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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之時

第十二章 只是心悅君耳

夏至之時 白澤月 3005 2017-06-07 10:10:00

  當今圣上喜好琴音,所以楚婠所有的功課中,琴技一直都是由琴技大家教導。

  但后來因為圣上覺得宮廷和教坊的琴音匠氣太重,一直心心念念在尋覓能打動他的聲音,楚家為了能讓楚婠在大選脫穎而出,便花費了無數(shù)人力物力尋到了一個異族的琴師安慕。

  安慕是個俘虜之后,一直在邊境為鎮(zhèn)守邊關的勛貴撫琴助興,被楚家人無意間發(fā)現(xiàn)后帶回了京中。

  他容貌俊美,卻是個啞巴,再加上他唯一的母親也被楚家人掌控在手,是以楚家人一點也不擔心他會脫離掌控之中。

  許是因為馬龍變換的花是她多年來唯一可以肆無忌憚親近的對象,又許是因為那些花便代表著她還是楚婠時做主留下的東西,就算是上課也一直將馬龍變的花帶在身邊。

  這些年除了在面對自己的父親的時候,楚婠已經很少有失態(tài)的時候了,可那一天,當她抬頭看到迎面抱著琴向她款款走來的安慕之時,原本沉靜如水的眼眸卻瞬間亮起了驚人的光。

  彼時正值夏日,屋中難免燥熱煩悶影響琴的靈性,府中便將楚婠學琴的地方換到了建在湖中心處的六角涼亭之中。

  湖中荷花盛開,粉白的花,碧綠的葉,看上去格外喜人。

  微風拂過,荷花輕搖,碧浪翻滾,身著青衣的男子懷中抱著七弦琴,從長廊的盡頭走向她所在的湖心。

  一步又一步,宛若踏在最美的荷花蕊上,也像似輕輕走在了她的心尖。

  這些年間,楚婠也見過不少的王公貴族,冷峻孤傲如她父親楚政,張揚俊美如其他的世家公子,可他們大多都是綾羅裹身,金玉為飾,從發(fā)梢到腳底都透露著精致跟講究,從來沒有誰,僅著一襲簡單青衣,便能讓她聯(lián)想到芝蘭玉樹這四個字。

  待他走的近了,楚婠這才明白,原來這世間當真會有男子生的那樣好看,就算用容貌無雙來形容,都半點不顯過分。

  他走進涼亭的時候,她還在看著他的臉發(fā)呆。

  這是極為失禮的一件事,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對她微笑著行了一禮之后,便在一旁早已備下的筆墨紙硯上寫道:“在下姓安名慕,從今天開始會接替先前的先生,教導楚小姐的琴技。但因為在下天生口不能言,所以往后回答小姐的問題之時,就只能以文字作答,速度可能稍慢一些,還請小姐見諒。”

  直到他將那張自我介紹的宣紙遞到她身前的時候,楚婠這才滿臉通紅的反應過來。

  她低頭看向面前的宣紙,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一筆一劃都透露著說不出的清雅。

  安慕。

  楚婠在心底默念了幾遍他的名字后,這才抬首對他回以一笑:“那以后就麻煩先生了。”

  她沒有因為他的先天殘疾對他鄙夷或者看不起,也沒有過問他的身世來歷,甚至對他與常人截然不同的碧綠雙眸也不曾表示出半點異樣。

  安慕本來都已經做好了被她排斥或者厭惡的準備,可楚婠的態(tài)度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之所以能和母親從邊關到這里,都是因為楚家人從中周旋的結果,雖說他們也是存了利用他教導自家孩子的心,但比起邊關那些視異族如豬狗的貴族們,已經好了許多了。

  最起碼在這里,他能活得像一個真正的人。

  楚家現(xiàn)在是他的主人,楚婠是他負責教導的第一個姑娘,安慕不知道她是真的愿意接受他的教導,還是將他的不滿藏在心底,所以躊躇半晌,他終究還是轉身在另外的一張宣紙上再度寫道:“小姐好像并不驚訝在下口不能言,也不介意在下是異族?”

  楚婠沒料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先愣了一下,而后莞爾笑道:“其實還是很驚訝的,因為這是第一次看到有跟自己眼睛顏色不一樣的人。但我想到的是,若在先生故土的話,也應該很少看到我們這種黑眼睛的人才對。至于口不能言這件事么……”

  說到這里,楚婠也將走到了琴案旁,動作優(yōu)雅的坐下后,才繼續(xù)開口道:“直到先生提筆寫字我才明白為何之前丫鬟們會在學琴的地方準備筆墨紙硯呢。我先前聽聞府中的人說過,先生的琴音世間少有,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世間少有。撫琴者能將自己的感情都傾注于琴音之中,先生又能寫的一手好字,那能不能用言語表達,又有什么關系呢?”

