唯一的出路,多備弓弩,先下手為強,這是他們擊敗聞家高手的最佳選擇?!?p> “好。”袁茂的回答依然簡潔。
“你相信鬼神嗎?”胡桂揚突然問。
袁茂想了一會才回答:“相信,但我也相信這世上的所謂鬼神大都是騙子,比如妖狐,你和你義父做的事情功德無量。”
“嗯,那就在你相信的神明面前,給我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