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抉擇

　　三天了，這是一條很長的道路，同樣常見的怪物尸體，碎石鋼筋，廢墟血泊。

　　在前方的一個拐角，那是兩座建筑廢墟中間的可以容納兩人并排行走的夾縫，夾縫口有一具尸體，可那具并不是怪物的，而是一個裸體女孩。她兩只手都向上擺著，頭發(fā)凌亂，眼角似乎還掛著淚痕，死前好像很痛苦的樣子，致命原因是脖子上的刀痕。

　　葉宸走過去，想要看看那道夾縫中發(fā)生了什么。一個男子正對著墻角一個女孩動手動腳，女孩嘴被堵著，發(fā)出的是掙扎的哀求聲，卻沒有辦法阻止男生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

　　似乎是看到了女孩看向自己后方懇求的眼神，男子停下動作轉(zhuǎn)過身來，正對上葉宸的眼睛。

　　男子竟然下意識顫抖了一下，那個十七八歲的男生側(cè)身站立在入口，就在那具女孩尸體的前方。他腰間別著一把長刀，眼睛很空洞，像是在凝視一處，又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但那種眼神卻令人生畏。

　　“呦，怎么樣，要不要一起來?。俊蔽瘜嵳f，男子并不想和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分享，但潛意識還是讓他這樣說著。

　　“怎么樣？現(xiàn)在這個世界，只要你牛逼，就算當街強奸也沒關(guān)系，沒人看得到你，也沒人管得了你！就像你腳邊的那個女人一樣，反正最后她們都會被怪物殺死的?！笨粗~宸還是一動不動，男子開始奸笑著說著，他的表情和動作像極了一只貪婪的野獸。

　　葉宸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默默地看著那個方向。直到男子又說出一句話。

　　“放心吧，現(xiàn)在無論你犯怎樣的罪都沒人知道，都沒關(guān)系！哈哈哈哈…”男子仰著頭，雙手張開，瘋狂地大笑不止。

　　“是啊，我真的是越來越喜歡這個世界了?！?p>　　葉宸這幾天來，不，應(yīng)該說是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表情，他笑的很瘋狂，如果這是二次元的世界，他的嘴角一定會一直延伸到耳根。他半彎著腰，做著拔刀的姿勢，逐漸抽出了別在腰間的刀，在男生的瞳孔里極速放大，靠近。

　　女孩的尖叫聲在下一刻響起，她顫抖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此時她心里的恐懼壓過了所有。

　　剛剛想要對她行為不軌的男生此時卻身首異處。她不敢看地上鮮血飛濺的場景，也不敢對視男生臨死還沒來得及閉上的眼睛，充滿恐懼。

　　尸體倒向一邊，眼前站著剛剛出現(xiàn)在狹縫口的男生，他的眼睛很空洞，她害怕地沒能把視線從他的眼睛里移開，但在那之中卻看不到一絲慌亂，這是她今天第二次，也是人生到目前為止第二次看到有人在自己的眼前被殺。

　　眼前的男生又恢復(fù)了之前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仿佛之前那宛如惡鬼的樣子不曾出現(xiàn)過。他淡然的看著自己，平靜地收刀，轉(zhuǎn)身離開。

　　刀進入刀鞘的聲音，透過仿佛凝聚的空氣傳入女孩耳里。緩慢地就如它的主人一樣平靜。

　　………

　　葉宸已經(jīng)從狹縫中走出來挺久，那也是他第一次殺人，說起來以前在新聞里看到類似的人時，他的內(nèi)心確實很惱火，也想過如果有一天可以殺了他們就好了?？伤霾坏剑灰渡险f礙于法律，就憑他自身那點能力，別說制裁了，連找到他們都難。

　　當英雄這種事，他無聊時在自己的腦海里構(gòu)建過無數(shù)次?？扇司褪侨耍羁刹皇请S隨便便就能變成科幻電影。他很弱，什么都做不到，就像三天前一樣，只能哭泣，懊悔，不甘。

　　剛剛的情況，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至于原因，也許是泄憤還是什么，自己也搞不清楚。

　　忽然他聽見背后有人叫他，他轉(zhuǎn)過身。是剛剛那個勉強也可以算是被自己救下的女孩，此時卻正向著自己跑來。

　　葉宸還是沒有多余的感情流露，轉(zhuǎn)過身就走。女孩再次加快了腳步，喘著氣勉強和葉宸并排走著。

　　稍稍平靜了呼吸，女孩開始打量起這個男生。男生高她半個腦袋，面無表情，眼睛直視前方，但好像什么都看不見，只是依靠直覺給他的方向前進。

　　“謝謝?！迸㈤_口說著，但她也知道剛剛他也許只是順帶著算是救了自己。

　　“我叫蘇伊，你呢？”看葉宸還是癱著臉，一句話也不說，女孩接著問。

　　時間過去半分鐘，見葉宸無心搭理自己，便低下頭看著腳尖繼續(xù)走著。

　　“葉宸。”似乎察覺到了女孩的狀態(tài)，他最終還是開口。

　　女孩的心情就因為這兩個字變得愉悅起來，好像剛剛自己的經(jīng)歷都不曾發(fā)生過。她微笑著用力點了一下頭，但接下去倒是也沒有再搭過一句話，因為她知道葉宸是不會回應(yīng)她的，而對她來說，那兩個字似乎也已足夠。

