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庭中眾人各異的目光,姜梨依然走的若無其事。她腳步輕快,偏偏動作又很閑適,仿佛漫步花叢中的踏青小姑娘,兀自歡喜著,沉醉著,美著。
她走到庭院中,先是在姜幼瑤身邊停下腳步,對著姜幼瑤笑道:“恭喜三妹今日及笄。”又對著臺階上的姜元柏和季淑然歉疚的笑了笑,道:“不知及笄禮在中庭,想找個下人帶路,奈何今日繁忙,府中人手不夠,找不著帶路的人。只得自己找來,費了許多時間,父親母親勿要生姜梨的氣?!?p> 周圍人一聽,俱是深思起來。堂堂一個首輔的府邸,怎么會出現(xiàn)人手不夠的情況,姜梨找不著下人,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不帶她過來。大約就是為了讓她遲到出丑而已。
想著想著,突然又回過神,剛才這女孩子說什么,姜梨?
就是那個殺母弒弟的姜二小姐,姜梨?
來觀禮的貴人,要么是年紀(jì)大姜梨一輪的長輩,要么是和姜梨年紀(jì)相仿的小輩。小輩們沒見過姜梨,長輩們見過姜梨的,也是許多年前的年幼姜梨。
而在燕京城貴人們的嘴中,姜家二小姐大多都是一個想象出來的模樣,人們口口相傳,姜二小姐雖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夜叉,至少也是個兇目橫眉的刻薄相。
而面前的女孩子,太過純澈溫柔,甚至于她的柔和和靈秀,都快要把姜三小姐給比下去。這樣的人殺母弒弟,實在難以想象。
季淑然在姜梨出現(xiàn)的一剎那就臉色微變。
她擅長揣度人心,當(dāng)然瞧得出來,姜梨出現(xiàn)的時候,庭中賓客的震撼。對于姜梨容貌的欣賞。季淑然最不愿意的,也就是姜梨將姜幼瑤比下去。就如她成了姜家主母后,姜家就再也記不起葉珍珍一樣。姜幼瑤一旦出現(xiàn),姜梨也就是地上的泥濘。
但是這泥濘,卻差點將她的掌中寶給比了下去,季淑然的心中,剎那間掠過一絲暴戾。
姜元柏站在臺階上,俯視著兩個女兒。在內(nèi)心深處,他自然更疼愛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姜幼瑤??墒墙嫒缃裆南袼?,姜梨的模樣氣質(zhì)出眾,讓他極有面子,于是對姜梨的不滿,頓時散了許多。
姜元柏?fù)]了揮手,道:“無事?!?p> 姜梨就又對姜元柏行禮,站在盧氏身邊,作勢觀禮。
姜梨的出現(xiàn),吸引了庭中眾人的目光。也就讓姜幼瑤不再是這場及笄禮的主角,姜幼瑤心中氣惱極了,卻又不好表現(xiàn)出來。只得按捺住心中憤怒,繼續(xù)這場及笄禮。
賓客落座,姜元柏起身致辭,贊者是燕京城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夫子,為姜幼瑤梳過頭。有司奉上羅帕和發(fā)笈。
季陳氏走到姜幼瑤面前,高聲吟唱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跪下為姜幼瑤梳頭。
姜梨瞧著瞧著,腦中浮現(xiàn)起自己還是薛芳菲的時候,及笄禮時的情景來。
她的母親去世的太早了,桐鄉(xiāng)太小,為她梳頭的正賓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隔壁大嬸。及笄禮的時候,薛懷遠(yuǎn)還背著她偷偷抹眼淚。聽薛昭說,薛懷遠(yuǎn)自己念叨著:“阿貍長大了,就要離開爹爹了。”
她那時沒心沒肺,摟著薛懷遠(yuǎn)的胳膊笑道:“阿貍哪里也不去,阿貍就守著爹爹,一輩子和爹爹在一起?!?p> 姜梨深吸一口氣,將眼里的淚光斂下。
說哪里不去的人最后拋下老父和弟弟遠(yuǎn)嫁,再也沒回來。紅顏薄命的下場,未必不是對她說話不算話的懲罰。
姜玉娥站在楊氏身邊,眼瞧著姜幼瑤在臺上成禮,眼中難掩渴望和羨慕。她的及笄禮,斷然不會如姜幼瑤這般盛大。想到這里,終究有些不甘,忍不住去看姜梨。
同為姜家嫡出的女兒,姜梨瞧著姜幼瑤的及笄禮,再想想自己,大約更會憤恨難平吧。姜玉娥的心中,突然又有了一種快感,可當(dāng)她看去,卻見姜梨盯著臺上的姜幼瑤,平靜的像是陌生人。
這怎么可能?
難道姜梨沒有感到憤怒,感到不公平,不甘心嗎?
不僅是姜玉娥,周圍的許多賓客也在注視姜梨的神情。
可姜梨就這么看著,唇角噙著的笑容也十分真切,仿佛真心為姜幼瑤感到高興似的。
周圍的人都迷惑了。
姜幼瑤一邊在臺上行禮,一邊也沒有放過姜梨的表情。姜梨越是表現(xiàn)的冷靜,她就越是不信,心中瘋狂的吶喊著,她是裝的,全都是裝的!
直到季淑然一個警告的眼神遞來,姜幼瑤才察覺到自己險些失態(tài)。她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著等會子姜梨將要面對的場景,方才的憤然便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迫不及待的興奮。
也正在這時,三拜三加完成,姜幼瑤跪在姜元柏和季淑然面前,聽完聆訓(xùn)。揖謝禮成。
禮成之后,便是賓客們送上及笄禮的時候。
為了表現(xiàn)出對姜家的友好,這些貴人們出手大方,禮物一個比一個珍貴。姜家里,除了三房送的輕些以外,都是重禮。
姜幼瑤捧著姜梨讓桐兒送上的盒子,笑盈盈的看向姜梨,道:“二姐,我可以現(xiàn)在打開你送的及笄禮嗎?”
她的笑容還有些不好意思,介于少女和大姑娘之間的羞怯,讓她顯得格外爛漫。
賓客們都停下腳步,看向姜梨。
姜二小姐雖然眼下看起來溫柔可愛,可是當(dāng)初的事,也是實打?qū)嵉陌l(fā)生的。姜三小姐年紀(jì)小,又被寵愛的不是人間險惡,不知道這位心思狠毒的姜二小姐,會怎么回答姜三小姐的話?
姜梨笑了笑:“當(dāng)然可以。”
香巧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人群之后,手心不知何時滲出了一點汗珠。平心而論,這些日子,姜梨對她不錯,賞賜豐厚以外,還十分和氣。比姜幼瑤和季淑然好了不止十倍。
只是,香巧心中遺憾的想,這世上,并非好人就會有好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三歲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姜幼瑤低下頭拉開盒子,無人看見她嘴角笑容的加深,然而只是轉(zhuǎn)瞬,她就驚叫起來,仿佛受到了極大驚嚇,失聲道:“天啊,這是什么?”
千山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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