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四更時分。這恰是陳錚與高小蕓約定的時間。
此時的陳錚已來到高家府衙的后門前,可眼前的這扇大門卻仍然緊閉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若再不來,我只能用后備的方案了。”陳錚內(nèi)心暗忖道。
就在這時,高府的大門忽然發(fā)出一陣低沉的悶響,只見那大門緩緩地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道嬌俏苗條的身影從門縫中閃轉(zhuǎn)而出。
陳錚見了,微微一笑,道:“高姑娘,你終于來了!”
高小蕓手中提著一個燈籠,幽幽的一點光亮照著她那緋紅的面頰,“陳錚,我已遵守了約定,你真有辦法幫我解除婚約?”
“帶我去見你爹,一切自然會見分曉!”
高小蕓秀眉一蹙,低聲道:“那好,你輕聲些,跟我來!”她話音一落,便轉(zhuǎn)身引著陳錚進(jìn)了高府,二人穿過一條游廊,來到了府邸的內(nèi)宅的天井中,天井正前方坐落的房間便是高觀泰的居室。
高小蕓走上前,輕輕地敲了兩次門,屋內(nèi)才傳來高觀泰低沉的應(yīng)聲。
“爹爹,我是小蕓,有一件急事要與您說!”
她話音未落,房間內(nèi)便亮起了燭光,高觀泰邁著沉重的步子到了門前,當(dāng)他打開房門,看見陳錚時,面色陡然一變。
“這……這是怎么回事?你們兩個怎么深更半夜的在一起?”高觀泰盡量壓低著聲音,可語氣中仍透著一絲怒意。
陳錚忙道:“高伯伯,千萬別誤會!我和小蕓妹子之間可是清白的,今夜小侄是有要事求見您,所以才托她將我?guī)У礁?。?p> 高觀泰不置可否的瞪了二人一眼,一旁的高小蕓滿面羞紅,時不時地用充滿怨意的目光瞄向陳錚。
“你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三更半夜豈能隨便帶外人入府!”高觀泰斥責(zé)了女兒一句,隨后又冷冷的對陳錚,道:“你來找我何事?”
陳錚提起了手中那沉甸甸的布袋,道:“我為大人備了一份厚禮,此地說話不便,不知可否進(jìn)去詳談?!?p> 高觀泰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面色陰沉的點點頭。
陳錚到了房中,一臉嚴(yán)肅的道:“高伯伯,小蕓妹子,我這件禮物有些特殊,你們做好心理準(zhǔn)備,可別被嚇到了!”
陳錚說著,麻利的解開了布袋,徐琛、徐雷和盧雁南的三顆人頭赫然而現(xiàn)。
“??!”高小蕓縱然有了準(zhǔn)備,也未想到陳錚帶來的竟是血淋淋的人頭,她捂著嘴巴叫了一聲,驚恐的看向陳錚,“你……你把徐雷殺……殺了!”
陳錚冷冷的一點頭,“他一死,你們的婚約自然就會解除!”
高小蕓雖討厭徐雷,但此時看到了他的首級,內(nèi)心一時還有些無法接受。
陳錚見了,勸道:“你不必有什么愧疚,實不相瞞我和徐家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便不是為了你,我一樣會殺他!”
高小蕓聞言,面色稍稍轉(zhuǎn)好了些,而此時的高觀泰卻一臉慍色,“陳錚你好大的膽子!為了私仇竟敢殺害朝廷命官,還到我府上耀武揚威,你信不信本官現(xiàn)在就叫人來拿你!”
陳錚淡定的一笑,道:“高伯伯是不會這么做的!”
“哼,本官的想法你何以得知?”
陳錚淡淡一笑,道:“首先,高伯伯是重情重義之人,當(dāng)年你和先父有過同澤之情,先父被徐琛勾結(jié)海盜所害,小侄為父報仇乃是天經(jīng)地義,高伯伯念及舊情,斷然不會為難小侄的!”
