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奴回過頭,難以置信的望著他,簡直不可理喻!
來,我?guī)湍隳脰|西,莫七嬉笑著上前要幫她拿包袱。
魚奴躲開,不小心碰到他胳膊,莫七便捂著胳膊呼痛。
魚奴面露不忍,雖說他剛才之言有些無賴,可冒著大火救了自己千真萬確,也確實受了傷,世間最怕人情債,剪不斷理還亂。
最叫人為難的借了旁人人情便要人還的人,以后要敬而遠之。
“那你想怎么辦?”魚奴語氣稍稍緩和:“我先告訴你,我可不知道什么印璽的下落,你若是打這個主意,還是趁早死了心吧!”
“什么印璽?”莫七故作不明,繼而恍然:“那東西不是隨白姑姑沒入深迦江了嗎?”莫七疑惑道。
“我怎會知道?!濒~奴說著:“你跟著我到底做什么?”魚奴轉(zhuǎn)過身盯著他。
兩人正是爭辯之際,只聽馬蹄聲,車輪之聲,回頭,見他們的馬車,正朝這過來了。
“駕,駕?!瘪R車從二人身邊經(jīng)過,馬不停蹄,絕塵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魚奴和神情莫測的莫七。
既方和魏先生坐在馬車里,眼瞧著自家主子被甩開老遠,不免擔心:“先生,這樣行嗎?這樣冷的天,當心凍壞了主子?!?p> 魏先生笑道:“有情飲水飽,何況這點西風,放心,凍不死,咱們先去前頭探探路,找個地方落腳,他們會跟上的?!?p> “哎!他們怎么走了?”魚奴指著馬車,急急和莫七說著。
“沒辦法了,我只好跟著你了,你可不許丟下我!”莫七一副無奈的樣子,看魚奴惱的直跺腳又忍不住笑。
魏先生真是善解人意!
魚奴無奈,一起便一起吧,只是好臉色是沒有的。
兩人并肩在雪地里走著,莫七背過包袱,用狐裘將她裹起,又捂上風帽。
魚奴不拒絕,也不說話。
莫七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著話,倒像是自說自話,他望著天上月亮:“你瞧,這月色,比之梁州如何?”
魚奴不語!
他又說:“從前有人跟我說她常常喜歡看星星月亮,浮云,天空無邊無際,若是心中瑣事羈絆,靜靜的瞧一瞧便豁然開朗?!耙婔~奴不語,又嘆:”可見這月色不如梁州,不過,梁州的好月色,不在天上,都在我心里?!彼J真又溫柔,凝視魚奴。
魚奴心中五味雜陳。無關(guān)月色的事,是人變了!
梁州,有許多讓人難忘的月色,紅情坊,梁河畔,西郊外,肅王府,許多人常浮現(xiàn)心間,師父,無一,許還,云樂,念念,應(yīng)心,嵐風,無一,還有他。
也有許多傷心的風景,碧茹之死,慎繁之禍,佳容姐姐玉隕,大仙人作亂,無一杳無音訊,師父也不在了~
這兩年四處流離,好像許多事都淡了,和任大人在勒邑這些日子,安穩(wěn)又寧靜,也會想念梁州,但真的遇到梁州故人,想到回了梁州,便有些怕了!
何況他的身邊有了別人?
魚奴仰起臉,望著長空明月澄凈:“可惜是缺月,過幾日也就沒了,這光亮也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怎會沒了?下月十五又是滿月,再十五還是滿月,蘇子有云: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這月色,一輩子都會有!”莫七急急解釋,擋在她跟前:“我陪你看一輩子!”
“你問我想做什么?我告訴你,我不想讓你走,不想和你分開,我就是想看著你,我就是想你和我在一起。”
風聲呼嘯,他的話直吹到魚奴心里,她鼻子一酸,眼中噙了淚光,停在了那。
莫七神色認真望著她。
魚奴低下頭,不再看他,那又怎樣?
莫七輕柔說著:“是我不好,不該疑心你,不該不信自己!對不起~你受苦了?!?p> 他輕輕為魚奴抹去眼淚,寒風中,魚奴轉(zhuǎn)過身去:“風雪太大,迷了眼睛,快些走吧!”
莫七知道,暫時,她不會再離開自己!
兩人一前一后到了山下的村落。既方正在路口等著,見他們到了,忙迎上來,帶著他們?nèi)チ藨艮r(nóng)家。
魏先生見他們來了,忙笑著讓他們進來,魚奴見桌上鋪著地圖,便問魏先生:“先生,這是什么地方,咱們是要去哪???”
