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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言道

第四十八章 內(nèi)甕城

昔言道 卓古 4275 2017-09-06 08:26:26

  沖進(jìn)城去的吳國士兵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道路竟然被一面土墻徹底擋住。土墻與街邊房屋的墻壁緊緊相連,沒留下一絲縫隙,從新舊程度上可以看出,這面土墻是不久前才堆砌而成的。

  士兵們沿著土墻搜索,想要尋找其他進(jìn)入內(nèi)城的道路,然而所有的街道都被土墻堵死。環(huán)顧四周,房屋土墻相連一片,一直延伸到城門下,儼然形成了一圈致密的屏障,就仿佛一口甕,將殺入城中的吳國士兵牢牢困住。

  一個小將大驚失色,驚呼道:“快撤!這是座內(nèi)甕城!”

  然而,他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喊殺聲中,小將想率人撤出城去,卻被擁擠的人潮擋住去向。后面的士兵并不知道前面的情況,不斷像潮水一般涌入城內(nèi)。很快,一旅的兩千士兵幾乎全部涌入城中。

  就在這時,大量巨石從城門內(nèi)側(cè)的高墻上驟然落下,幾個站在下面的吳國士兵頓時被砸成肉泥。巨石將甬道重新封死,城中的吳國士兵徹底無路可逃。

  沒等吳國士兵反應(yīng)過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突然出現(xiàn)在土墻上、屋頂上,隨之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箭雨,一罐罐火油也隨著漫天的箭矢紛紛砸來,隨后,火箭齊射,密集的吳國士兵就像被塞進(jìn)甕中的燃料,在這座臨時改造的內(nèi)甕城中熊熊燃燒。

  姬政眺望著城中騰起的濃煙,驚呼道:“糟了!城中大火,恐怕是中了埋伏!”

  聽到姬政這么一說,余蘭心中也不免惶恐,眼看火勢越來越大,顯然是發(fā)生了不正常的事情。余蘭越想越著急,于是轉(zhuǎn)身喝令道:“二旅、三旅,隨我攻城!”

  余蘭剛剛率兵殺出不久,一個十幾歲的吳國士兵拼命跑回陣前,見到張循便撲倒在地,哭喊道:“將軍!不好了!我們中埋伏了!”

  張循大驚失色,翻身下馬,扶住小士兵問道:“怎么回事!”

  “城門!城門被堵住了!”

  “被什么堵住的!”

  小士兵哭著說道:“石頭!石頭!兄弟們剛剛進(jìn)城,幾塊巨石就從城墻上砸了下來,從里面把城門給堵住了!我歲數(shù)小,伍長讓我跟在最后面,誰知我剛進(jìn)城門甬道,巨石就落下來了!嗚嗚!伍長隔著石碓對我喊,‘內(nèi)甕城’,‘內(nèi)甕城’,他讓我趕緊跑回來給將軍報信兒!我也不知道內(nèi)甕城是啥意思,嗚嗚!嗚嗚!”

  “你們一旅所有的人都被困在里面了么?!”

  “嗚嗚,是的!除了我以外,都被困在里面了!將軍!快救救他們吧!救救他們吧!”

  張循憤恨不已,捶胸頓足道:“都說了讓你們偵查清楚之后再進(jìn)城!怎么還沒弄清楚狀況就全部跳進(jìn)去送死啊!欸!余老將軍啊!又犯這種錯誤!”

  姬政搖頭悲嘆:“城中有城,凹在主城門內(nèi)的環(huán)城叫內(nèi)甕城;城外有城,凸在主城門外的環(huán)城叫外甕城,攻城者倉促入甕,守城者甕中捉鱉,哎,只可惜了兩千條性命?!?p>  張循翻身上馬,打算立即前往城下支援,這時,姬政一把拉住張循,說道:“別去了,余老將軍帶去四千人,不差你一個。”

  “我得把內(nèi)甕城的情況告訴余老將軍!”

  “不用了,余老將軍到了城下自然就會明白。更重要的是,萬一余老將軍不幸身死,你就必須擔(dān)負(fù)起先鋒的職責(zé),我們不能一下子損失兩員大將!”

  “欸!可惡!你都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了,怎么余老將軍就是不聽!還犯這種錯!”

  “哎,人微言輕。在余將軍眼里,我畢竟只是一個年紀(jì)輕輕的白身之人,雖然我救了他,他礙于情面,以禮相待,但對于余將軍這樣的老將,他不重視我的提議,尤其是與他的思路相悖的提議,也是很正常的?!?p>  “他難道不知道謹(jǐn)慎用兵的道理么?!他一個不小心,兩千條人命就灰飛煙滅!”

  “人總是本性難改,不從本質(zhì)上改變自己的缺陷就永遠(yuǎn)不能取得長足的進(jìn)展。所以他打了一輩子仗,也只能當(dāng)一名先鋒?!?p>  此時,余蘭已經(jīng)帶著人馬沖至城門下,余蘭高聲命令道:“城內(nèi)還有喊聲,應(yīng)該還有活人,快!把石碓推倒!”