  安慕是在俘虜營出生的,從他有記憶開始,除了自己的母親,其他的人都會嘲笑他是個啞巴,或者看到他眼睛的瞬間,便罵他是妖孽、怪物。

  若非他自小音樂天賦奇高,樣貌又生的好,在視人命如草芥的俘虜營,他也早就死了。

  為了能讓母親過得好一些,為了能活下去,他很早就放棄了尊嚴,拋棄了軟弱,他學會了不管面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最優(yōu)雅的風度,最完美的笑容,更習慣了被他人殘忍相待。

  但今天,卻有人對他溫柔相待,用平等的態(tài)度語氣和他說話。

  在安慕看來,楚婠是貴族世家的嫡女,而所謂貴族,大多人前優(yōu)雅,背后猙獰,就算她用刀子剜他的血肉,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可她卻并沒有傷害他。

  安慕站在原地,忽然間竟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見安慕長久時間沒有回應,楚婠以為自己的話說的不妥,有些緊張地又補充了一句:“先生,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相反,我還覺得,自己能夠說這樣多的話,享受這樣好的一切,但琴技卻不如先生半分,覺得很是羞愧呢?!?p>  深吸一口氣,暫且強行壓下了心口的動容后,這才揮筆在宣紙上寫道:“小姐聽過在下的琴音?”

  楚婠舒眉淺笑:“自先生入府之后,每日都有琴音傳出,實不相瞞,我很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求先生指教啦!”

  夏日微醺的午后,端坐在琴案旁的秀麗少女,宛若初綻的白荷,亭亭玉立地開在了安慕的心間。

  讓這個命運坎坷的男子,第一次覺得人世還是有美好的存在。

  因為安慕每日都會定點在午后指導她兩個時辰的琴技,是以自那開始,她的行為舉止越發(fā)優(yōu)雅講究,對裙裳配飾格外關注,她比以前學的更為認真,但整個人卻一掃以前的靜寂,變得生機勃勃了起來。

  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每天向她父親楚政匯報,馬龍本來以為楚政很快就會因為楚婠的異樣而處置那個琴師,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在替他們心驚膽戰(zhàn)。

  馬龍知道人妖殊途,自己一生都沒辦法和楚婠在一起。

  但如果可以,他是衷心的希望,他喜歡的姑娘能夠和她最愛的人一世長安。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楚政不僅一直隱忍不動,甚至讓其他的下人都刻意放緩對楚婠的看管。

  馬龍雖然只是懂一點人情世故,卻也覺得楚政這樣的舉動非常離奇。

  那時候每逢節(jié)假日或者楚家主人們的誕辰,都會請戲班子到家中來演戲,馬龍陪在楚婠身邊這些年也看到過很多的折子戲,若是才子佳人身份不對等,一般都會被人棒打鴛鴦,橫加拆散。

  更何況楚婠和安慕的身份簡直就是天差地別,才子起碼可以考取功名,待到功成名就之日迎娶自己的心上人,可安慕是俘虜之后,還是一個啞巴,窮其一生都沒辦法出朝入仕。

  他們關系越好,馬龍便越擔心。

  安慕的琴,當真宛若天籟,更為難得的是,他雖然一生坎坷,但內心卻一直保持著最初的干凈善良。

  楚婠喜歡安慕,所以上琴技課的時候,便格外認真,對琴音的悟性說一日千里而言也毫不夸張。

  兩人因為琴音彼此欣賞,因為了解,而惺惺相惜。

  在夏季快要結束的時候,楚婠在課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走到安慕身旁,動作行云流水的寫下了一行讓安慕臉紅心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字。

  “心悅君兮,君不知?!?p>  自從來到楚家,楚婠一直小心翼翼的活著,在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了安慕的時候,她也曾拼命告訴自己要遺忘,要克制。

  可是,傾心相許的感情,就像潑出去的水,二者都沒辦法收回。

  眼看大選一年年臨近,她終是決定對安慕說出自己的心意。

  安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他一直看著那一行字,良久,才轉身抱起了七弦琴,用最快的速度逃離了六角涼亭。

  他不敢再看,也不敢停留。

  他怕再多呆下去一刻,他就會泄露心中掩藏最深的情感。

  難堪的出身和天生無法言語的殘疾,是安慕最無奈的痛。

  如果可以,他不奢望成為貴族,只要一個身家清白的普通人就好,這樣他起碼還可以為了心愛之人去奮斗,去努力。

  可他是俘虜之后,是罪奴,就算天下大赦,也與他無關。

  這樣的他,根本就沒辦法去回應楚婠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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