魏先生說著:“這是平谷城郊,明日進城,出了城,向北可至末涼府,轉(zhuǎn)至故峽,蒼山?!蔽合壬戳丝茨撸骸叭チ褐菀@不少路?!?p> 魚奴嘀咕:“平谷,我來過的?!?p> 莫七嘆道:“唉,前路未卜,后有追兵,咱們這么多人,太過引人耳目,明日你們便回蒼山吧,我和既方魚奴一道。”
魏先生遲疑片刻,應(yīng)道:“是,我這就去和他們說!”
說著魏先生出去了。既方端了熱騰騰的面進來了。
“楊姑娘,請!”莫七很是客氣。
只兩人在屋里,莫七捧著地圖仔細看著,魚奴有些不自在,又不好打擾他。
心里埋怨,我可沒說要去梁州,干嘛捎帶上我。
用了飯,魚奴去了院中,望著無際月色。
走,好像欠了他似地,不走,實在不知如何面對。
她思緒左搖右擺,煩悶的踢著地上的石子。
“楊姑娘!”
魚奴回首,見魏先生朝她走來。
“天寒地凍的,姑娘怎么又跑出來了。”魏先生笑道:“早聽過姑娘,卻從未見過,前幾年聽夏侯先生說,有個小姑娘自稱昌儀公主之女,我還很是好奇,誰膽子這么大,如今得見,確有公主少年風貌?!?p> “當時不過胡言,不是有意冒犯。”魚奴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怎會知道此事?”
“我知道的多了,夏侯先生當年在勒邑還收過一個徒兒,叫白雪音?!绷_先生說著。
魚奴很是驚訝,聽他提起師父,又警惕起來,他們可都是北歧人,魚奴傻笑:“這世界還真是小。幸會,幸會!”
“幸會,呵呵,你可知我的徒兒是誰?”魏先生頗神秘地沖魚奴一笑:“狐越,就是阿越!”
魚奴不解地望著他。
魏先生笑道:“阿越母親狐侞是我們北歧圣女亦是燕子樓的守護者,我們曾效忠于昌儀公主,如今,效命于公主的兒子,也是北歧王庭唯一的血脈,便是肅王殿下,其實公主遺愿便是盼望小主子能安然長大,一生無虞,但他身世之故,各勢力虎視眈眈,也不被綿宋皇帝喜歡,走到今日實屬不易。小主子小時候細細弱弱,成日病怏怏的,不愛說話,張將軍便帶他來勒邑磨練,他是個慈悲的孩子,最是見不得可憐之人,常帶著裝滿銅錢的錢袋出去,等到回去,錢袋子便空了,日日思量如何來錢,對軍中之事毫無興趣,張將軍見他如此,便送他去了示劍山,拜了擅陶朱公之道的莫先生為師,先生也很是愛重,一手幫著創(chuàng)立重安坊,惠及綿宋北歧?!?p> 又是套近乎,又是說心里話,這個魏先生什么意思,魚奴心里一番猜疑:“先生和我說這些做什么?”
“沒什么,不過是閑聊,姑娘與我們北歧頗有淵源,可見都是緣分,我家小主人不易!許多事身不由己,被局勢左右,還請姑娘多體諒!”魏先生很是誠懇地說著:“皇帝下了密旨,讓孫將軍遣送殿下回梁州,只怕,回梁州,路途遙遠,幾多兇險,我等是不愿他再回梁州,可他執(zhí)意要回,還請姑娘多照拂?!?p> “我自顧不暇,照拂不了他?“魚奴低低說著:“你們何不送他回去?”
“如今綿宋朝廷派皇城司的人四處捉拿我們北歧人,我們回去只恐連累小主人,況且,他是主子,執(zhí)意如此,我等又能如何?”魏先生說道:“勒邑府監(jiān)大火,小主子為了姑娘,命都不顧地往里沖,可見姑娘在他心中非比尋常?!蔽合壬杂种?。
“你們想讓我勸他隨你們?nèi)ツ龈?,回蒼山?”魚奴意會過來。
“姑娘若是愿意幫忙,魏向明感激不盡!”魏先生極是懇切:“阿越便在蒼山,姑娘可以隨小主人一起去蒼山,大家亦好作伴。”
魚奴眉頭緊鎖回了房。
莫七見她進來了便放下地圖,端了熱水給她。識趣的出去了。
魚奴梳洗干凈,沉思許久。
開了門,見他竟在門口子守著:“這么冷,你怎么在這站著?!?p> “農(nóng)舍地方小,他們那擠不下?!蹦哒f著,仔細觀察她的喜怒。
魚奴轉(zhuǎn)身回屋:“進來吧?!?p> 魚奴忙著鋪草鋪,他在一旁瞧著,面帶笑意。
“你要去哪里,蒼山,還是梁州?”魚奴問他。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莫七笑道。魚奴回身看了他一眼:“當真?”
