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很沉，感覺自己在夢中經(jīng)歷了痛苦、危險和掙扎，醒來時心臟還在噗通噗通跳得劇烈。但又好像無痕無跡，只留下夢的感覺，卻不知道自己夢到了什么。
廚房里已經(jīng)傳出來媽媽做飯的聲音，鏟子在鍋里不停的翻炒著，一股香氣從門縫中傳來，應該是在炒蛋。
小石在床上稍稍平復了一下，只覺時光安寧而美好，剛剛在夢中的感受已經(jīng)消失無蹤，自己仍是那個中二少年。糟糕，忘記修車了，自己沒提前起床，估計要遲到了。
小石翻身下床，飛快的穿衣洗漱，然后就抓了兩個烤饅頭片跑出了大門，身后還傳出媽媽的怒罵，“做得兒了飯不好好吃，怕遲到不知道早點起？”
兩個饅頭片很快下肚，出了巷子口就看見了艾銳，她正在路邊看螞蟻，很專注很認真，她的自行車停在旁邊。艾銳家離著很近，但想起來他們兩個很少一起上學，艾銳一般都會去的很早，而小石每次都要踩著鈴進教室。
“哎，悅”小石一字一頓的叫她，“你在觀察如何修理地球嗎？”
艾銳回身看到他，嘴角帶笑，“今天有點肚子疼，馱我上學好嗎？”
“……”，小石無語，原來是抓苦力來著。算了，一個月總有那么幾天，女孩子需要照顧，而且這是那個特別的他叫她“悅”的女孩。
小石蹬上車子，女孩的車座矮一些，他騎上去有點不舒服，但女孩的手輕輕的拉著他的衣服，他身體僵硬，完全忘記了調座位這件事。
女孩坐在后面，臉泛紅霞，微微笑著。
今天黃老師沒講新課，她穿著一件很漂亮的黑裙子，齊耳的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甚至破天荒的戴上了小巧別致的耳環(huán)。她站在講臺后面，溫和的說：“這是我的最后一堂課了，下周一就有新老師來教你們。本想帶你們結束高二的課程，但老師家里出了點私事，我只能提前退休了。這一堂咱們是總結答疑課，我把最近課程的難點總結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大家隨時提問?！?p> 課堂里本來還有的翻書的聲音，挪動桌椅的聲音，同桌竊竊私語的聲音，這一下突然消失了，安安靜靜的，就像放學鎖門之前。整個課堂有了一種嚴肅的氣氛。小石有些傷感，他很喜歡黃老師，黃老師年紀大了，之前很多學生都覺得她嚴厲，不近人情，小石也經(jīng)常被黃老師留下來，重做作業(yè)。小石有點怕她，但卻覺得她很親近，今天她卻說她要離開學校了。
而且，小石還注意到她說家里出了點事，他不禁想，會有什么事能改變老師的退休計劃呢？
黃老師開始在黑板上開始寫板書，她將本學期的知識點都整理為思維導圖，清晰簡潔，而且講解的內容都容易起來，學生們全都聽得懂。
忽然下課鈴響了，黃老師停了下來，她默默的在站在講臺后，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掃過課堂，象要把這個教室的東西都裝在眼睛里帶走一樣。那四十多套有刻痕的課桌椅，有些上面甚至有洞；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們，這近兩年時間，有不少已經(jīng)比自己高了；還有這間教室的墻，還是她帶學生親手刷的，如今在某些角落也有了涂鴉。她明天就要永遠的離開這三尺講臺了，她要再看他們一遍，在往后余生慢慢的回味。
課堂里學生都在望著她，終于還是到了離開的時候了啊，她站在講臺后開始說道，聲音沉靜有力，飽含深情：“生活是一本深奧的書，別人的理解代替不了自己的閱讀。希望你們讀懂自己，讀懂人生，成為自己理想中的樣子。老師只能陪你們到這了。下課吧！”
有人站了起來，隨后所有同學也都站了起來，深深的鞠了一躬，以有史以來最響亮的聲音說：“黃老師再見！”
黃老師又深深的望了一眼大家，轉身離開了教室。
課后班委幾個人湊在一起商量著給老師準備退休禮物，之前大家一直覺得還有一段時間，這次有點突然。突然有人聊起來新來的老師，聽說是個大美女，姓楚。小石心里一下感覺有點古怪，怎么有種熟悉的感覺。
二師兄也湊了過來，“聽說今天早上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小石抬頭看了看他，二師兄嘴角帶著一種奇怪的笑容，賤賤的好像是八卦記者。他心里一跳，悄悄看了前排的艾銳，看她坐得筆直，正在看下堂課的英語書，好象沒注意這邊的聊天。
小石不太喜歡別人把自己和艾銳拉一起討論，但二師兄非常喜歡在小石面前聊，總是說：小石，你和艾銳是小學同學吧？
小石，你們應該算青梅竹馬吧？
小石，隔壁班那個打籃球挺牛叉的閆森聽說要追艾銳，你知不知道？