  士兵們穿過破碎的大門,進(jìn)入甬道。當(dāng)他們來到石堆前面的時候,差點(diǎn)沒吐出來,即便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士兵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巨石上到處粘黏著污血爛肉,石縫中伸出兩只扭曲的胳膊和一截大腿,整個石碓就仿佛一座來自地獄的雕塑。

  救援的士兵們想用力推開巨石,卻發(fā)現(xiàn)石頭紋絲不動,靠墻的巨石與墻體之間摩擦出深深的磨痕,顯然是城里的士兵想要往外逃,擁擠著將巨石向甬道里面推進(jìn),然而他們并沒能將石碓推倒,反而是將石碓緊緊的卡進(jìn)了甬道中。

  過了好一會兒,士兵們才想方設(shè)法從最上面拆下了一塊石頭,原本他們以為透過這個縫隙可以看到城內(nèi)的情況,但眼前的景象卻震驚了每一個人。透過縫隙,他們只看到石碓后面的一層層尸體,這些尸體交織著,疊壓著,形成了一座比石碓更大的尸山。

  士兵向余蘭匯報了情況,余蘭雖痛心疾首,卻無能為力,城內(nèi)呼喊的聲音越來越弱,他知道已經(jīng)不可能再救出人來,繼續(xù)呆在這里也只是徒勞無功,白送性命。于是,余蘭下令撤退,帶人返回了大營。

  夕陽的余暉灑在滿是尸體的戰(zhàn)場上,幾縷黑煙飄散開來,如同浸入水面的油污在昏黃的天空中緩緩擴(kuò)散,熏染著凄涼的晚霞。

  姬政和張循站在大營外,遠(yuǎn)眺著洪縣石城,那石城仍堅挺的矗立著,黑暗的城門甬道仿佛石魔的巨口,咀嚼著兩千具焦黑的尸體。

  姬政說道:“那里面的慘狀應(yīng)該比前幾天林子里的情形還要慘上百倍?!?p>  張循低頭嘆了口氣:“哎,兩千條人命,就這么沒了?!?p>  “我們是不義之師,沒有人會同情這些性命?!?p>  “是啊,陳國唯一的過錯就在于它的弱小,它是大王爭霸中原路上的一塊絆腳石,所以它必須被滅亡?!?p>  “算了,不說這些了,他畢竟還不是我的大王,我只希望他有朝一日稱霸中原時,仍能效忠天子,仍思匡扶周室?!?p>  聽到姬政這話,張循心里很不是滋味,“這場仗打完之后,太子友一定會提拔你的?!?p>  姬政搖了搖頭,沒說什么。

  這時,余蘭從中軍大帳里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見到張循和姬政,他羞愧不已的跪下說道:“張將軍,姬先生,末將后悔??!后悔啊!當(dāng)時沒聽先生所言,放任士兵貿(mào)然進(jìn)城,才遭此大敗啊!”

  張循急忙扶起余蘭,“余將軍,快快請起,勝敗乃兵家常事,余老將軍也不必過分自責(zé)。另外,黃將軍怎么說?”

  “黃將軍限我三日之內(nèi)用剩余的兵力拿下洪縣,總體死傷不得過半,否則拿頭來見。今天一戰(zhàn),一旅全軍覆沒,兩千人灰飛煙滅,我糊涂?。『堪?!”

  張循嘆了口氣,說道:“余老將軍,本來用四千人攻打洪縣并不困難,但要控制傷亡的話,這仗可就不好打了,但也不是不能打?!?p>  余蘭一把抓住張循的手,激動的問道:“張將軍是不是有什么辦法?”

  “嗯,或許可行?!?p>  “張將軍救我!”余蘭說罷,又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張循再次將余蘭扶起,說道:“余將軍請起,我也希望能盡量降低損失,所以還請余老將軍盡力配合?!?p>  “一定!一定!只要能少死人,怎么做都行!張將軍有什么吩咐,盡管說!”

  張循指著遠(yuǎn)處的一片森林說道:“砍樹。”

  次日,大量士兵涌向那片森林,只用了一個時辰,就砍下五十棵樹木,張循命士兵將樹木加工成木料,烘干之后備用。

  偌大的軍營一下子變成了工廠,張循挑選了十個做過木匠的士兵,令他們每人帶領(lǐng)三十人,共組成十組,分工作業(yè),每個組只負(fù)責(zé)制作器械的一部分,這些木匠從未見過類似的設(shè)計,也不知道這些零件會組成一個什么樣的器械,但有一點(diǎn)他們是知道的,那就是這個器械一定不簡單。

  士兵們輪換作業(yè),直到深夜仍未休息。

  此時,中軍大帳內(nèi),黃蘊(yùn)正在與太子友飲酒,黃蘊(yùn)笑道:“太子殿下覺得張循這個人怎么樣?”