　　………

　　夜晚降臨，還是一如既往的黑。女孩一直保持著好心情直到剛才為止。這是一間還較為完整的小房間，還配備有打火機和蠟燭。女孩躺在床上緊貼著墻壁睡去，床邊離門口很近，葉宸就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外面又下雨了。

　　門還是可以關(guān)上的，他起身隨便找了些稍大的破布墊在地上，又找了一條略小的當做被子。就在他打算閉上眼睛睡覺時，耳朵里卻傳來床上女孩的夢話。

　　“我是個孤兒，所以請你別走好嗎？”女孩用含糊不清的語言說著，右手還懸空抓了抓前方。

　　葉宸的耳朵清晰地接收到了信息，借著蠟燭的火焰，葉宸坐起身看了看女孩躺著的背影，接著又很快躺回下去。不知為何，‘孤兒’這個詞給自己的感觸很大。而他也沒有想到，女孩夢中右手懸空抓住的不是和現(xiàn)實一樣的空氣，而是一個人的衣角，那個人就是葉宸自己。在他看不到的女孩內(nèi)心深處，其實很怕他丟下自己離開。

　　她很害怕一個人。

　　………

　　蘇伊從夢中醒來，眼前的景象由模糊變得清晰。天早的時候同樣讓人分不清時間，她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焦慮，急忙地坐起身來，四下環(huán)顧，卻找不到那個讓她很安心的身影。

　　她火急火燎地下床，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房門被她猛地推飛出去。也不想外面是不是還有怪物等著她一出去就會發(fā)動襲擊，毫無顧慮。

　　她張著嘴不停地喊著同一個名字，葉宸知道她是在叫自己，但他此時已經(jīng)離女孩挺遠。他右手自然地垂放著，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正四處尋找自己的女孩，他能感到她很焦急，惶恐不安。但因為距離太遠，他看不到女孩臉頰上的淚水，聽不到女孩越來越小聲，越來越沙啞的聲音。

　　從女孩昨晚暫時休息的小屋為中心，方圓可視的范圍內(nèi)，遍布著怪物的尸體，沒有殘留。這是他做的最后一件事，隨后轉(zhuǎn)身離開。女孩依然在那里尋找著，像個傻瓜一樣不知疲倦，不接受現(xiàn)實，可他的腳步很果斷，沒有回頭一次。

　　人有時候失去了某些東西，會選擇將一切都舍棄。葉宸也是如此，為了不再痛苦，他要將一切都斬斷，包括昨天晚上突如其來的同情。

　　他又走了一會兒，感覺就快要走出這座城市。忽然前方的左邊跑出一個女孩，葉宸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他把視線移向了那個身影。

　　他的眼神雖然沒有波動，但眼角還是抽搐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孩他認識。她叫林婷，是他的初中同學(xué)，也是他長這么大第一個表白的女孩，那一天晚上他用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開頭確認了女孩在另一邊和自己聊天，然后直入主題，但女孩只是簡單地回了三個字。

　　“哦是唄。”

　　他還抱著僥幸的心理不想接受現(xiàn)實，也像個傻瓜一樣，問‘是無所謂的意思嗎？’。女孩說差不多吧，他說那好吧，晚安。隨后按下了手機底部中間的按鍵，空蕩蕩的桌面，空蕩蕩的房間。關(guān)屏睡覺。

　　可她時隔多年竟然以這種形式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還好這時的自己已經(jīng)堅不可摧，否則連下一刻的拔刀都會猶豫。

　　女孩還愣在原地，她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葉宸。如果不是葉宸把襲向她身后的怪物斬殺，她現(xiàn)在就沒有機會驚訝了。

　　葉宸一句話沒說，卻轉(zhuǎn)向剛剛林婷沖出來的拐角，他看見一個受了很多傷的男生跑出來。

　　“林婷，你沒事吧？”這是男生出來的第一句話。

　　但女孩卻轉(zhuǎn)過頭看向已經(jīng)走開幾步的葉宸。這時那個男生才發(fā)現(xiàn)剛剛這里還有個人存在。

　　………

　　葉宸又一次和別人湊在一起吃飯，經(jīng)過幾次幾個字的交流，他知道了那個男生叫林凡，是林婷的救命恩人，剛剛遇到了太多敵人所以讓林婷先跑，然后她遇到了自己。

　　吃完飯三人一起向葉宸要走的方向推進，很快又到了深夜，女孩已經(jīng)睡去，只有兩個男生還圍著火苗坐著。

　　葉宸看著火苗發(fā)呆，那紅色的精靈在瞳孔里跳躍著，他什么也沒想，只是坐著。但這種狀況被對面男生的一句話打斷。

　　“你和林婷以前認識是嗎？”

　　他緩緩抬起頭，正對上對面男生的眼睛。他本不想開口，但又睡不著。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