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飯桌之上的氣氛還算融洽,施無為也未表現(xiàn)的過于異樣。
但是,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正止不住的劇烈跳動著。
桌上這另外幾人自然是不知道他此刻心中的焦灼。
孫炎還是那般侃侃而談,為紀綱與施無為二人講述著烏山鎮(zhèn)的風(fēng)土與人情。
而施無為也只能盡可能有一句每一句的搭著話,僅僅只是為了不讓二人察覺出自己的異樣之處。
“誒對了紀兄,不知儒宗正武門當(dāng)代門主是?”。施無為好奇的問道。
“恩,正武門現(xiàn)任門主是家?guī)熐匦l(wèi)明,亦是錦衣衛(wèi)現(xiàn)任指揮使。所以在下能入職錦衣衛(wèi),也是由于師傅的引薦”。紀綱自豪般的開口道。
“噢,原來如此。我常聽師傅說起儒宗的先天罡氣與佛宗的護體神功乃是天下至剛之氣。若得他日有幸前去儒宗拜訪,還望紀兄多多指教”。施無為此時卻是真誠的說道。
他的確也想見識見識,自己這縱橫之氣與二者相比,到底是孰強孰弱。
紀綱見施無為這般言說,連忙搖手,急說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先莫說指教,我觀那日對敵之時。二位的真氣都是尖銳無比,而無為兄的真氣更是尖銳之余還帶上幾分霸道之意。我想令師定是無上高手,才能調(diào)教出像兩位這般德才兼?zhèn)渲税伞薄?p> 木一一見其如此的謙虛,便也出聲打趣道“紀大哥亦不必過謙了,能在如此年紀就當(dāng)上錦衣衛(wèi)百戶。想必紀大哥定是有過人之處”。
……
桌上這四人就這么談笑著,唯獨林婉兒卻始終如一的盯著桌上的食物,也不見她進食,也不見她說話。仿佛心有所想,以至于難以融入談話之中。
事實上,林婉兒自嫁入孫家以來便是這般模樣,所以孫炎亦是早已習(xí)慣。
他總是認為能娶到婉兒,已是自己三生有幸,哪還忍心對其說教。
.......
用完餐后。
幾人將紀綱恭送至門口。
“紀大人,在下還是想多謝那日出手相助。此恩情孫炎沒齒難忘,若是他日大人再來這烏山鎮(zhèn),定要告知在下”。
孫炎此時雖說是左一句紀大人,右一句紀大人的喊著??杉o綱卻是沒有半點官架子,反倒是更像一位儒家學(xué)者,一位平易近人的江湖中人。
紀綱誠言道“孫兄亦莫說此話。那日殺賊之后,你我便已是身死之交。日后若是于朝廷有何難為之處,我定會相助于孫兄”。
隨后他便轉(zhuǎn)身對著施無為二人說道“無為兄,木姑娘。那日遇賊,若不是二位出手相助,只怕紀某也已是身死。這救命之恩,在下亦是銘記于心??蔁o奈今日還有公務(wù)在身,否則還真想同幾位同飲幾杯”。
施無為被紀綱這番話一說,心中也是有些許感概。這是自己于江湖之中認識的第一位友人,但此時卻要相互告別,所以難免有些傷感。
眾人又寒暄了幾句后,紀綱便向幾人告別。
“恩,紀兄一路走好”。
隨后,就見紀綱的身影消失在了遠處的人海之中。
......
天色已是不早,此時烏山鎮(zhèn)的街道之上,各家各鋪都已開戶作業(yè)。所以顯的街道熱鬧十分。
當(dāng)幾人目送紀綱后。就見林婉兒輕聲的對著孫炎說到“相公,婉兒想帶一一姑娘逛一逛這集市”。
施無為已是扭過頭去,他實在是不想見到自己心愛之人當(dāng)著他的面,去喚另一人為相公。
只是眼角一緊,心中又是痛苦萬分。
孫炎關(guān)心道“恩,行。婉兒你已有身孕,行走之時且要當(dāng)心,莫要動了胎氣啊”。
“恩,婉兒知道了”。
林婉兒說完,便提議與木一一出門想逛。木一一自然也是點頭相隨。
待得兩位女子出門兒,孫炎才轉(zhuǎn)身對著施無為說到“無為兄,來。我?guī)氵M園,看看這內(nèi)堂”
…….
