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潘氏舊事
周寧現(xiàn)在也沒必要強留張全利在縣衙里了,盧鳴說他有半天時間足夠做準備了,就算明天張全利就走,應(yīng)該也來得及。
縣衙門口秦錦和張全利各自上了轎子,周寧深深一揖:“恭送大人。”
“賢弟留步?!鼻劐\掀起轎簾對周寧說道:“天色已晚,不如早點歇著吧,案子是查不完的?!?p> “多謝大人關(guān)心,無妨事的,我都習慣了。”
秦錦嘆了口氣:“你別不別扭?你就不能不叫我‘大人’?”
“秦公子,慢走?!敝軐幾衩牧藗€稱呼,秦錦無奈的放下轎簾,轎子緩緩的抬了起來,一步一步走遠了。
公堂上紅燈高挑,周寧端坐在桌案之后,陸清和盧鳴左右侍奉,堂下四個衙役手拄水火棍靜立。
潘氏低著頭提著羅裙慢慢向前移動著三寸小金蓮,走到大堂中間慢慢的跪下。她也不言語也不磕頭,就靜靜的跪著。
燈光下也看不真切她的表情,更何況她還低著頭。周寧從她的儀態(tài)上觀察,她并不慌張,一副心靜如水的模樣。
她究竟是沒做虧心事所以心里坦然,還是事已做絕便心如死灰了?周寧雖然感覺有九成的把握能確定她就是殺人兇手,但他不會因為自己有疑心就冤枉好人。
“啪。”周寧輕輕的拍了一下驚堂木,這深更半夜的,她又是新寡之人,周寧不想嚇唬她?!跋鹿蚝稳??姓甚名誰,年方幾何,家住何處?”
周寧都覺得這句問話太官方了,但是審案自有審案的程序,這是必問的流程。若是面對一個普通的村婦,周寧會用白話問的。
這個潘氏能詩擅文,畫的油紙傘和燈籠上多有她的題詩,她既是個有文化的人,那就不必故意跟她說些接地氣的土話了。
潘氏把頭又低下了一些,不緩不急的開口回道:“民婦王潘氏,小字玉鳳,虛度三十三春,家住云江縣清河村?!?p> 周寧見她回話頗為流暢,果然不同于普通的村婦,見官不慌,答話很有條理。她這份氣質(zhì)應(yīng)該不會是青.樓里培養(yǎng)出來的。
她在窯子里賣身十余年,卻不見她身上有輕浮之氣,可見她自幼是受過高等教育的。
“王潘氏,你嫁給王青之前可曾委身青.樓?”
潘玉鳳聽到這句問話,心里如同刀扎,這是她一生都無法洗凈的恥辱。她略遲緩的回了聲:“是?!?p> “你是自幼賣身還半路賣身?賣身于哪家青.樓?”
“是半路賣身?!迸擞聒P的聲音帶上一絲的哽咽,停頓了好一會兒,她的氣息穩(wěn)下來之后才繼續(xù)開口道:“我十六歲時被官賣到京城的擷芳樓,二十二歲被賣到云江縣千祥鎮(zhèn)的百花園,二十六歲被王青贖出做了他的續(xù)弦。”
官賣?周寧大驚,想不到她原來還是個官家小姐,怪不得她描花題詩的風格清新逸雅,果然是自小培養(yǎng)出來的才情氣度。
擷芳樓是京城最大的青.樓,里面多數(shù)是被官賣的官家小姐。那才是標準的青.樓,絕不是一般的煙花之地可以比擬的。
擷芳樓接待的也都是上層人物,光有錢都不行,還得有才情。每到大比之年,擷芳樓便是才子們的聚集之地。
周寧在京城備考數(shù)月,雖然沒有親自去過擷芳樓,卻也有所聽聞。擷芳樓里的姑娘云集,過了二十歲便已經(jīng)開始向外發(fā)賣了。
擷芳樓的姑娘個個是拼了命的在二十歲之前爭取給自己找到一個如意郎君,趁早跳出火坑。
然而火坑哪有那么好跳?跳得出來的都是鳳毛鱗角,大多數(shù)是從一個火坑出來再跳進另一個火坑,而且一個不如一個。
潘玉鳳二十二歲被賣到云江縣,對擷芳樓來說這是極為正常的事。對潘玉鳳來說就是從十五層地獄調(diào)到十八層地獄。
在擷芳樓接待的都是些文人墨客,雖然也是賣身,但恩客大多斯文。在百花園則不然,那是個只要給錢就行的地方,來的男人也是良莠不齊,大多沒什么素質(zhì)。
潘玉鳳在擷芳樓還能混個中等,按理到了百花園該是掛頭牌的主了,沒想到她的氣質(zhì)完全不符合百花園的需要。
百花園需要的是風.騷型的浪蹄子,她卻是個仙氣十足的矜持派。矜持是女孩子必須要有的良好素養(yǎng),然而在風.塵之地玩矜持范兒,得到的只能是所有人的嫌棄和鄙視。
潘玉鳳也無意跟誰爭什么,有口飯吃就行了,在她看來她的人生就是吞罷黃蓮吞苦膽,反正大抵都是一個滋味。
“你父親是何官職?你因何被官賣?”
潘玉鳳幽幽一聲長嘆,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珠,開言答道:“子不言父潘世良,曾任京中節(jié)級,十七年前大牢寅夜走水,家父被問了斬刑,我姐妹五人俱被官賣為妓,全家主仆被流放北疆?!?p> 想起往事不由得潘玉鳳淚如雨下,好好的一個家,因為一場大火燒塌了天。她的父親潘世良是京中節(jié)級,就是京城里管監(jiān)獄的官,相當于現(xiàn)在的監(jiān)獄長。
監(jiān)獄半夜里突然失了火,燒死了十多名囚犯,潘世良因此獲罪,他被判了斬刑,全家都跟著遭了大難。
“大牢怎么會走水?”周寧從沒聽說過大牢能失火的,牢里的燈昏昏如豆,環(huán)境又非常的潮濕,莫說失火就是點火都難啊。
潘玉鳳抽抽答答哭得泣不成聲,她連連搖頭:“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家父至死喊冤,說那場大火不是天災(zāi)乃是人禍。”
天災(zāi)也罷,人禍也罷,都離眼前的這樁案子太遙遠了。周寧沒有必要再追問下去了,他要審理的是王青猝然離世一案。
“王潘氏,我且問你你丈夫王青是怎么死的?”
潘玉鳳毫不猶豫的回道:“是心痛病發(fā)而死。”
周寧眉頭微皺,說起她家的舊事她哀憤交加,說起她丈夫的死她平靜如水??磥磉@幾年王青的暴虐早已把他們夫妻情打斷了。
王青死而潘氏不哀,這也說得過去,只是周寧還有一點疑慮抹不去,王青死了近一個時辰她才哭,這一個時辰她干什么去了?
君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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