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稚嫩的肩膀，挺著她的堅(jiān)強(qiáng)。

第一章記憶

最初的，印象最深。

——夏禾

正月，兩歲，雪的記憶開始成長。那個冬夜，媽媽把她抱在懷里，她睡得很香。一覺醒來，看到灶里燃成一團(tuán)的火，她的記憶就從這里延伸開來。干細(xì)的木柴和橘子皮甘蔗皮在紅紅的火焰里，發(fā)出‘噼啪——噼啪’的響聲。

雪的腦子里沒有鬼怪的故事，卻對燃成一團(tuán)的火堆感到驚訝和害怕。驚訝是火的顏色，紅得那么溫暖可愛；害怕是火苗的跳動，妖嬈狂舞。那些她未曾聽過的響聲，那么脆響那么生硬，仿佛要把跳躍的火苗撕裂開來。紅紅的灶火給她帶來溫暖，火光映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她的眼皮又開始沉重。

第一次的夢里，雪遇見了火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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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跑著，跌倒，站起來再跑。她的意識里沒有摔疼的感覺，那是因?yàn)樵谒砩夏菍雍窈竦拿抟\。爸爸的身影高大而安全，雪向這個身影奔過去。她的世界里，只有很高的樓梯，滿屋的桌子腿，還有那口總是閃著紅色光亮的灶。這三樣?xùn)|西里，最吸引她的就是那口廚房里的灶，總像有一個藏匿起來的秘密。

爸爸在屋子大廳的一角，正把修好的玩具小飛機(jī)上好發(fā)條放在地上。玩具小飛機(jī)‘嗖——’地一聲從屋角穿過客廳，跑到了門邊。雪開心地拍著小手，雙腳一個勁兒地蹦跳，興奮得尖叫。小孩子表達(dá)難以形容的驚奇和興奮就是大喊大叫，還好雪充滿女童稚氣的尖叫聲很細(xì)、很好聽。雪的第一個心愛物便是這架黃色的玩具小飛機(jī)。

灶房的一側(cè)有個很高的臺階，雪第一次學(xué)會自己小便的那天，是費(fèi)了吃奶的勁兒才爬上了那個臺階。那天爸爸不在，媽媽在里屋，她獨(dú)自一人在客廳玩，沒有像往常一樣喊媽媽，而是自己爬上廁所的水泥門坎兒。解完小便她下不了門坎，最后很聰明地先坐在地上，再慢慢向門邊移動，從能放下腿的地方踩到地上走了出去。

三歲的時候，雪已經(jīng)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樓下樓上到處走到處玩。每次走到三樓那個大姐姐家門口，透過懸在門框上的彩色掛歷紙和回形針做的門簾，看見那個姐姐坐在屋里時，她就站住不動了。這時大姐姐看見了她，便會起身從一個大糖果箱里拿一兩顆美味的水果糖或大白兔奶糖給她。雪喜歡吃橘子味的水果糖，每次看見大姐姐抱著‘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鐵盒出來時，她總是踮起腳，用一種并不能夠看見盒里卻像已經(jīng)看到似的眼神甜甜地沖大姐姐笑著，然后一個勁兒地說“橘子味兒的，要橘子味兒的！”，偶爾大姐姐會點(diǎn)著雪小巧的鼻尖說：“小饞貓，沒有橘子味兒了，給你大白兔?！?p> 家里養(yǎng)了十來只小兔子。自從這些兔子進(jìn)了家門，雪的世界里多了玩伴。她認(rèn)得每只兔子，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哪一天是跟哪只兔子一起玩的。她為它們?nèi)∶喊淄媒y(tǒng)統(tǒng)叫‘小白’；稍微大點(diǎn)的那只叫‘大白’；灰耳朵的那只叫‘乖乖’；最小的那只叫‘小公主’。這些兔子在雪的眼里個個都是好伙伴，她每天的大半時間就把從媽媽那里聽來的故事用她自己特有的方式‘講’給兔子們聽，還讓它們來扮演故事里的每一個角色。兔子是被養(yǎng)在廁所里的，雪就把兔子一只只捉來當(dāng)‘演員’，有時甚至被充當(dāng)‘馬車’。在雪的意識里沒有‘死亡’兩個字，也沒有‘難受’和‘傷痕’，她很奇怪地看著那些被她當(dāng)‘馬車’騎著玩過的兔子一見到她就往茅坑里跳。盡管茅坑大半部分都是被木板擋住的，但是跳進(jìn)去的兔子一只都沒能幸存下來。

