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沒有更鼓,云初看看沙漏,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三更,若再不歇息,明天就真的起不來床了。
“那個……顧公子?!痹瞥蹩粗粲兴嫉念櫅V,欲言又止。
“叫我阿沄?!鳖櫅V回過神,又以手支頤,斜倚在榻上,輕飄飄的一句話,帶著不容拒絕的強(qiáng)勢。
“阿沄?!痹瞥觞c(diǎn)點(diǎn)頭,不以為意,名字不過是稱呼,如此更簡單些。
“雖說你是魂魄,終究是個男子,夜夜來我房中,委實不大妥當(dāng)?!?p> 云初認(rèn)真地說,見他眼睛微瞇,空氣中又多了幾絲初見時的威壓,雖心里抖了抖,仍硬著頭皮說下去。
“若你有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就是,捎個信兒,傳個話,我自認(rèn)還是做的到……”云初極認(rèn)真地與他商量。
顧沄起身走到云初面前,身量很高,云初不得不站起,仰著臉才能與他對視。
他的眼尾極長,看向她時,瞳仁清澈,令她微微有些暈眩。
“你不是說我好看嗎?我天天讓你這么看我,不好嗎?”
他額頭低下來,抵著云初的額頭,若是個活人,兩人必是呼吸相聞。
云初很想暈過去,整個人只有撐著桌子才能站立。
“我……我不是……我只是……”云初有些語無倫次,心跳得連她自己都覺得離譜。
顧沄唇邊綻放出一抹笑容,將那張極清冷的俊顏,染上瀲滟之色。
“反正我只是一只鬼,鬼么,百無禁忌,我就喜歡與你睡在一處?!?p> 說罷,根本不給云初拒絕的機(jī)會,轉(zhuǎn)身走去床邊,躺了進(jìn)去。
云初腸子都要悔青了,恨不得把自己當(dāng)初那句“好看”給吃回肚子里。
這只鬼看來是賴上她了?。?p> 不僅賴上她,還恃美行兇,調(diào)戲她!!
云初有心在榻上窩一宿,看著那人規(guī)規(guī)矩矩睡著的背影。
她恨恨地想,長成這樣,即便同榻而眠,也不是自己吃虧,何況還是個鬼!
想到此,她心里豁然放下,無視占了大半張床的身影,徑自躺下,面朝外睡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日上三竿,云初才從沉睡中醒來。
幾個丫鬟服侍著梳洗完畢,在屋中用過早膳,她獨(dú)自來到院中,在桃花樹下踱著步子。
慧娘自從那夜之后,再沒在她面前出現(xiàn)過,想來是擔(dān)心驚擾她,一直不敢現(xiàn)身。
云初在桃花樹下輕喚聲慧娘,一陣清風(fēng)拂過,眨眼之間,慧娘已站在面前,盈盈一福。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慧娘笑吟吟地問,她換了身素白的衣裙,頭發(fā)梳的整整齊齊,插著一枚水頭極好的玉簪。
云初看著她,感覺怨氣似減淡了些,也朝她笑著點(diǎn)頭,“你的氣色倒是比前些天好多了。”
“拖大人的福,那日向大人傾訴完,覺得心下舒坦了些?!?p> “你還是叫我七娘吧?!痹瞥跽f道,又開口問:“隔壁竹園你可曾去過?那日地震之事可與竹園有關(guān)?”
慧娘表情微滯,面上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竹園之事……娘子何不問問那位大人……”
云初面容一僵,不動聲色地說:“阿沄說他那日并不在寺中?!?p> 慧娘聞言,訕訕地笑笑,“竹園是那位大人的地方,奴是去不了的。”
“你很怕他么?”云初好奇地問。
“大人身上煞氣太重,實不敢仰視?!碧崞痤櫅V,慧娘更恭敬了幾分。
“你是不敢去,還是去不了?”云初問道。這個問題很重要,直接關(guān)系到那日在竹園,她的判斷是否正確。
慧娘認(rèn)真想了想,帶著幾分不確定,“竹園四周,似有一道屏障,加上那位大人身上的煞氣,奴大仇未報,不敢冒險進(jìn)去。”
“這滿樹桃花盛開,可是與你有關(guān)?”云初不再追問,負(fù)手而立,仰面望著桃花又問。
“不瞞娘子,奴家原只是一抹幽魂,即便帶著怨氣,也只是日日跟隨在那人身邊而已……自從被高人施術(shù)以后,才有些許不同……”提起仇人,慧娘的怨氣緩緩升騰出來。
“有何不同?”
“如風(fēng)?!被勰锎鸬?,見云初面露不解,她緩緩上前,抓住云初的手。
被她抓住的部分,如清風(fēng)吹拂,帶著微涼。
“想必那高人也不知道奴家會有此變化,雖力量微弱,也足可以趁人不備,要人性命。”慧娘原本端莊素凈的臉龐,因怨氣的關(guān)系,增添些許艷麗,素白的衣裙,也開始泛起淡紅。
云初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你可曾去過香市?”
“娘子,您忘記了,奴如今除卻般若寺和靜安園,哪都去不了?!痹箽馑朴种亓藥追?。
云初覺得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陰冷,桃花的花瓣稀疏往下落,看著慧娘漸漸艷麗的五官,不忍再追問下去。
“若是碰上一個異族裝扮的女子,一定要繞道而行,切記切記?!彼淮?,不動聲色地朝慧娘揮揮手,見她施禮消失不見,方緩緩朝屋內(nèi)走去。
原本云初計劃一早起來,繼續(xù)去藏經(jīng)閣,將建寺志上的內(nèi)容抄錄一份,因起的太晚,想到周氏探病不成,勢必會著人在門口蹲守。
一想到若此刻出門,定會“偶遇”周家之人,她的心里著實膩味。
她暗暗下定決心,不論顧沄晚上是否出現(xiàn),既然已經(jīng)在他面前毫無招架之力,就不再垂死掙扎,以后每天定要早些睡,免得與他相對。
徽竹見她沒有出門的打算,又將前幾日她看的書卷搬到榻幾上。
云初拿了書卷,正想找個舒服的姿勢看書,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角荷滿臉喜色地走進(jìn)來,“娘子,老爺打發(fā)人來傳話,說他一會兒過來看望娘子?!?p> 云初倏地坐起,十分慶幸今天沒有出門。
她帶著角荷在院里四處走走,見處處妥當(dāng),方才命人將院門打開,領(lǐng)著四個丫鬟立在門口等待。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見云頌身穿一件家常的儒袍,帶著一個小廝從門口緩步走來。
云頌見到云初一襲男裝,立于門前見禮,好奇地打量好幾眼,微微頷首,朝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