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河陽府的最大要塞,南連古楚,東通齊魯,北達燕趙,西進秦蜀,是整個大周最中心的地帶。其境內(nèi)一條大江通流,物產(chǎn)極其豐富。各級州縣,每年納給京城的錢兩,僅次于最為富庶的兩江地區(qū)。
河陽府的軍備,也是大周腹地內(nèi)最為堅實的,二十五萬大軍,常年駐扎在此。河陽總兵孫文成,出身將門,其祖父乃前朝一品大將,其父繼承官業(yè),后被梁俊盛招降,成了大周的忠實武力。
當(dāng)年葉昭榮和太祖皇帝征戰(zhàn)四方,招降孫氏大將幾乎成了奪得天下的最后一步,剩下的那些殘兵敗將,已是不成氣候。孫家地位,可見一斑。
待到大周社稷落成時,孫文成的父親因年老體衰,不久后便去世了。于是太祖皇帝欽點他出任河陽總兵,虎門之后,盤踞著通往皇城最關(guān)鍵的防線。
孫文成與葉靖的父親年歲相差不大,而且性格很投緣,都是赤膽忠心,無一絲心眼之人。二人常常煮酒論道,校軍游獵,關(guān)系很親密。
葉靖在年幼時便聽說過這河陽總兵孫文成的威名,還親眼見識過他的厲害。
那是在葉靖八歲時,跟隨父親同孫文成一起狩獵,對其射技一覽無余。從那以后,葉靖對他那“萬尺懸鷹,長弓拉起,雙目神凝,百發(fā)百中”的印象揮之不去。而孫文成也很喜歡葉靖,小小童子卻想開弓御馬,那股熱切,讓孫文成對葉靖的印象也是極好。甚至還開玩笑和葉昭榮說過,“葉公,你這兒子,他日必當(dāng)勝你豐姿啊!”
年少的葉靖那時候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只覺得騎馬拉弓射大雕,真的很有趣,自己有朝一日,也要成為這樣的人。孫文成很喜歡和藹地笑著摸他的頭,這個孩子,他是真的很中意。
最后的一次會面,則是葉靖十七歲被封賞鎮(zhèn)武大將軍之時,孫文成親自入皇城恭賀,少年良才,果然沒讓他失望,更讓他贊賞不已。葉昭榮知道孫文成很喜歡葉靖,索性讓他拜了義父。孫文成更是如獲重寶,還私下里跟葉昭榮說日后要將自己的女兒許配于葉靖……
葉靖和白玉琮,二人連行三日,總算是來到了汝州。葉靖其實是并不打算逗留于此地,畢竟一路去寧安城,路途遙遠(yuǎn),趕馬也得一個月有余。而且,如今葉家遭遇大難,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更不想為那位孫氏義父添麻煩,牽扯太多,日后若是被人察覺,可能讓他老人家也身陷險境。
白玉琮因為有臧四娘的托付在身,想在此稍作停留,去一了她的心愿。葉靖聽到后,倒是沒有猶豫,直接同意了,那個對他觸動很深的女子,最后再送她一程吧。
白玉琮卻是不想讓葉靖同行,這位懿國公府少帥,終究涉世太淺,自己一個人辦事,反倒更加方便,稍稍說辭一番便推辭了。于是葉靖獨自在汝州城內(nèi)的一家茶樓里,等待白玉琮。
葉靖坐在樓上一間雅閣,品著茶,百無聊賴。他想著,要是一切都完好如初,說不定還可以去拜訪下徐總兵,讓他老人家指點指點武藝。可惜,而今都成了虛妄,自己的突然造訪,一定會讓他生疑,到時候稍有不慎,就很難說了。
就在葉靖望著窗臺有些發(fā)呆的時候,茶樓下面卻傳來了一陣喧嘩,聽上去,像是有人在打鬧。
“大俠,大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一時糊涂,這才昧了良心。我,我保證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位身穿麻布粗袍的男子,鼻青臉腫,跪在地上求饒。
“你活該,成天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終于遭殃了吧?!?p> “就是,也不找點正當(dāng)門路干干…”
圍著的一群人,指指點點,都在痛罵。這跪在地上的賭鬼,準(zhǔn)又是欠下賭債,竟到大街上搶別人的銀子,真是可惡。
“姑娘,這是你的荷包,清點一下,可否少了銀兩?”
