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從前有個太監(jiān)
本官在府試時等著你。這本是韓知府一句勉勵之語,在旁人聽來,卻似乎在暗示著什么,由不得不讓人去深思。
韓文本意是希望趙彥能專心讀書乃至有所成就,不過嘛……中國從來都不缺喜歡鉆研的人,有那心思機(jī)敏的已然想到,韓知府看樣子頗為喜愛這少年,雖說表面上是希望趙彥能專心讀書乃至有所成就,可以當(dāng)此之時,讀書是為了什么?
自古學(xué)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讀書在此時當(dāng)然是為了科舉,這韓知府是否在暗示趙彥,若是他能過得了縣試這一關(guān),等到知府主持的府試時,韓知府便會放其一馬?這些官僚的心思還真是機(jī)巧多變吶。
趙彥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草民,韓文雖然對其頗為欣賞,卻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略微與其說了幾句話之后便閉口不言,趙彥便知機(jī)的退了出來。
下到一樓大堂之后,趙彥剛剛坐下,一個也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小胖子便湊了上來。
這個小胖子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身高與腰圍差相仿佛,長得白白嫩嫩,圓圓的臉蛋白里透著紅,身上穿著大方得體,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
小胖子自來熟的坐到趙彥一側(cè),笑嘻嘻道:“小弟劉全有,字雙全,兄臺面生的很,不知從哪里來,如何稱呼???”
古代男子二十歲成年,稱為弱冠之年,旁人不便直呼其名,故本人需另取一與本名涵義相關(guān)的別名,稱之為表字,以表其德,以后也多以表字行世。
趙彥見這小胖子最大不超過十五歲,卻有了表字,想必應(yīng)該是長輩所賜,又看他言行雖然隨意,說的話卻不致令人生厭,便笑道:“在下趙彥,乃是深州人氏。劉兄與在下素不相識,不知有何見教?”
“原來是趙兄,正所謂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今日得見便是緣分,小弟想給趙兄講個笑話?!眲⑷泄砉硭钏畹淖笥覐埻艘幌拢罄^續(xù)說道:“這個笑話與城中天德豐酒坊的東主孫家有關(guān),話說孫家家主名叫孫斷更……”
趙彥心中一動,笑瞇瞇的糾正道:“是叫孫長庚吧?”
關(guān)于孫長庚的流言,就是趙彥起的頭,王大戶差人去散播的,為的自然是替王大戶出氣。原本趙彥心中還有些負(fù)罪感,不過經(jīng)過之前孫長庚的那一聲大喝,趙彥卻只覺得自己之前太仁慈了。不過,自古消息都是口口相傳,經(jīng)人傳播后,一般或多或少會變的有些面目全非,也不知經(jīng)過小半天的發(fā)酵后,這街市上的流言變成了什么樣子。
劉全有點(diǎn)點(diǎn)頭,笑嘻嘻道:“沒錯,就是叫孫長庚。趙兄,你知道太監(jiān)和咱們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么?”
“有什么不一樣?”趙彥明知故問道。
劉全有瞄了瞄趙彥大腿根兒,壓低聲音道:“太監(jiān)尿*尿的地方被切掉了?!?p> “嘩……”趙彥故作驚訝的說道:“好可怕,不過這和孫家家主孫長庚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劉全有面現(xiàn)神秘之色,低聲道:“聽人說,孫長庚就是太監(jiān),好像是叫‘天閹’,根本就不能行*房事,連他僅有的一個女兒都是從親戚家過繼過來的,而且他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人們管這個叫龍陽之好、斷袖之癖、分桃什么的,趙兄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趙彥聞言滿臉嫌惡,他當(dāng)時給王業(yè)出的主意,只是讓人散播孫長庚是天閹,否則為何多年一無所出的流言,沒想到這才小半天,想象力豐富的古人們,竟然將其聯(lián)想到‘撿肥皂’上面去了,只是既然已經(jīng)如此,自己不妨再加一把火,讓這則流言傳播起來更具有趣味性,反正這年代又沒有誹謗罪。
“劉兄從何處聽到這則傳聞的,不知是否屬實(shí)?”趙彥看著劉全有肉嘟嘟的臉蛋,微笑問道。
劉全有習(xí)慣性的左右張望了一下,隨即笑道:“小弟只能說此事千真萬確,至于從何處聽聞,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也?!?p> “也罷?!壁w彥故作失望的眨了眨眼,又道:“劉兄觀之‘豐神俊朗’、‘一表人才’,與我年歲相當(dāng)卻有了表字,真是令人艷羨啊。”
劉全有自小虛肥,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豐’倒是夠了,與‘神’卻是差的太遠(yuǎn),就更別提俊朗二字了,只是之前從未有人稱贊過他的外表,此時被趙彥贊了一句,劉全有頓時喜笑顏開,頓生知己之感,遂一把攫住趙彥的手腕,親熱的說道:“趙兄也是一表人才啊,小弟的表字乃是幼時外王父所賜,長者賜不敢辭,趙兄遲早也會有的。”
趙彥知道外王父是外祖父的意思,而且還知道古代人都有把手言歡的臭毛病,小胖子的掌心油膩膩的,觸感實(shí)在不好,不過趙彥輕輕掙了兩下沒有掙開,便只能由他去了。
趙彥笑了笑,這才說起了正文:“劉兄,在下突然想起一個笑話,愿意與劉兄分享。”
劉全有平日里吃飽喝足了沒事干,就喜歡聽些家長里短的事情,然后自己加些料再四處去傳播,此時聞言眼睛一亮,問道:“不知是什么笑話?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趙兄也講出來讓小弟聽聽?!?p> “咳咳……”趙彥清清嗓子,說道:“話說從前有一個太監(jiān)……”
劉全有興致勃勃的等了半天,卻不見趙彥說下去,遂開口問道:“下面呢?”
