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散去,閉目養(yǎng)神的元澤老祖自懷中摸出一丹瓶,輕放在地上。起身之時,身影如煙散去。眾老祖相顧無言,誰也未料到事情竟如此收場,只得悻悻離去,倒在地上的壯漢也已消失,就連百丈之外的海平生也沒了蹤跡。
望著那瓶丹藥,在場的無風門眾弟子終于長出了口氣。只是,在樹影之中,還有一位老祖留了下來。
施于風高聲道:“莫非明堂老祖還想代師父教訓我等不成?”
明堂向施于風點了點頭,轉向刃鳴,又搖了搖頭。只待刃鳴循著他的神識望來時,明堂的身影也消失了。
“明堂無礙?!笔┯陲L拍了拍刃鳴,道:“沒想到,師弟進境果然如師父所說一般神速。只是你這內傷……”說著,他便收了手,目光中隱現(xiàn)憂慮。
“大師兄該擔心自己才是。我剛剛還沒什么感覺,拿命換修為才適合我?!?p> “我一直不解,尸魔功既是功法,又怎會拿命換呢?”
“師父偏要我修行直道?!?p> “果然,該聽我的,曲中求直才是。”
“大師兄還不是也聽了師父的?”
施于風怔道:“話雖不錯。不過,直道也沒什么不好。整個圣地,直道便占了十之七八,曲中求直雖好,卻并不適合所有人?!?p> “說明人都是自私的,都想順心意嘛?!?p> 施于風苦笑道:“修行者都是逆天地而爭,順了自己的心意,就順不得他人的心意,如此一來,順己順人順天地,也不過只求了一順而已。即是逆中求順,順心意還是順心意嗎?”
“所以我要拿命來換,我想通了,一世修行,不過是場順逆事?!?p> 蘇荷聽不懂師伯和師叔說的是什么,便跑過去拾起元澤放下的丹藥,回身遞給刃鳴道:“三師叔,用了吧?!?p> 刃鳴點頭,向虛空之中掃視一眼,伸手便要將丹瓶接過。不料,身子一軟竟暈死過去,眾人連忙一擁而上,將其攙住。
云虹三兩步上前,探查過刃鳴的魂海之后,與施于風相視一眼,便起身來到眾弟子面前,神色凝重道:“自今日起,不論外門還是內門,既然拜入無風山門便同屬無風一門!都記住了,但有來犯者,你等當拼命守護我無風門的威嚴!”
所有弟子同聲應是。
云虹轉身來到施于風身前,面現(xiàn)憂色道:“師兄,小師弟他——”
施于風淡笑道:“隨他去吧。元澤、明堂、譚悟三位若不出手,便無人能攔得住他?!闭f完,轉身便消失在了原地,同時消失的還有刃鳴和蘇荷手中的那瓶丹藥。
大師兄已不在,她還是對那處無人之地念叨:“大師兄還沒說,若他們出手,又當如何?”
“他們若敢出手,今日何必赴險?”
她沒想到大師兄能給回應,以往只有師父才會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手段,云虹怔然半晌,追問道:“大師兄的意思是,對方有試探之意?”
大師兄沒回應。
蘇荷詫異道:“師父,風師叔他——破境了?”
云虹怔了下,忙對眾弟子叮囑道:“此事不可外傳!”
幽由喊道:“稟師叔,我們什么也沒看到、沒聽到!”
云虹點頭,揮手散去眾人。
“師父——”蘇荷忙道:“蘇荷要去相助小師叔!”見師父轉身向道殿,也不待師父應答,便向山下的虛空縱身掠去。
云虹未回頭,只待蘇荷的身影消失之后,階上只余其一人,她方才望著道殿之中那幅畫像,苦澀道:“依師父的吩咐,我等自是不能助小師弟脫險??稍谶@無風山上,誰又忍心見他受難呢?”
