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耍嘴皮子,前頭帶路,沒人能傷得了你,鬼也不成!”
見燕別離乖乖前行,宗默又道:“你但可放心,不是說身強體壯陽氣重的人,邪氣不侵嘛,你的身上陽氣重,還透著股子邪氣,鬼見了都得繞路?!闭f著,宗默似是給燕別離一點信心,目光凌厲的左右掃視了一眼。
燕別離順著宗默的目光望去,樹影在月光之下?lián)u動,微風拂過草木,沙沙之聲入耳,令他頓時不寒而栗。
師父曾說,世間本無鬼,即便有,也是一種稱為鬼的生靈。既然是生靈,便不足懼。話雖如此,燕別離自知不是修行者,他是吃五谷長大的,自然免不了拉屎放屁,怕鬼當然也是免不了的。
他不知師父是不是需要大解,自他入門以來,他就沒見師父解過手。他不相信有人能修行到將所食的五谷全部轉化為元力。不過,在他看來,師父是不需要去茅廁的。
因為師父在他放屁時曾說:修行者無非是修身、修心、修魂。凡人也是能修行的,提升心境,外加鍛煉體魄。你沒有舍棄的決心,連口腹之欲都無法節(jié)制,什么都往嘴里招呼,自然無法掌控身體。你看看這無風山上,自從有了你,我真想同你的幾位師伯去云山請愿,改成有風山倒好些。
燕別離不懂,問師父為啥呀?師父說:只要你呆過的地方,總是臭屁不斷。
人的意念之力果真很奇妙,此時忽然腹中隆隆,燕別離實在忍不住便夾著兩腿放了個啞屁。而后,他平生頭一回感受到了屁的妙處。只見大鬼伸手向后比劃了一下,便捂著鼻子走到了前面。他竟然可以走在大鬼的身后了,他的屁連鬼都怕,這絕對算是意外之喜。
宗默緊趕數(shù)步,迎著風長出一口氣道:“偷吃的嘯天雞還沒消化?”
燕別離一怔,他三兩步靠上前來,不解道:“前輩怎會知道嘯天雞的事兒?”
“我為何不能知道?”
“晚輩知道您道行高深莫測,可他被前輩附體后總會醒來,難道宗老前輩真的……”燕別離眨巴著眼睛,問看著宗默道:“真的死了?”
宗輩移開目光,繼續(xù)向前而去,邊走邊道:“這世間果真有鬼魂?”
燕別離笑道:“前輩別嚇我,您是鬼,難道還不承認自己是鬼不成?”
宗默道:“是否為鬼魂,老夫說了不算,若這世間的人和事都是幻像,試問你是否相信?若信,我是他,還是他是我,又有何妨?!?p> “晚輩自是相信前輩的,可您已經是個鬼,現(xiàn)在連宗老前輩的記憶都被您奪了,這讓晚輩如何不信?”
宗默故作神秘道:“你看得到這四野里的無數(shù)鬼魂嗎?”
燕別離瞳孔一縮,立即搖頭。
“既然你看不到,為何相信那里有鬼?”
“因為前輩就是鬼啊,晚輩想不信都難?!?p> “看來你寧愿相信鬼話,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晚輩就是一凡人,當然不懂前輩的手段。前輩看到了,就相當于晚輩看到了?!?p> “嗯——”宗默停下身來,看著燕別離的臉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你就沒想過,前輩也會出錯?呵——”他側頭嘀咕道:“只怕是你心中有鬼?!?p> “心中有鬼又有什么不對?看到了才不踏實。”
“人圣說過,眼見不為真?!闭f完,宗默忍不住撫髯而笑。
“若前輩不是鬼,那就是在嚇唬別離!呃——”燕別離眉毛一挑,氣憤道:“前輩,這就是您的不對了,不能這么嚇唬我!”
話說至此,燕別離止住腳步。若宗前輩不是大鬼,遇到師祖該怎么辦?他開始后怕起來。
無風山的巖洞算是望海山莊所有禁地中最神奇之地。無數(shù)倒生的乳石,就如同一只只活的生靈。乳石變換不定,常人輕易便可迷失方向。第一次進去時還是明晃晃的大晌午,他自然是不怕的??裳巯聟s不同,明明是依仗大鬼撐腰,可這只大鬼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宗默老頭兒,這找誰說理去?
就在他左思右想之時,那巖洞的門內飄出一道煙霧,煙霧如絲如絮,似是被風裹挾著,忽聚忽散的,眨眼間便飄至二人面前。
燕別離驚得說不出話,腿上一軟,撲嗵一聲便跪在地上俯身便拜且高聲呼道:“別離拜見師祖!”他還沒忘報上大名。
在后山的奉心堂里,他見過師祖的畫像,也僅見過一次便再不敢擅入。
師父說,那畫像上存有師祖的魂念,若是觸怒師祖,她便會立時出手。那算是無風山的底牌之一,只是那道魂念象是沒了記憶,擅自靠近也可能為其所傷,便是無風弟子也不例外。
那天,師祖的畫像只是瞪了一眼,他便嚇得雙腿發(fā)軟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后來想想,也許師祖的魂念并非師父所說那般無情。如今,那鬼魅般的霧影就在眼前,那熟悉的威壓令他立即認出,這便是他日夜驚懼的師祖。
初見那霧影之時,宗默怔住了,他想到了百年之前。當年的翩翩少年,如今已垂垂老去,而任心也成了這副樣子。
一時間他竟百感交集。誰能料想,當年他拜了無數(shù)山門,無不以被拒告終。當他走頭無路時,卻見無風門主親率弟子靜候于山門之外。那時,她身著黑緞深衣,迎風而立且極至雍容;堪堪百年,一位神仙竟落魄至如此境地。
宗默躬身揖禮,長聲道:“仙師,魔族宗默再來拜山!”
當初他就覺得拜山這說法不怎么吉利,但當年他所遇之人都說,去無風山啊,是去拜山吧。從那時起,他便入鄉(xiāng)隨俗,也習慣了拜山的說法。
今日他終于明白,任心前輩壓根就不是真正的活人。至于她是否已死,就更難說了。莫說任心修為高深,便是生死境,那也算是半個不死魂,但心魂體未碎者,死而復生也只是時間長短罷了。
“宗默,”霧影冷聲道:“你是存心擾我清靜?”
空曠而嘶啞的聲音令無風山下變得異常詭異,那聲音穿過宗默的耳鼓,猶如一聲驚雷在腦海中炸開。僅這一句話,便驚得他呆若木雞,冷汗淋漓。
足有十息之后,宗默方才醒來,他強作鎮(zhèn)定道:“仙師心中不靜,便是宗默不來,無風山也會有風來。”
見任心未語,宗默抬頭望著霧影又道:“宗默此次僅為大公子而來,順便與仙師解了當年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