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如履為冰
來人二話不說先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為難道：“周大人，這冰塊本就不易保存，這幾天我們酒樓的庫存全都給大人您了，今天的分額實在湊不出來，求您開恩啊?！?p> 周侍郎一聽這話，當(dāng)即瞪圓眼睛：“什么叫給我，那是替朝廷分憂，尤掌柜說話可小心點?！?p> 呸，這會兒說是替朝廷辦事，憑什么朝廷辦事要老百姓出錢，這狗東西從自己手里敲的銀子，全都進(jìn)了他自己的口袋。
雖然心里恨急，但尤掌柜還是堆笑討好道：“是我人笨不會說話，有您這么盡職盡責(zé)，是我等的福分，可這冰塊就是酒樓拿來保鮮的，本來就沒多少，實在是……”
“你家沒有，別家難道也沒？反正今天晚上老時間，東西給我送到嘍?！?p> “啊，可天氣這么熱，別家也要做生意，怕是不好湊吶。”
周侍郎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道：“本官當(dāng)差的這些天，尤掌柜怕弟兄們辛苦，又是送吃又是送喝，本官很是感動啊，念你一片忠心，我給你出個主意，商人重利，你花錢買回來不就行了，左右過了今晚，事情都就結(jié)了，到時候本官帶人去酒樓捧捧場，尤掌柜記得我的好就行?！?p> 什么，還要來敲竹杠！尤掌柜只覺頭皮發(fā)麻，可迫于身份，又沒法回絕，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垂頭喪氣地離開。
周侍郎倒是很滿意，平常的油水輪不上他，眼下好不容易讓他發(fā)現(xiàn)了個軟柿子，當(dāng)然要往死里捏，只要明天一過，好日子就能來了。
“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這刑場就算是一只蒼蠅夜都不許飛進(jìn)來！”
利刃擊地，鏗鏘有力，全副戰(zhàn)甲的士兵用最嚴(yán)整的姿態(tài)以作回應(yīng)。
……
入夜，一只推車載著滿車木桶，搖搖晃晃地推入刑場，尤掌柜看著差點被顛下來的木桶，狠罵拉車的伙計不當(dāng)心。
小伙計挨著罵，兩個腿直哆嗦，他也不想啊，可一想到這桶里裝的是火藥！那種一炸就能上天的東西，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是要沒命的啊。
看了眼侍衛(wèi)手冒冷光的兵刃，小伙計越想脖子越?jīng)?，一下子把自己人頭落地的畫面腦補(bǔ)了個十成十，腦袋滾在一邊，眼睛還沒閉上，脖子的口子還咕嘟嘟地往外冒血，十個手指還一抽一抽……
眼瞅著小伙計快要給嚇哭，尤掌柜狠掐一把，把人給拽了回來。
小伙計疼的沒忍住，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嚎了一嗓子，惹的侍衛(wèi)紛紛側(cè)目。
尤掌柜連忙弓著腰討好道：“各位官爺對不住，新來的伙計沒見識，被上面的東西嚇破了膽，見諒見諒。”
眾人瞥了眼上面掛著的尸體，大半夜的被風(fēng)一吹，晃晃悠悠，尤其被麻袋蒙住的頭，雖然看不見臉，但那幾只麻袋被月光照的特別特別亮，他們自己也有點發(fā)憷，也就不做多想。
小伙計醒了神，知道他的小命就拴在這小車上，不敢在想，拉著車就往前走。
可心里越怕什么，越來什么，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石塊咔噠一下，磕在輪子上，車身失去平衡。
滿滿一車木桶，叮?？蚩蛉聛恚€有幾個特別“爭氣”的，咕溜溜的滾了好幾圈，正好滾到周侍郎腳下，還好死不死的送了周侍郎一個平地摔，咚的一聲，聽的人就尾椎疼。
這是要完犢子啊，尤掌柜的臉慘白的像涂了十層膩子。
本來檢查各處部署的周侍郎，正準(zhǔn)備趁各家眼線都在的時候好好表現(xiàn)一下，誰知遭此暗算，實在有點戲劇。
狗吃屎的姿勢在地上趴了半天，周侍郎才緩過神來，大怒：“蠢貨，還不把本官扶起來?！?p> 明天是引煜王上鉤的最后一天，各方勢力的眼睛都盯在這，這么一個大馬趴，太丟面兒了。
等周侍郎站穩(wěn)后，本想張口大罵，但一想到周遭環(huán)境，為了仕途名聲，他也只能把到嘴邊的臟話生生咽回去。
“還不趕快把這些冰桶收拾收拾，別耽誤正事?！?p> 本以為架在脖子上的刀，突然又沒了，尤掌柜一聽又活了過來，千恩萬謝后招呼著小伙計把木桶都重新往車上裝。
周侍郎瞧著那兩人的搬木桶的動作，一臉不耐煩，不就是幾桶破冰塊嘛，又不是什么值錢寶貝，至于這么小心？
等等，不對勁！
如果裝的是冰塊，為什么剛才撞他的那一桶，桶身一點都不涼……
等尤掌柜過來搬周侍郎腳邊的木桶時，左手剛一搭，周侍郎的一只腳便踩在了這手背上，“尤掌柜，你這桶里裝的是什么？”