說話的是一位紫色錦袍聲如清鐘年輕男子,腰佩玉環(huán),手持墨紙扇,一雙桃花眼,波光流轉(zhuǎn),透著幾許風(fēng)流氣,甚是俊朗。和周邊的人群站在一起,鶴立雞群一般。
話音落下,那年輕男子伴著一臉柔和的笑,將一只綠緞繡花荷包遞給了面前那位看上去弱質(zhì)纖纖的女子,沒有理會還在跪地求饒之人。
“多謝公子?!蹦俏患∧w白皙,模樣姣好的年輕女子,一身金云袍,面帶桃紅,稍稍彎膝行禮,里身玉花蠶衣,一眼看上去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
“謝謝公子,還好有公子在,不然小姐回家又該挨罵了。”那女子身旁的一位長相靈秀的丫環(huán),很感激地對那年輕男子說道。
“穎兒,不許胡說?!蹦桥雍苁菋尚?,纖指點了一下丫環(huán),而后明目流轉(zhuǎn),望著那紫衣男子。
那紫衣男子一臉溫和地笑著道:“下次你家小姐再出門,可要多加小心。”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來,一只手負(fù)在身后,另一只手持墨紙扇橫端在前,對著跪在地上的那人道:“這次暫且饒過你,若是下次再行惡事,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是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了,你走吧。”紫衣男子筆直挺立,倒是不想再浪費時間。
“多謝大俠,多謝大俠…”那惡人一邊作揖,一邊后退,圍觀的人群都躲著他,而且為他讓了一條路。
“好啦好啦,大家都散了吧,這位大俠一定身有他務(wù),我等別打擾人家了?!币晃活^戴布帽的男子,望了幾眼那還在原地等待的貴小姐,面色機靈地道。
“啊..啊,正是,我等散了吧,散了吧。”有人開始起哄,心里想著,郎才女貌,要是湊合一對佳人那也挺好的嘛。
于是眾人紛紛散去,車馬川流的大街恢復(fù)了正常,茶樓門前只剩下那紫衣年輕男子和一主一仆的兩位女子。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此番恩德,奴家何以奉還?”那女子一臉?gòu)尚?,眼波似水,望著那位男子?p> “姑娘不必如此客氣,行俠仗義,本是我江湖中人義不容辭之事。在下并非這汝州人士,只是碰巧經(jīng)過罷了。”
那姑娘見他不愿留下自己的名姓,神情失落,可又不好表現(xiàn)出來,于是這么說了一句:“如若他日公子需要任何幫助,請直接到汝州城內(nèi)總兵府來尋我?!倍竺嫔p紅,不敢再直視那男子。
那男子卻是一直在想著怎么脫身,要不是身有要務(wù),如此國色天香的姑娘,怎能不去作陪。
“好,在下先行謝過姑娘。要事在身,在下告辭?!弊弦履凶右荒樌⒕?,拿著扇子抱拳謝禮,而后快步離開了。
“公子,再見…再見。”玉衣女子望著那快速行走的身影,口中喃喃而語,神色黯然。
“小姐,別再看了,有緣自會再見的,嘿嘿?!蹦茄经h(huán)用手在那女子眼前晃了晃,而后有些正經(jīng)地道:“我們快回去吧,別讓老爺發(fā)現(xiàn)你偷偷溜出來了?!?p> 那丫環(huán)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又讓那位小姐指了幾下額頭。二人帶著些許遺憾,便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穎兒,你說,他會來找我么?”
“小姐,別想啦,人家是江湖中人!而且,你別忘了,你可是堂堂總兵府的大小姐!”穎兒之前只是想故意逗她那位小姐,可是見她如此認(rèn)真,便十分坦白地說出了自己真實的看法。
那女子神情沮喪,卻也認(rèn)同那位叫穎兒的丫環(huán)所說的話,門不當(dāng)戶不對,自己一見傾心又能如何。
此時的紫衣男子,卻是不想再多作停留,行色匆匆地向城東門趕去。
在一處巷道前,突然一只藍錦手臂伸出,抓住了他的胳膊。本來以他的神覺,是根本不會被人暗算的,可是這只手的速度之快,讓他猝不及防就被扯了過去。
紙扇一展,本欲反抗,定眼看去,不由得一聲驚呼:“葉兄?”
“茶樓雅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