陳錚先給高觀泰戴了一尊高帽,接著又道:“其次,徐琛一死,對高伯伯而言那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從今往后,這金州可是您一人的天下了!”
高觀泰面色陰晴不定,冷聲道:“這么說來本官還要感謝你不成?”
“感謝到是算不上,不過高伯伯應(yīng)該明白,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放肆!”高觀泰怒斥一聲,“本官乃堂堂金州守備官,豈能和你這個殺人兇手同流合污?”
陳錚聞言,面色一變,輕蔑地道:“高伯伯可真是好官啊,不知這幾年你和先父一起販私鹽算不算是同流合污呢?”
“你……”被戳到了痛處的高觀泰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
陳錚見了,內(nèi)心暗暗冷笑。他敢孤身來高府,就是算準(zhǔn)了這老狐貍事事以利為先,徐琛一死,高觀泰便有機(jī)會獨掌金州,而陳錚也想借助這位守備官之力操練更多兵馬,盤踞金州,以應(yīng)對明年建奴的入侵,這可謂是個雙贏的合作。當(dāng)然高觀泰若是不識趣,陳錚也樂意敲打,畢竟陳梁可是留下了不少有關(guān)高觀泰販私鹽的證據(jù)。
高觀泰還在沉吟著,一旁的高小蕓卻怒聲道:“陳錚,原來你是在利用我,讓我?guī)愕礁?,就是為了要挾我爹爹??p> 陳錚看著她生氣的樣子,輕嘆一聲:“沒錯,此事我的確是利用了你,可我也是真心不想看到你嫁給徐雷!”
高小蕓的美眸中閃出一絲猶疑。就在這時高觀泰突然開口道:“小蕓,這里沒你的事了,你回去睡覺,今晚的事情不允許跟任何人說!”
高小蕓聽了父親的話,便轉(zhuǎn)身走向房門,在到了門口時,她忽然轉(zhuǎn)首,目光悵然看向陳錚,“陳錚,我討厭你!”話音一落,她便跨出了房門。
陳錚看著她離開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波動,或許是這少女身上帶有些現(xiàn)代女孩子的性情,令他有了幾分好感,但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他立時就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高觀泰這頭老狐貍身上。
高觀泰瞇起眼睛瞧著他,冷聲道:“陳錚,你以為靠著私鹽一事就是能要挾老夫么?你可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在我的府上,我隨時可以叫人將你擒拿!”
陳錚對這番威脅的話無動于衷,他轉(zhuǎn)身看向窗外的天色,淡然道:“快五更天了吧?”
高觀泰一怔,“你此話是何意?”
“五更天時,我若未出高府,這城中便會發(fā)生一件比徐琛被殺還要嚴(yán)重的事情。”陳錚輕松地說著,可一旁高觀泰神色卻緊張了起來。
“午時之前,我若未到旅順城,有一本賬簿和一封昔日高伯伯寫給家父的密信就會在不久之后遞到鹽運使那里?!?p> 高觀泰聽著,面色更加蒼白,陳錚接著又道:“另外,我還要告訴高伯伯一件事,士臣兄已身在旅順城了!”
人情、利益、威脅、把柄、人質(zhì),陳錚打出的一張張底牌彷如連續(xù)的重拳,擊碎了高觀泰的心理防線,此刻的他恍然間意識到自己已被陳錚拉上了一條賊船。他愣愣地坐到了一把椅子上,雙目看向陳錚,目光由最初的憤怒逐漸變?yōu)轶@異,再變?yōu)槿岷汀?p> 沉默了片刻后,高觀泰突然間笑了起來,“哈哈哈,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陳小侄,你今日的手段到讓本官開眼了,說吧你今夜來找我究竟為何事?”
哼!這老臉變得到夠快的。陳錚內(nèi)心暗暗腹誹著,此刻高觀泰態(tài)度既已軟了下來,陳錚自然也會給他一個臺階下,他恭敬的一拱手,道:“小侄報仇心切才帶著部下殺了徐琛和盧雁南,望高伯伯在天亮后能送我們出城,另外此事還得勞煩您來善后!”