不料,那畫像無風自動,畫中人似是活過來一般,展眼向云虹望來,幽幽道:“這是他的劫難。”
云虹不敢直視畫像,她垂首撫臂輯禮道:“師父——”
“魂力盡失,只怕我又要沉睡了?!?p> 云虹凄聲道:“師父,究竟何以至此?”
畫像淡然道:“有些事,說了還為時尚早。以你們的修為,沒有千年,怕是無法助我?!?p> “圣地老祖……也不行?”
畫中人嘆道:“將我置于那不死不生之地的,又何嘗不是他們呢。”
云虹面色一凜,抬首直視畫中人,遲疑道:“難道是……”
畫中人搖頭道:“罷了,我的精力有限,便是這等微末手段也會傷及神魂,你只需記得,無風山外是敵是友還需你們幾人自行體會。再有,大比之期將至,我無風弟子雖非天賦異稟,卻也不輸那些世家子,無風威名固然重要,兩難之際當以大義為重。”
見云虹俯首稱是,又道:“此番出戰(zhàn)星殞只需展露潛力便可,一應機緣自會有人安排。再有,那占星臺……”
畫中人停了半晌道:“罷了。將此畫像以火炙烤,記下之后毀去便是。此中所得可保我無風門未來千年所需。這天地之力終是要爭上一爭的。天道已變,不指望你們能改變未來那場浩劫,只要有能力參與也好?!?p> “弟子記下了??墒恰瓗煾?,若毀了畫像,再想見您豈不是——”
說話時,云虹發(fā)覺師父的氣息竟消失了,抬眼望去,那畫中人的眼神已恢復如常,玄色曳地錦裳上的數(shù)朵白梅也已失去靈動之息。想是師父又睡了過去。
“見我作什么呢?你們又不是孩子,也需多歷練一番了?!睅煾傅穆曇粼俅蜗朐诙?,那畫像卻不為所動,想來,師父已經虛弱到不能入畫了。
“過往,這山上一直有師父主持,云虹并不所覺,倒是今日,不知怎么了,便是說上幾句話都覺著累。”
“施展禁術要適可而止,若再兩個時辰,你便會睡死過去,你對自己的神魂過于自信了。”
“若是這個原因,云虹也便認命了。在云虹的血脈記憶中,并無破解之法。師父,弟子不肖!”
“你可知除華年之外,為何為師收你六人入門?”
云虹搖頭。
“也是因為一套禁術,名為隱虛。只是這隱虛禁術為天地禁術。若想施展卻不能調用天地元力,否則將血脈盡失。你娘懷孕七月,我為你植入了這隱虛之術。為了避過這天地規(guī)則,不得已只能將破解之法放到另一人的血脈之中。如此一來,恍然十載,我便多了你們六位徒兒?!?p> “師父,那隱虛術究竟有何用?”
“你不是已經騙過那些老骨頭了嗎?”
云虹驚道:“師父是說,他們會以為我境界高深?”
“這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
云虹笑了,她覺得笑也是很累的事。“若真如師父所言,那真是太好了,看來小師弟也能……”她自知說漏了嘴,卻也知道定是師父有意為之,便道:“華年會安然無恙的,對嗎,師父?”
師父沒有回應,一道身影從道殿而來,竟然是大師兄。
“你竟然用了禁術?”施于風伸手一搭云虹的額頭,道:“快進去,我來為你破解禁術?!?p> 云虹點頭道:“不急于一時,容我安排一二?!苯g能夠破解這件事,她是不相信的。并非她不相信師父,只是,用六位弟子的性命來避過規(guī)則,那么師父還是師父嗎?這些話,她不能說出口,她只想讓師父在大師兄的心里純粹一些。
云虹隱去傷感,舉步來到道殿后面的山坡,撞響了立于巨石上那座古樸的大鐘,一聲鐘鳴,傳遍了整個無風山。
但凡無風山門之弟子,無不聞聲而動,便是外門弟子也不必受門規(guī)所限,盡皆循階而上,向內門重地紛紛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