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殿。天啟背對著眾臣，一聲不吭的鋸木頭，跪在下面的魏忠賢、葉向高和韓爌等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先開口。最后還是魏忠賢打破了沉默：
“陛下，太康伯一案，您看該如何處理為好?！?p> 天啟丟下鋸子，轉(zhuǎn)過身沒好氣的說：“怎么處理！祖宗家法就在那兒，你們各有各的主意，還有必要問朕嗎？”
幾個人一聽天啟話里有話，火藥味濃厚，連忙叩頭：“臣（小奴）不敢?！?p> 天啟背著手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鑒于此事事關重大，不能不慎重處理，朕已答應讓皇后和那個死囚當堂對質(zhì)，待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后再做決斷也不遲?！?p> 魏忠賢心里撲通一下，暗暗叫苦，事情變得更加復雜了，不行！一定得阻止！
想到這里，魏忠賢奏道：“陛下，您三思呀，當朝皇后和死囚對簿公堂，這種事自古以來聞所未聞，要是傳出去小奴怕有損陛下圣名呀！”
天啟：“魏廠公，朕何曾不是這樣想，可皇后以身家性命做擔保，要求和那死囚見上一面，朕也不好拒絕?！?p> 葉向高奏道：“陛下，此案非同小可，您看該如何審處？”
天啟想了想：“就交由順天府主審吧，魏廠公、葉閣老、韓閣老代朕監(jiān)審，務必公正執(zhí)法，不可冤枉無辜?！?p> 三人叩頭：“領旨?！?p> 順天府正堂。這里已經(jīng)布置停當，由于此案是內(nèi)部審訊，所以一大早五城兵馬司就封鎖了順天府衙附近的幾條街，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一個公差飛奔入堂：“大人，魏廠公、葉閣老、韓閣老已到門口了。”
“來得這么快？快快，隨本府出去迎接?！眲⒅具x正了正烏紗帽，匆匆出門。
劉志選迎上前畢恭畢敬的說：“卑職恭迎魏廠公、葉閣老、韓閣老，幾位大人光臨順天府，真乃蔽府莫大的榮耀呀！”
葉向高白了他一眼，冷淡地說：“此次來順天府，是受皇上所托，監(jiān)審太康伯一案，皇上已經(jīng)好幾晚沒有合眼了，龍體欠安，劉大人看起來很高興嘛——”
“啊，不是，不是……”劉志選意識到說錯話了，急忙捂住嘴。
魏忠賢說道：“劉大人，皇上把這么重要的案子交給順天府，是對你的莫大恩寵呀，你可要秉公執(zhí)法，皇上還等著看結果呢?！?p> 劉志選激動不已：“卑職一定秉公斷案，不負圣恩?！?p> 說話間，一群人已經(jīng)進了大門來到正堂。這里已經(jīng)被布置一新，主審座位上特別添加了三個監(jiān)審座位。劉志選陪笑道：“魏廠公、葉閣老、韓閣老請上座。”
魏忠賢入座后環(huán)視一周，最后看看劉志選說：“我說劉大人趁天兒好，趕緊開始吧，皇上還等著息兒呢?！?p> “是是，卑職馬上升堂?！?p> 劉志選的奴顏婢膝令葉向高心里很是不悅，好歹也是堂堂順天府尹，怎能如此不堪。見葉向高陰沉著臉，劉志選不敢磨蹭，一拍驚堂木：
“請?zhí)挡畯垏o上堂！”
說話間，張國紀已經(jīng)邁入大堂，拱手道：“張國紀見過諸位大人。”
劉志選捋著胡須：“太康伯請入座。”
馬上又一拍驚堂木：“帶孫止孝！”
門口的公差開始擊鼓，鼓聲中兩隊公差入堂，齊聲吶喊：“威——武”
站在門口的公差高喊：“帶孫止孝——”
兩個公差押著孫止孝走了進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孫止孝身上。只見孫止孝一身破舊的囚衣，滿臉胡須，一進門那雙眼睛便四處觀察，臉上有一種掩飾不住的不安。顯然他沒有想到會來這么多人，加之自己本身心里有鬼，內(nèi)心里不禁有點發(fā)虛，趕緊低下頭生怕別人看出他的不安。