高觀泰捋著胡子,道:“安排你出城到是容易,只是徐琛畢竟是指揮使,他這一死只怕會驚動整個遼東都司,善后之事可不易啊!”
“這一點,小侄早已考慮過,所以我殺人時使用的都是倭刀,但凡有經(jīng)驗的仵作均可從尸體傷口上推斷而出,大人只需將此事推到海賊和倭寇身上,然后再……”
“然后再發(fā)兵剿賊,一舉殲滅廣鹿島上的海賊,替你爹報仇,是么?”高觀泰也是聰明人,立即就對上了陳錚的思路。
陳錚見了,忙接上話頭,“剿賊一事,小侄愿意打先鋒,我操練的三百兵士足以應(yīng)付海賊,到時立下的軍功,自然也會有高伯伯的一份!”
高觀泰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剿賊不單有軍功,還能繳獲不少財帛吧?”
“這老狐貍,賊還未剿,就先想著分贓了!”陳錚內(nèi)心暗忖著,臉上卻微微笑道:“不單是海賊有財帛,徐琛家中也定有不少金銀,小侄今日走得急,還未來及取呢!”
話說到此,這一老一少似乎都忘了方才的對峙,此時竟然笑呵呵的在一起討論著如何分贓,二人起初都想多占一份,一番討價還價之后只好各退一步,定下了個五五分成!
待二人議定之后,時辰已近五更,陳錚便要告辭。
這時,高觀泰突然好奇的問道:“陳小侄,方才你說五更天不離開我這府衙,城中便會有大事情發(fā)生,不知是何大事?”
“高伯伯,可還記得你給我的那一車硫磺?我沒有把它帶出旅順,這些易燃的硫磺還都在城中!”
高觀泰面色刷地一變,金州城內(nèi)到處都是木制的樓房,那一車硫磺足夠燒掉半座金州城了,死了個徐琛還可以算成是普通的刑案,可城里被人縱火,他這個守備則難逃其咎!想到此,他一面心有余悸,一面又好奇的問道:“陳小侄,你既早有準(zhǔn)備,何不直接放火,然后趁亂出城,反而冒險到我府上來相談呢?”
“我有我做人的原則,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選擇那種辦法的!何況,一旦放火燒城,這件事就再無可回旋的余地了!”
高觀泰聽了,內(nèi)心暗忖:這陳錚心思縝密,智謀過人,該心狠手辣時絕不會留情,該留有余地時也會懂得適時收手,我那兩個不中用的兒子,若是有陳錚的半分精明,必能光大我高家的門庭!他想到此,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陳小侄,方才我們議定的五五之分,似乎對你不太公平,畢竟無論是殺徐琛,還是今后剿海賊,都是你出力多,老夫理應(yīng)給你一些補償!”
陳錚看著他一臉狡黠的笑容,內(nèi)心暗暗尋思:這老狐貍不會突然發(fā)了善心吧?
“你覺得小女相貌品行如何?”高觀泰忽然問道。
陳錚一怔,道:“小蕓妹子有傾城之貌,性情更是率真可愛!”
“哈哈哈,這就好!”高觀泰得意的一笑,接著道:“我和令尊有過同澤之情,昔日他在世之時,便一直希望我們兩家可以結(jié)親,可惜當(dāng)初被你的一時莽撞給破壞了,如今小女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jì),不知小侄可有意成全令尊生前的心愿?”
他這一問,頓時令陳錚傻了眼,他沒想到高觀泰竟然會用自己女兒反將一軍。
高觀泰也為自己這一步棋暗自得意,任你再有能耐,只要成為了我的女婿,還不是為我所用,來為我高家謀利!
“怎么?莫非小女配不上你?”高觀泰見他遲遲不答,又追問道。
陳錚暗暗沉思,他很清楚如今的自己還勢單力薄,這樁婚事答應(yīng)與否都將直接關(guān)系到他今后的一系列計劃。
他謹(jǐn)慎的權(quán)衡著,心里逐漸有了一個明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