  “舅舅,我跟他關(guān)系不錯,這人算是個人才?!?p>  黃蘊(yùn)聽罷哈哈大笑:“哈哈,人才?狗屁人才!我看他就是個軟蛋,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折騰出個什么玩意兒,要是三天后余蘭攻不下城,或是損失太大,我就連張循一塊治罪。”

  “呵呵,舅舅還真要砍他們腦袋?。俊?p>  “那倒不至于,但必須收拾他們一下!”

  “嗯,舅舅是大將軍,收拾收拾他們也是應(yīng)該,既能提升威信,還能賣個人情,挺好的嘛。對了,舅舅,張循身邊的那個策士你還有印象么?叫什么來著?哦,對了,姬政,沒錯,是叫姬政?!?p>  “怎么了,我有點(diǎn)印象?!秉S蘊(yùn)喝了口酒,輕蔑的說道。

  “他算個人才,我覺得可以向父王舉薦一下?!?p>  “哎呦,我的大外甥呀,雖然你是得多結(jié)交些朋友,但你也別總是跟這些不入流的人打交道啊,什么張循啊、姬政啊,他們能對你有什么幫助?你得多結(jié)交一些權(quán)貴之子,我看你跟太宰大人家的兒子——尺略,走的就不夠近乎,你要是想像你父王一樣建立一番事業(yè),可少不了太宰大人的幫助。”黃蘊(yùn)說著舉起酒杯,向太子友敬了杯酒。

  兩人一飲而盡,太子友說道:“尺略這個人,我看不上,肥頭大耳的,跟他爹一個樣兒,我倒覺得張循和姬政都不錯,我們年齡相仿,又能聊得來,挺好的。”

  “得得得,當(dāng)我沒說,你將來就明白了,來,外甥,喝酒?!?p>  “嗯,舅舅,敬您?!?p>  第三天的清早,吳國士兵們剛走出營房,就驚奇的發(fā)現(xiàn)大營中間停放著一臺巨大的攻城器械,一堆人圍著這個巨無霸贊不絕口。

  黃蘊(yùn)被外面嘈雜的聲音吵醒,走出營帳一看,也大吃一驚。只見這個器械足有四人高,沿著它走一圈,有三十步長,十步寬,四個巨大的輪子牢牢的托住底盤,底盤上面有一個兩人懷抱那么粗的撞木,撞木的中段和尾部裹著粗大的青銅護(hù)環(huán),撞木頭部包著尖銳的銅角。整個器械的最上方是八塊包著青銅的盾板,可以防護(hù)來自上方的箭矢。

  張循坐在器械上,正在調(diào)試撞木的角度。

  黃蘊(yùn)大聲喊道:“這是什么東西?”

  “攻城器械啊?!?p>  “我還不知道它是攻城器械么!我問你,這器械叫什么名字!”

  “哦,沒名字,我臨時設(shè)計的,要不黃將軍給起個名字吧?!?p>  “呵呵,那就叫檑車吧?!?p>  “好啊,就叫檑車?!睆堁麻圮囌f道。

  “我問你,這個檑車怎么用?”

  張循指著檑車底盤上的十個齒狀槽口說道:“這上面有十個槽口,兩邊各有五個,每個槽口可以進(jìn)去一個人,十個人推著前進(jìn),最前面的兩個人掌控方向,上面的盾板可以起到防護(hù)作用。此外,剎住檑車的輪子之后,還可以在上面固定云梯。”

  “怎么操縱撞木?”

  張循撩起撞木尾部的繩子說道,“這個撞木有千斤重,它尾部有根繩子,繩子繞過這個轉(zhuǎn)軸,只要幾個人合力一拉,就可以將撞木拉起?!?p>  “看起來是不錯。不過你這個檑車跟別的攻城器械比起來,好像也沒什么特別之處???”

  張循笑了笑,招呼了九個士兵過來,讓他們分別站進(jìn)槽口,然后自己站到最前面的槽口,張循轉(zhuǎn)身對后面的士兵說道:“等會兒我踩下這個機(jī)關(guān),你們就把底盤往中間推?!?p>  只見張循用力踩下旁邊的紅色機(jī)關(guān),士兵們跟著往中間一推,檑車的底盤驟然變窄,整個檑車的寬度一下縮減了一半。

  然后張循又踩下另一個黑色機(jī)關(guān),說道:“你們都往下拉盾板試試?!?p>  士兵們抬起頭,發(fā)現(xiàn)盾板下面有個把手,他們一拉,盾板驟然回彈,整個檑車的高度縮減至一人多高。

  張循說道:“將軍,這個檑車的特點(diǎn)就在于可以收縮,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將其推入甬道,這樣,我們進(jìn)入甕城之后仍然可以使用檑車攻城,并將其作為一個活動的據(jù)點(diǎn);另外,這個檑車可以輕易拆卸重組,接下來我們再攻打北楊和巴集,甚至攻打宛丘的時候,都可以利用它來攻城。”

  黃蘊(yùn)捋著胡子笑道:“嗯,嗯,不錯,這個還不錯。”

  張循拍打著檑車,自信的說道:“接下來就讓它大顯身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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