劉志選一拍驚堂木：“堂下所跪何人？”
孫止孝：“罪民孫止孝。”
劉志選高聲詰問：“孫止孝，本府且問你，是何人指使你冒充皇后生父，說！實話實說，不得有半句隱瞞?！?p> 孫止孝辯解道：“大老爺明鑒，罪民縱使有十顆腦袋也不敢冒充皇后生父，罪民雖是粗人，也懂得朝廷法度，不敢造次啊。罪民只想討一個公道，雖死無憾?！?p> 劉志選點頭道：“看來你也是明曉事理之人，也罷，你就把事情的原委向本府和幾位大人陳述一遍，如有半句不實之詞，絕不寬貸！”
孫止孝：“大老爺容稟，罪民乃河南歸德府夏邑縣人氏，十三年前罪民唯一的女兒被歹人擄走，那時她才三歲啊，罪民到處尋找都沒有音信。后來聽人說罪民女兒可能被拐到了臨近的開封府，罪民就趕到開封府尋找，可那么大的開封府罪民毫無頭緒，上哪兒去找啊?！?p> 孫止孝停了一下，繼續(xù)說：“幾年前，罪民打聽到一個消息說，小女被拐到了一個叫張國紀的人手里，罪民就四處打聽才得知張國紀原來是祥符縣的鄉(xiāng)紳。等罪民趕到祥符縣時又聽說張國紀舉家遷往京城了，罪民就又趕往京城，不想途中為土匪所擄，被迫入伙。后來為官府所獲，在獄中得知張國紀就是當朝國丈、太康伯，小女竟是當今皇后……”
人群中一陣騷動，議論紛紛，張國紀目瞪口呆……
話分兩頭，皇后聽說順天府今日開堂，一大早便出了門，誰料這天的京城辦起了盛大的廟會，萬人空巷，人山人海，各個街道都是人頭攢動，熱鬧異常，皇后車駕受阻，眼看審訊開始了個把時辰了，車駕卻始終無法靠近順天府一步。
張皇后掀開車簾看著外面的人流，皺起眉頭：“奇怪，今日怎么突然出現(xiàn)這么大的廟會，不應該呀?！?p> 車外的侍衛(wèi)請示：“皇后娘娘，您看要不要調(diào)兵馬司清道？”
“不必了，我們抄小路走?！睆埢屎笳f。
很快，侍衛(wèi)找來一頂小轎，張皇后棄車登轎，大隊人馬原地待命，一小隊人抬著轎子鉆進了巷子……
順天府。劉志選勃然大怒：“大膽孫止孝，你竟敢污蔑褻瀆皇后和太康伯，你可知罪！”
“罪民所說句句屬實啊?！睂O止孝辯解道。
兩人的臺詞在幾天前就敲定了，二人的雙簧演的連葉向高都沒有察覺出來。
劉志選一本正經(jīng)的說：“你既然一口咬定皇后是你親女，那你可曾有證據(jù)嗎？”
“有，當然有?！睂O止孝說：“罪民小女右腋下有一顆黑痣，雖然過去這么多年了，罪民還記得清清楚楚?！?p> 劉志選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張國紀一眼，張國紀心里一驚，暗想此人果然大有來頭，居然連皇后的隱私都清楚。其實孫止孝能掌握這一點并不奇怪，因為坤寧宮里的婢女很多都是客氏派去的內(nèi)線，這些人每天用心觀察皇后的一舉一動，并負責皇后的飲食起居，自然對張皇后的情況了如指掌。然后將情報送給客氏那里，最后到了孫止孝那里。
劉志選根本不給張國紀反應時間，追問道：“太康伯，孫止孝的話是否屬實？”
張國紀只得說：“屬實?！?p> 劉志選緊咬不放：“好，那么說你承認皇后不是你親女嘍？”
“沒有，沒有！”張國紀大驚失色。
“劉府尹，你就是如此審案的嗎？”
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張皇后邁入正堂，魏忠賢一干人等慌忙離席跪迎：
“恭迎皇后娘娘?！?p> 張皇后平靜地說：“起來吧，此案牽扯家父，本宮也深陷其中，因此今日開庭審訊，本宮奉旨旁聽?！?p> 皇后的到來無疑為本已復雜的案子添加了更多的不確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