當(dāng)最后一只兔子也被迫跳進(jìn)茅坑時，雪突然覺得很冷清，以前只要是有玩兒的就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她不知道那些死去的兔子是永遠(yuǎn)不會再回來的，也不知道是自己親手將她這些最喜愛的小伙伴‘殺害’了。她以為它們?nèi)闫饋砹耍阍诿┛酉履莻€永遠(yuǎn)看起來黑黑的洞里。那天她蹲在那里望了好久，等了好久，卻不見兔子的半只耳朵，雪嚎啕大哭起來，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傷心和后悔的感覺。她喜歡這些活蹦亂跳有生命的東西，比起那些玩具熊塑料鴨可愛得多，她撫摸它們的毛，它們會乖乖地不動；她捉它們，它們會躲藏；甚至當(dāng)她騎著兔子把它們當(dāng)‘馬車’時，兔子還會發(fā)出‘嘰嘰’的叫聲。她不懂原來這些叫聲是痛苦的象征，更不懂這些跳進(jìn)茅坑的生命選擇的路是一條死路，也許連這些小生命它本身并不知道自己選擇了死路，正如有些危險(xiǎn)的東西試不得，試一次，一切都結(jié)束了。雪只是感覺到巨大的無助，這些伙伴都躲到哪去了？她只是在哭聲中發(fā)泄著不滿，同時她知道了失去是非常難以忍受的傷心事。

雪整天到處瘋玩。爸爸工作繁忙并沒多少時間管她，而媽媽的寵愛更使她脾氣倔強(qiáng)固執(zhí)，除了天生骨子里的一種溫柔的本性，雪像一個貪玩的男孩子。她和鄰居家男孩子們一起打水仗、玩泥巴、彈彈子、炸鞭炮，十足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

直到那一天，媽媽為雪縫制了一雙特別小巧好看的粉紅色緞面舞鞋和一條棉紗裙，雪將它們穿在身上時突然找到了童話里小公主的感覺，打那以后她安靜了很多。

夏日午后，樹上的蟬鳴聲就像海邊的漲潮，一陣高過一陣。明媚的陽光照在貼花的窗玻璃上，映出斑斑點(diǎn)點(diǎn)一片。這是一個周末，這天媽媽剛好不上班，準(zhǔn)備帶雪到公園去照相。其實(shí)每年夏天父母都會帶雪去照一些相。那些黑白的顏色，都是留給將來的一種完美記憶。

雪靜靜地坐在床沿上，媽媽正在給她穿上有紅色背帶和蝴蝶結(jié)的裙子，這條裙子是雪的爸爸在上海出差時帶回來的。雪的媽媽叫林鈴，年輕漂亮，在電力局工作。雪的爸爸經(jīng)常出公差，全國各地都跑，他每次出差回來都大包小包的給雪買很多東西，穿的、用的、吃的、玩的，應(yīng)有盡有。每次爸爸出差回來，雪都會歡叫著向爸爸奔過去，在她幼小的心靈里，爸爸就像一個神奇的‘魔術(shù)師’，會不停地給她變出各種各樣她想要的東西。在雪的眼里，爸爸像一個英雄人物，當(dāng)有人問她長大了想當(dāng)什么樣的人時，她總會自豪地說：“我要當(dāng)我爸爸那樣的人！”為此她不少被鄰里街坊夸為‘甜嘴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