趙彥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語帶笑意的道:“沒了?!?p> 沒了?這算什么笑話。劉全有捏著自己下巴上的三層褶,想了片刻后突然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贊道:“趙兄……你……你這個笑話真是絕了,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僅憑這個笑話我就能笑上三天……”
看著小胖子夸張的表情,趙彥頗有些無語,暗道莫非古代人民的精神生活太匱乏,導(dǎo)致連笑點(diǎn)都這么低?
好不容易止住笑容,小胖子劉全有揉了揉肚子,伸手取過桌上的茶盞灌了兩口,之后才開口說道:“趙兄這個笑話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不過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小弟先失陪了?!?p> 劉全有喜愛熱鬧,交游廣闊,只見他站起身四下一打量,便扎到不遠(yuǎn)處正聊天打屁的一堆人中,對其中一名中年大漢叫道:“柳四叔,咱們城里的新鮮事你聽說沒?”
那柳四叔正聽人講夜窺寡婦洗澡的事,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聞言不耐煩道:“聽說了,聽說了,不就是那孫……是天閹嗎,聽說連他的閨女都是別人的種兒,他還有龍陽、分桃之類的嗜好,真是夠惡心的。大侄子,叔這兒有事,你和別人說去吧?!?p> “別啊四叔,侄兒這兒有一個笑話,保準(zhǔn)你沒聽過?!毙∨肿渝浂簧岬恼f道:“聽好了,從前有一個太監(jiān)……”
那柳四叔想著趕緊打發(fā)小胖子走人,誰知道他說了一句就沒下文了,不由催促道:“下面呢?”
“下面沒有了。”小胖子說完自己倒先樂了。
“沒有了就趕緊回家去,你娘說不定正找……”柳四叔說到一半突然反應(yīng)過來,伸手指點(diǎn)著小胖子,哈哈大笑道:“這個太監(jiān)該不會就是那位孫……員外吧?”
四周的人聞言紛紛大樂,有人還下意識向二樓看了看,玩笑道:“那位孫員外正在二樓陪知府老爺吃飯呢,若是等他下來后看到四哥你這精壯模樣,晚上說不定就摸到你房里,讓你陪他唱一出月夜后*庭花呢。”
那柳四叔聞言也不動怒,作勢踢了那人一腳,笑道:“他要是敢摸到老子房里,老子就把他給綁了,然后扔到豬圈里去,再趕幾頭發(fā)情的公豬進(jìn)去,讓他一次樂個夠?!?p> 兩個人的對話聲頗大,整個一樓大廳中都能聽見,其他人不明所以,好奇心驅(qū)使下打聽了一番,得知事情始末后,俱都大笑出聲。
孫長庚賣相雖好,名聲卻并不好,單憑他當(dāng)初坑王業(yè)的那件事便能看出其秉性如何,不過孫家財(cái)雄勢大,倒也沒人敢當(dāng)面斥責(zé),不過除非是血濃于水的親族,否則其他人都盡量不與其打交道,所以此時倒也無人為其出頭。
眾人正自大笑,就聽二樓有人笑呵呵問道:“諸位這是在笑什么?不知可否說與本官,讓本官也與民同樂一番。”
呃……眾人仰頭望去,就見韓文、閔政,以及縣里多名縉紳豪商,一行人正站在二樓樓梯口,含笑看著下面大廳中的眾人,那話題中的主角孫長庚赫然位列其中,且渾然不知自己已經(jīng)成了笑話,猶自一副笑吟吟的面孔。
等了片刻,下面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沒有一人開口。
站在閔知縣身后的一員老者見狀,怕無人應(yīng)答讓新任知府韓文失了顏面,便指著下面的中年大漢說道:“柳老四,方才你的笑聲最響亮,你來說?!?p> 那柳老四聞言暗自叫了聲苦,他腦筋轉(zhuǎn)的也不算慢,如今宮里大太監(jiān)王振大權(quán)獨(dú)攬、營私舞弊、賣官鬻爵、大肆收受賄賂,連皇上都稱他先生,公卿大臣都叫其翁父,錦衣衛(wèi)、東廠對其都是俯首帖耳,甘心充當(dāng)其爪牙耳目。
這衡水也算是地處京師近畿,一樓大廳中說不定就有混進(jìn)來的番子密探,也不知自己等人方才聽了那太監(jiān)的笑話后大聲嘲笑,算不算是犯了忌諱,此時這韓知府又來湊熱鬧,自己的姑父還指名道姓讓自己說,這得罪人的事怎么都讓自己給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