“自然!”莫七說著。
“魏先生他們都希望你留在北歧?!濒~奴看著他。
“他還說什么了?”莫七問道。
“他說什么不重要,你心念著的,便是回梁州吧!”魚奴神色清冷盯著他,任王妃其人其事在魚奴心中涌動。
“我若是心念梁州,便不會離開,你知不知道?”莫七目光灼灼望著她:“魚奴,我知道,是我負了你……”
魚奴拿了被褥扔在草鋪上:“趕緊睡,明日還要趕路?!?p> 莫七搶著躺在草鋪上:“快睡,你睡床,我睡草鋪?!?p> 滅了燭火,黑夜寂寂,風聲呼嘯,累了一天,魚奴躺在床上,卻怎么也不肯睡,她側(cè)著身子,看著他所在,不清晰,只是模糊黑影。
真好,趁著夜晚,他瞧不見我看他。
莫七側(cè)著身子,望著她,月光幽幽,微微透過窗戶,依稀瞧得見她,聽見她輕微響動,仿佛離自己很近,這農(nóng)舍低小緊湊,卻叫人安心,像極了銀盤山的茅屋:“魚奴!”
“恩!”魚奴低低應(yīng)著。
“這有些像銀盤山!”莫七說著。魚奴不語。
“我有許多話想和你說?!蹦咄?,輕聲說著。
“你說,我聽著?!濒~奴淺淺回應(yīng)。
莫七說起自己身世,那次去銀盤山,他才知道,生母是前北歧國昌儀公主,在末涼結(jié)識父皇,那會父皇只是個不起眼的親王,北歧滅國后,他曾庇護過母親,后來便有了我。母親身負國仇血痕,率燕子樓和北歧舊部一直負隅頑抗,希望光復(fù)北歧,再后來,當時綿宋儲君遇刺而亡,先皇震怒,傾力剿滅北歧殘余,燕子樓一敗涂地。而父皇因剿滅北歧余孽有功,冊立儲君,未幾,便登了大寶。
母親和燕子樓的人四處躲藏,他們開始寄希望于藏金圖……
她們輾轉(zhuǎn)到了項虞,曾經(jīng)的北歧降將宋家歸降后并不如意,在綿宋處處被防備,更被指派到江南項虞做了個閑官,便想借我母親在北歧的名望重回北歧,再后來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引來張將軍來項虞,魏先生說,母親最后愿意獻出印璽,只求我一生平安無虞,可是狐侞不愿,她帶了圣璽私逃,至此圣璽沒了下落……
我便回了皇宮,在宮里曾在石貴妃處撫養(yǎng),父皇子女眾多,根本無暇顧及我……后來……后來,莫七欲言又止,似乎得意又無奈的口吻說著,父皇封我肅王,賜我府邸,從此自由許多,得以隨張將軍去北歧,之燕和魏先生便是那時來到我身邊,他們曾是我最信任的人,再后來,我去了示劍山,去了許多地方。
師父剛?cè)ツ且荒?,因為重安坊之事,我一直在北歧,又去了勒邑,得了莫姑姑來信,才知此消息,我便趕去闕河城,想不到?jīng)]幾日,便又遇見了你……
說著莫七輕笑:“其實無論北歧還是綿宋,與我而言,天下百姓,沒什么不同,只是我身邊這些人,圖謀不同罷了。有人盼著北歧光復(fù),有人盼著北歧綿宋一統(tǒng),可誰一統(tǒng)誰,又有許多不同,你知道嗎?每一天,我都能聽到各種聲音,實在厭煩,母親一生,想必厭倦了戰(zhàn)亂流離,才會盼著我一生平安無虞,才會為我取名字叫莫棄,希望那位綿宋的天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留我一命,綿宋和北歧,于我都意義深重,我若是留在北歧,便是綿宋的叛賊,我不愿如此,可我若是不顧北歧,又心中難安。”
魚奴靜靜聽他說著,銀盤山,那時他是何心情,一邊是綿宋,一邊是北歧,他經(jīng)歷了多少徘徊,彷徨,莫棄,余奴,呵呵,竟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你若是做了綿宋的皇帝,便萬事大吉了!綿宋北歧一統(tǒng)?!濒~奴玩笑。
“我不想做皇帝,我現(xiàn)在,只想和你在一起?!蹦咻p緩說著。
魚奴輕笑,這話未免荒謬。羅先生,玉無雙,他們汲汲營營,一生籌謀,便是林江也是一心渴望權(quán)勢,你在梁州,對我、對無一、對我?guī)煾杆鶠?,可見比與他們并無不同。于你們來說,兒女情長算得什么?
“只是回梁州,一路兇險。”莫七語氣忽而輕佻,好似不在意一般,說著:“我知道,你已經(jīng)厭棄我,我這一路上,想了許多,總也不想你從我眼前離開,適才又想了想!”
“不許想,睡覺!”魚奴搶先說著,走與不走,我自己說了算,不許你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