這烏山鎮(zhèn)乃是依水而建,河流交錯縱橫。而街道民居建于河流兩旁,又有數(shù)不清的小橋?qū)膳缘慕值老噙B。
此時,街道兩旁早已響起了各家商鋪的叫賣之聲。喊聲此起彼伏,絡(luò)繹不絕,讓這街道顯得熱鬧非凡。
可與這熱鬧之景相比,街道上卻是有兩位女子正不緊不慢的走著。
但奇怪的是,也不見她們交談,而只是就這么漫步著。
直到許久之后,直到二人行至一處拱橋上時,木一一才是忍不住問道“其實我知道你,我常聽他在昏睡之中,說起你”。
林婉兒渾身一顫,之后才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木一一。
她笑了,笑的卻是很凄涼。
她當(dāng)然知道對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因為,曾幾何時,這個‘他’,也曾屬于她。
木一一見狀,便繼續(xù)道“你也認出他了,對嗎”。
林婉兒垂下頭,憔悴的說道“我與他自幼便已相識,相知。我又怎能認不出呢?”。
她忽又黯然一笑,接著道“我其實有好多話想跟他說,想聽他說。但是…我怕與他相認…反而會害了他….”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淡。似乎每說一句,都要想很久,都要回憶很久。
“不過..當(dāng)我見到一一姑娘后,我也就放心了。其實我要跟他說的話,跟你說也一樣”。
木一一此時卻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也是一驚“難道她方才不與師兄相認。是因為那錦衣衛(wèi)?”。
方家與林家交好,若是師兄與對方相認的話,這錦衣衛(wèi)定會發(fā)覺端倪。
想到此處,她更是不禁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若是被紀綱發(fā)現(xiàn)師兄就是那已經(jīng)被處死的方家余孽。這后果可是不堪設(shè)想”。
直到此刻,她才開始正視這位單薄且柔弱的女子。
而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她才由衷的開始敬佩起了對方。
獨自承受這所有傷痛,嫁給了一個并非心愛之人。
眼下,心愛之人就在眼前,卻又容不得她去相認。
她相信,曾經(jīng)是這兩人,有過無話不談的歲月。
可如今,雖然心系依舊,但世事無常,只叫他們咫尺天涯。
她發(fā)現(xiàn)原來林婉兒的冷漠并非是其刻意的。反而應(yīng)該是在承受了太多的生離死別,與挫折磨難后才自然生成的。
這是一種繁華落盡之后的,對生命的漠然。
這是其實是一種,令人神傷的情緒。
事實上,林婉兒與木一一的年紀相仿。
可若不是經(jīng)歷過太多的苦痛,在她這花季般的年歲,性格應(yīng)是開朗的,活波的,含苞待放的。
而不是像眼下的這般,充斥著對人世的冷漠,似乎她早已與這人間,再無瓜葛。
木一一心里只覺得同情與憐惜更有著深深的尊敬。
于是乎,她便忍不住的說道“其實他也很想見你,但是你已經(jīng)……”
“我已是為人妻子,也即將是為人母了,對嗎”。林婉兒說的很凄涼,也很無力。
接著她又看向了地面,輕聲道“造化弄人….可我還是想請一一姑娘代我向他道歉..其實是我沒能等他..沒能等他..”。
木一一內(nèi)心之中,也很不是滋味。
她很難想象,眼前的這位與她年歲相仿的女子,是承受了多了大的痛苦。
她其實看的出來,林婉兒是一位善良的姑娘。
只不過,命運多舛,天意弄人,才使得這樣一位姑娘,變得如此憔悴。
“師兄他一直都沒能忘記你,這一點,你應(yīng)該感受的到”。木一一,平靜道。
是的,就連她都能感受到師兄那顆顫抖的內(nèi)心,更何況是青梅竹馬的對方呢。
林婉兒再一次低下了頭,沒有勇氣去看木一一的那雙純凈的眼眸,也沒有勇氣去應(yīng)答對方的話。
直到過了許久之后,她才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打起些許精神。
林婉兒重新抬起了頭,臉上勉強的擠出了一絲笑容后,才開口道。
“他以前就想要習(xí)武,只不過方伯伯一直不允許”。
似水般的眼眸微微一上揚,她想起了一些事。
“如今,他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我也應(yīng)該為他高興才是”。
話到此處,林婉兒的腦海中,便不自覺的回憶起了從前的事。
她記得了年幼之時,對方就一心想要習(xí)武,而對于先生所授的課業(yè),并不在意。
她記得為了這習(xí)武之事,方伯伯還曾經(jīng)動手教訓(xùn)過對方。
她更是記得,即便是燕王率軍攻入皇城的第二天,對方還曾偷偷的帶著她,進了小樹林,去練武。
而當(dāng)時的她們兩人,還處于無憂無慮的狀態(tài)之中。
她知道,能夠練武,能夠修行,是對方最大的心愿。
所以,當(dāng)她得知對方已經(jīng)是修行之人后,也是由衷的為對方,感到了高興。
只不過,遺憾的是,此時的她,再也不能分享對方的喜悅,再也不能在一旁,癡癡地望著對方,練劍了。
突然之間,就在她的話音落下不久后,就聽見一聲聲急促的吶喊聲,是從孫宅的方向傳來。
“著火啦,著火啦,孫宅著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