這聲音像是小鬼索命，嚇得尤掌柜滿頭冷汗，被踩在腳下的手都顧不上疼，趕快回答：“回大人，就是往日里運(yùn)送來的冰塊啊?！?p> “是嗎，看來這冰塊不降溫，熱的我們尤掌柜一頭汗吶?！敝苁汤刹[起眼睛，冷聲道：“來人，把這桶蓋給本官撬開！”
“大人，真的就是冰塊啊——”尤掌柜垂死掙扎，卻被侍衛(wèi)直接按住。
等撬開桶蓋的那一刻，尤掌柜和小伙計兩腿一軟，癱在地上。
這桶里——怎么會是空的！
“敢騙本官！”周侍郎一臉怒容。
尤掌柜支支吾吾，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那人不是說里面裝的都是硝石火藥嗎，怎么是空的？
嘩啦一聲，又開一桶，滿桶的冰塊全被倒在地上。
奇了，這又是哪里冒出來的冰塊？
別說周侍郎不知，尤掌柜看著這又冒出來的冰塊，實在是不清不楚。
等全部查完，除了三個空桶，其他幾桶的冰塊全數(shù)倒出，堆成一座小冰山。
周侍郎等著聽解釋，尤掌柜咽了咽口水，腦子里又過了遍那人的計劃。
今天下午他一回酒樓，就有人用自己老婆孩子的性命威脅，讓他今晚把一車炸藥假借運(yùn)送冰塊的名頭，送到刑場。
這一聽就是大罪啊，尤掌柜哪里敢，可那人說他要不干就要他全家的命，而且就算他告發(fā)，以周侍郎這種貪官的性子，他辛苦攢下的銀子也會被敲的一干二凈，倒不如拿了銀票，帶著家人一走了之。
思前想后，尤掌柜也覺得周侍郎不會放過自己，一咬牙，人就來了。
可眼下的冰塊和炸藥一點邊都不沾，這戲要他怎么演？
瞧尤掌柜半天不說話，周侍郎道：“解釋不清楚，那就牢里慢慢想?！?p> “大人，大人饒命啊——”
生死關(guān)頭，尤掌柜急智突生，“是小人跑遍全城，也只有湊了這些冰塊，大人要的急，小人沒辦法只能放幾個空桶湊數(shù)，大人恕罪啊?！?p> “大膽，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還有什么別的目的？比如劫囚？”
尤掌柜急忙否認(rèn)：“大人吶，我就是個做小生意的，哪有這么大的膽子，要是真要干什么，這桶里不得放些火藥兵刃什么的，可這桶里真的是冰塊，您不也瞧見了。”
“更何況這些天大人和各位官爺?shù)某源┯枚?，都是我自己掏錢啊，您要冰塊，我生意都不做了給您找，您手壺里的碎冰都是我一點點刨出來的啊，我真的是全力支持官爺辦差……”
“嚷嚷什么，閉嘴！”
周侍郎一腳踹翻尤掌柜，趕緊打斷，這要是讓別人聽見自己索賄收賄那還得了。
眼見那尤掌柜嘀嘀咕咕還在嚷嚷，大有一副魚死網(wǎng)破的意思，周侍郎只能先把這只肥羊先安撫住，緩緩為之，“罷了，本官體恤你的難處，差幾桶就差幾桶，也不誤事，你先回家吧，老老實實地做你的生意，守好本分?！?p> 雖聽出最后面的敲打，但尤掌柜這會兒也顧不上這個，只要能走，就算罵他祖宗都行。
“大人可有聞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侍衛(wèi)開口的一句話，尤掌柜暗呼冤家啊。
周侍郎動了動鼻子，確實有股子怪味，眼神一變再變，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
小伙計沒有抬頭，但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只能盡可能慢一點，一點點把手藏身后，祈禱沒人能發(fā)現(xiàn)，他當(dāng)初就不該手賤偷看那個木桶，粘上一手的火藥味，最后還被人灌了毒。
周侍郎瞇著眼睛，慢慢向小伙計靠近……
怎么辦，他們一定是聞到自己手上的火藥味了，要死了啊——
“好小子，沒發(fā)現(xiàn)你啊——”
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
小伙計眼睛一翻，直接嚇暈了過去。
“呦呵，光尿褲子不算，人還直接暈了，本官好久沒見這么膽小的人了！哈哈哈哈，尤掌柜帶著你人滾蛋?！?p> 尤掌柜一瞧，見小伙計褲腿濕漉漉的，一口大氣差點沒噎死，連忙應(yīng)付，“大人見諒，小伙計沒見識，侮了大人們的眼睛，對不住諸位?！闭f完，扛起小伙計就跑。
這邊周侍郎瞧二人滑稽的樣子一通嘲笑方才作罷，囑咐人把倒在地上的冰塊換進(jìn)刑臺下的木板里，免得冰化的水弄的到處都是。
“大人，那這些木桶怎么處置？”
周侍郎掃了一眼，想起剛才尤掌柜提起的火藥，留了個心眼，萬一有人用火把這木桶燒起來可就不好了。
“收好，拉到別處去，刑場周圍不得有任何易燃雜物，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等一切都布置好，子時的棒子也響了。
周侍郎細(xì)細(xì)檢查后，總算放了心，明天這時候?qū)m里的貴人他不知道，反正自己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