……
不知道怎么那么多戲。
艾銳在他心里一直在一個非常特別的位置，但小石并沒有想清楚那是什么，他只想讓她那清亮的眼眸永遠不流淚，他還記得曾有一次看到她眼中的淚心有多么的痛。
“我做好人好事來著，拯救了身體不舒服的女同學?！毙∈訔壍乜粗熜帧?p> 馱著艾銳回家的路上還在聊著新老師的事。剛沖出小路轉向大道，一道黑影撲面而來，小石還沒意識到什么，右手已經(jīng)伸了出去，“啪”，抓住了半個磚頭，并停下了車。有些詫異，小石才后知后覺的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隨即看向路邊的兩個小伙。
“你們干什么？”小石一邊問一邊后怕，半個磚頭飛來時力道很沉，如果不是自己運氣好，它應該已經(jīng)拍在自己臉上。還馱著艾銳呢，如果被拍倒在地，她也會摔吧。小石心里升起了怒氣。
兩個人中一個穿著肥大的褲子，上身一個夾克衫，梳著中分，發(fā)型好像郭富城，個子矮一些；另一個牛仔褲配T恤，寸頭，高那么半頭。其中那個矮個說道：
“你是高二（1）的吧？”
“你們干什么？”小石又問了一句，這兩個一點不像好人，小石平時離這樣的人總是遠遠的，他上學早，個子在同年級比較矮，對好勇斗狠的事一向敬而遠之。但現(xiàn)在艾銳在后面坐著，小石比平時沖很多。
矮富城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一下嘴，左手掂著另一塊磚頭，“沒什么，打個招呼。是不是高二（1）的啊？”
這時后面“踏踏踏踏”有人跑過來，然后在矮富城旁邊停下，喘著氣說：“歡哥，這是我哥們，我們兩家鄰居，給個面子?！痹瓉硎羌t臉蛋。
“你哥們啊，那行”矮富城拉著長聲說著，然后又看了小石一眼，“但咱們這一次為啥來的，總得有個說法，你和他聊聊，咱也不能白來這一趟?！?p> “行，歡哥，等我一會啊?！闭f著從兜里掏出盒煙，抽出兩支很恭敬的遞過去，“兩位哥哥先抽支煙。”矮富城看了一眼，是玉溪，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接過煙放在嘴角。紅臉蛋拿出火機給兩個人都點了火才轉身向小石走來。
紅臉蛋向小石打了個眼色，說道：“咱們去那邊聊聊。”然后向一旁走了兩步。小石跟著他走到了一邊，這時艾銳已經(jīng)下了車，跟在他身旁。
“哎，昨天那個事，對不起啊?！奔t臉蛋很小聲的說道。
小石沒聽清，“你說什么？”
艾銳輕輕拉了一下小石衣襟，小石怔了一下。就聽到紅臉蛋已經(jīng)接著說下去了，“前兩天你們班有兩個哥們，打了高三的兩個人，而且你們班很多男生都沖下樓了，有這事吧。”
“嗯?！?p> “其中一個是歡哥的表弟，歡哥說，這事不能算完，要在這條路上先把高二（1）的男生挨個打一遍。”
小石聽了手心有點冒汗，他好久沒打過架了，而且現(xiàn)在艾銳就在身邊，他怎么能讓她受傷呢，他腦袋里嗡嗡響，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過去給歡哥敬根煙，就說你和那兩個打人的同學不熟。歡哥他朋友多，一旦惹上就沒完沒了的，犯不上，說句軟話得了。”
“行。”小石一點沒猶豫，痛快地答應了。
“拿著這個?！奔t臉蛋手不動聲色的塞過來一盒煙，是盒中華。
“謝了。”
小石停了一下，讓自己冷靜一點，然后把車支上對艾銳說：“你在這等我一下，如果我們打起來了，你騎車快走，不要管我?！比缓笏钌畹目戳税J一眼。
“嗯?！卑J點點頭。
小石轉頭向矮富城走去，離遠遠的就滿帶笑容，學著錄像廳看到的江湖范，“歡哥啊，你看以前不認識，多有得罪，來支煙。”手指在煙盒底彈了一下，讓煙出來一點，遞了過去。
矮富城抽了一支看了看，“好煙啊，”他說，“這樣吧，我也不能白來一次，拿個兩百塊錢，我和兄弟去吃碗面，今天這事就算了了?！彼鰜砬笆窍腠槺闫圬撘幌聦W生，然后敲個幾十塊解決了晚飯，慢慢再收拾這班學生，但看到了這盒中華，感覺沒有兩百對不起自己。
小石臉一下漲紅了，感覺血往上沖，太貪了啊，自己兜里只有二十塊錢，是偶爾在學校吃飯的錢，而且是幾天的預算，平時在校門口吃個蓋飯也就三塊錢。這矮富城一下要兩百。但想起艾銳在身邊，他又忍住了，隨手把整盒煙遞過去，“歡哥，我今天身上沒什么錢，你說個地兒，過兩天我給您送過去。”
矮富城斜著眼瞅著小石，一動不動，眼神冰冷。過了半分鐘，才突然一咧嘴，不知道算不算是笑，然后用夾煙的手對小石點了點，“行，哥信你一回。不過你得讓你那女朋友過來給我點這支煙?！?p> 小石的臉色一下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