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腥臭氣傳來,顏丹清用衣袖掩住口鼻,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玄鬼這東西,死了比活著更難聞。
薛大鐘伸長脖子望了望,那邊的死傷者還不足四分之一。
“這幫人不簡單哪!”
能以如此高的效率誅滅玄鬼,他們必定受過專門的訓(xùn)練??赡睦锏谋鴷羞@種訓(xùn)練?
遠(yuǎn)處隱隱響起車馬移動的聲音,正在消散的濃霧中出現(xiàn)了其他人影。
原來還有后備和援兵。
遲到的這些兵士約有二十多人,簇?fù)碇鴰纵v簡陋馬車,應(yīng)該是專門來清理戰(zhàn)場的。
皮帽商人都很機靈,立刻就湊了過去,哀聲請兵爺救護(hù)。
“咱們怎么辦?”薛大鐘問道。
“身為百姓,自然要聽官兵的安排,”顏丹清狡黠一笑,“只是你要當(dāng)心,千萬別惹人家注意,否則咱們不好脫身?!?p> 誅天會中人,出門在外,最重要的便是低調(diào),不可驚擾官府。薛大鐘自認(rèn)在這方面做得還可以,不知道同伴為何如此陰陽怪氣。
未等他問清楚,前方突然走來一位健壯青年,看樣子是個低階的軍官。
顏丹清率先開口,“兵爺這么快就宰了那怪物,真厲害!不知你們是哪里的神將?”
“吾等皆是廣安郡郡兵,奉命來此處剿殺玄鬼,”軍官語氣肅然,“你們又是哪里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我們都是洛城人,出門是為了訪友。”顏丹清拿出過所文書,“在外耽擱得太久,便想抄個近路回家,誰知道會遇上玄鬼?!?p> 軍官瞧了瞧文書,神色緩和不少,“那兩個呢?”
他指的是馬背上的少年。
顏丹清嘆了口氣,“不久前剛在路上撿到的,都傷得很重?!?p> “不用擔(dān)心,我們這里有大夫?!?p> 青年帶著他們走到兵士中間。此時北邊的霧氣已足夠稀薄,可清楚看到那座寂靜城池。不過現(xiàn)在城墻上倒是有不少人影在晃動,頓時迸發(fā)出了生氣。
到底是國之邊境,怎么可能留一座空城?最起碼守軍還是在的,畢竟除了玄鬼,北邊的牧族也不得不防。
嘭!空中升起紅色的焰火,白日里竟也十分耀眼。
“程隊率,”有人這樣稱呼那青年,“信號已發(fā)出,這邊也準(zhǔn)備好了,燒嗎?”
“燒!”
數(shù)十個火把齊齊擲出,落到玄鬼濕漉漉的身體上,瞬間便燃起來。
顏丹清的第一反便是掩鼻,待了一會兒,卻沒聞到任何臭味。他放下手,空中居然飄著股奇異的花果香。
“玄鬼的尸體若放著不管,很容易污染土地,”程隊率解釋道,“動物若是吃了,還會散布瘟病,所以必須燒個干凈?!?p> “這香味從哪里來?”
“術(shù)師們帶來的東西,我也不懂,”他指指剩下的兩個木桶,“既像油又像香料,潑到玄鬼尸體上,一點就著?!?p> 術(shù)師?顏丹清和薛大鐘齊齊抬頭,左右看了一圈。哪里有術(shù)師?
年輕隊率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異常,沖著旁邊喊道:“溫掾史,請看看這兩個孩子?!?p> 一個矮小瘦弱的男子應(yīng)聲過來,他有著八字眉、下垂眼,身穿白色圍兜,乍一看好像是大夫。再近前,兩人才發(fā)現(xiàn)圍兜下的藍(lán)色官服。
焱國循舊制,京師官著黑服,郡縣官著藍(lán)服。這人八成是廣安郡的小吏。
郡里缺大夫嗎?怎么連文官都拉過來隨軍?
姓溫的掾史看了看少年們的情況,輕聲道:“趕緊回大營吧,再拖怕是救不會來了!”
程隊率嗯了一聲,見士兵們差不多整飭完畢,便下令動身回營。
“等等,什么大營?在哪?”薛大鐘終于忍不住了,“你們難道不回廣安?”
他這般一嚷,周圍忽地雅雀無聲,小吏面色沉痛,半晌才道:“暫時還不能回,那里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p> 程隊率則一言不發(fā),頭也不回地到前邊領(lǐng)兵去了。
顏丹清捅捅好友,“少問幾句吧,先趕路。到了營地,自然什么都清楚了?!?p> 薛大鐘冷哼幾聲,卻也閉上嘴,轉(zhuǎn)身去將少年們扛到大車上。
“誒?那幾個商販呢?”他說完便看著顏丹清,“這總該能問吧?”
掾史在旁邊笑了笑,“我讓他們?nèi)チ吮边叺男〕?。既沒被玄鬼所傷,便不必跟著到大營里去,城里其實更安穩(wěn)?!?p> 顏丹清細(xì)細(xì)琢磨著他的話。反過來說,若被玄鬼傷了,便得跟著到營里去,看來那邊果真有術(shù)師。
這可就有點麻煩了。人少還行,如果比較多,萬一出了什么事,怎么離開都是個問題。
隊伍開始行進(jìn),顏丹清和薛大鐘騎馬跟在大車旁邊,車上躺著兩個少年和三個傷兵。
溫掾史正在處理較重的傷口,手法卻和普通大夫不大一樣。他不急于包扎,而是以手掌覆在傷口上端,過些時候便逼出一灘暗沉的黑血來。
常人若被玄鬼的爪牙傷到血肉,大多會引起邪穢侵體,即便傷口很淺,也可能死于寒熱、癲癇等遺癥。
這世上能祛除邪穢的人,只有術(shù)師。
“他竟然是靈曹??!”薛大鐘在顏丹清耳邊小聲感嘆,“這一臉?biāo)樱睦锵???p> 靈曹是掾史的一種,專管郡中與術(shù)法相關(guān)之事,本人自然也得是術(shù)師。
提到術(shù)師,盡管讓人生厭,但兩人見過的大都?xì)赓|(zhì)出眾、驕矜自持,眼前這個卻顯得有些溫和怯弱,跟術(shù)師沾不上邊。
顏丹清向前湊了湊,拱手施禮,“掾史辛苦,可否告知姓名,日后也好拜謝?!?p> “哪里哪里,”車上的人有些不好意思,急忙還禮,“在下廣安郡靈曹掾史溫子懷,今日所做皆是份內(nèi)之事,無需放在心上?!?p> 溫子懷朝少年嘴里喂了些蜂蜜水,又道:“他們的傷勢有些復(fù)雜,我一人沒法處置好,還得請?zhí)8娜藥兔Α!?p> 太常府!薛大鐘的手抖了抖,“營里還有別的術(shù)師?”
“多得是,”溫子懷放松笑道,“光太常府就出動了六十人,再加上附近各地的靈曹和民間術(shù)師,少說也有一百人了。”
十幾個術(shù)師同時出現(xiàn)已算奇事,一百個!那豈不是跟過節(jié)一樣?
薛大鐘想像著那場景,忽然有種即將進(jìn)入虎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