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懷孕六個月時的一天晚上,殘月如鉤,星空璀璨,月光無暇般撒進臥室,照在躺在床上準備休息的我和相依的身上,清冷的月光因為我們的愛,也離奇般得帶上一股暖意在我們之間靜靜地流淌。窗外是學校的操場,空曠無樓,能將月色一覽無余。我和相依就這樣躺在床上,一邊賞月,一邊聊天,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相依柔聲對我說:“蘭兒,你已經(jīng)懷孕六個月了,我上夜班時,把你一個人留在家里,我不放心?!碑敃r手機還沒有普及,整棟樓只有門衛(wèi)室有一部座機。
我甜甜地笑著,芊芊玉指握緊了相依的手,輕聲地安撫他,“相依,你放心吧!這樓里住著這么多戶人家,我敲開誰家的門,都會把我送去醫(yī)院的?!?p> 因為我的堅持,直到生產(chǎn)前,相依的每一個夜班,都是我一個人在家平安度過,沒有請人陪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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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是周日,離我的預產(chǎn)期還有三天。當年還沒有執(zhí)行雙休日,所以這一天休息才顯得格外珍貴。相依那天上班,要晚上七點半才能回來。
上午,我在大水房里洗衣服,因為我的肚子太大了,我只能把衣物舉起來,才能搓洗到。我慢慢地洗,一點也不覺得累。幾家年輕的媳婦都聚在我的身邊,我們聊得很暢快。那時的我一點煩憂都沒有,在我的意識里,沒有讓老人為我做任何事的概念,一切生活全憑借自己,豐衣足食,其樂融融。
晚上,我簡單地炒了兩道菜,正在炒菜時,腹部突然一陣陣痛,我剛一皺眉,疼痛就停止了。吃晚飯時,又痛了一次,依然是痛的時間很短,一皺眉就不痛了。
相依見狀,他那素來深沉如海的眸子載滿了慌亂,馬上站起來就要帶我去醫(yī)院。我攔住相依,將他按坐在沙發(fā)上,很認真地對他說:“相依,你聽我說,陣痛要十個小時以上才能生,現(xiàn)在去醫(yī)院還早。躺在醫(yī)院冰冷的產(chǎn)房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個我,看不到一個親人,我害怕。我還聽說,很多醫(yī)生和護士的態(tài)度也不好,我不想看她們的臉色。我們在家里多呆一會兒,好不好?下半夜再去醫(yī)院也來得及?!?p> 相依向來舒朗冷靜的眉目之間添了一抹憂色,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后默默地站起來收拾餐桌,同時把住院用的東西也收拾妥當,然后相依默默地爬上床,躺在我的右側,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看到相依緊張的樣子,笑了。我用手輕輕地撫下他的眼瞼,柔聲哄道:“相依,快睡吧!下半夜還得上醫(yī)院呢!到時你該休息不上了?!?p> 晚上十二點,陣痛的頻率已經(jīng)很快了,痛的時間也一次比一次的長。我跪在床上,雙手各握一條毛巾,用力攥著。蛾眉深蹙,額頭上布滿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可就是這樣,我也沒有發(fā)出一聲的呻吟。
相依坐起來,拿著毛巾為我擦拭汗珠,勸我道,“蘭兒,我們上醫(yī)院吧!這樣能行嗎?”
“不,相依,我產(chǎn)前檢查一切正常,你放心吧!”我一邊平靜地說,一邊又把相依推倒在床上,讓他繼續(xù)休息。
凌晨3點,我見紅了。我笑著喚起相依,“相依,起床吧!給我用糖水煮兩個荷包蛋吧!”相依依言為我煮了荷包蛋,兩個荷包蛋我都吃了,然后我們出發(fā)去了醫(yī)院。
凌晨5點,我們來到了DQ市第五醫(yī)院。相依一下出租車,就急忙跑進醫(yī)院,去給我辦理住院手續(xù)。
我下車的地方是門診部的大門,離住院部的婦產(chǎn)科還很遠。這時陣痛已經(jīng)相當頻繁了,我痛地走幾步,就蹲一會,再走幾步,再蹲一會。我不停地告訴自己,我離產(chǎn)房還很遠,我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5點半,我躺在產(chǎn)房外間,一位年輕的女醫(yī)生慵懶地走了過來,她還沒睡醒,不慌不忙地為我檢查了一遍。然后我就看見她一個箭步竄到走廊,大聲地喊道:“你們快點?。≡袐D宮開六指多了,別讓她生到產(chǎn)房的外面?!?p> 6點10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響徹室內,我的兒子——圍棋少年張馨宇出生了。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滿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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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張馨宇,我也叫笨笨。是一位叫母親的女人告訴我的。她的聲音好甜,經(jīng)常地在我耳邊回蕩,她為我驅逐了恐懼和孤單。她帶給我溫暖,她的手敷上了我的身軀。我感覺到了熱,我努力地轉過身,伸手摸向她,我還用小腳蹬了她一下,我聽到了她銀鈴般地笑聲。
她很激動地喊著父親大人,“相依,相依,快來!笨笨動了,真的,他踢我了。”另一只大手也敷了過來,很溫暖,我好喜歡。
我用力地想逃出那個黑暗的世界,我在那里生活了好久。母親說:“笨笨,別害怕,媽媽陪著你。”
母親說:“笨笨,這個世界好美,有藍天、白云、綠草和小鳥?!?p> 母親說:“笨笨,快出來吧!媽媽帶你去奔跑,去看看藍天、白云和小鳥。”
我拼搏了十二個小時,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一縷光,我看到了一張疲憊的、幸福的笑臉,這是母親,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