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寸厚的鐵蓋子被踮起半尺,吉青、王貴、張憲同時站在蓋子上,鐵蓋被重新壓了回去,邊上管云搬來個大香爐壓在蓋子上。
“悶也悶死他?!蓖踬F惡狠狠道。
“虧你們想得出來?!崩钔扌Φ?,“若非他獨自前來會很麻煩?!?p> 邊上吉青命人拿來鐵棍將阱蓋封道:“在屋內(nèi)防刺客設陷阱,是做山賊的慣有伎倆,這金狗是絕不想不到我們有這么一手?!?p> “我們要等多久?”張憲進來問。
王貴摸摸鼻子,沉吟道:“要小心一些。”他抬頭望向李娃照顧的張顯道:“他不要緊嗎?”
李娃苦笑道:“這一刀不輕。先抬到后面吧?!?p> “按說他掉下去死不了,會朝上頭沖幾次?!奔帱c頭道,“一點動靜也沒有太奇怪了。”
“這就是殺遲大哥的金狗?!惫茉埔а赖?。
“對,就是此人……”眾人紛紛確認。
“就這么讓他死了,太便宜他了。應該活剮了他。”管云道。
薛鶴道:“小小年紀,不要那么大怨念。總之殺了他報仇便是。悶死和活剮有什么區(qū)別?”
“悶死他!”吉青命軍士搬來更多石頭壓在上頭。
王貴看了眼外頭的山雨,這件事算是做完了,好在吉青和薛鶴定了這個計劃,怪招殺敵自有妙用。
忽然有軍士飛奔過來道:“外頭有人攻城!是山賊!”
“什么?這不可能!”王貴吃驚道,“管云你守在這里,其他人跟我走!”
管云等眾人離開,默默看著陷阱。上面壓力怕有六七百斤的分量,還有鐵棍做柵欄封死了蓋子。他想到遲永,想到在蛇山那一戰(zhàn),想到最近的許多事。不能手刃仇敵,叫他心緒不寧。
“就這么結束了?”他自語道。這個殺了我們那么多人的魔頭,就這么被困在井下了?
眾人跟著王貴大步前往寨門。還沒走出院子湯懷迎面過來道:“是山賊,但是數(shù)量不大,而且是佯攻不用管。你們這邊怎么樣?”
王貴道:“刺客墜入陷阱……”
他話音未落,忽然后方一聲巨響,所有人面色都變了。
檀羽澤一擊沖出陷阱,急掠上屋頂。管云被這一沖之力撞在墻上。
“攔住他!放箭!”王貴叫道。
但檀羽澤人在半空忽然一個盤旋沖上院墻,張憲立即飛身攔截。兩人在空中一碰,張憲就被撞落地面。而檀羽澤穩(wěn)穩(wěn)落在墻上嗎,轉手掃落三個弩手,一刀斬向指揮弩隊的薛鶴。
薛鶴用短弩攔向刀鋒,那如何攔得住……被一刀劈開胸膛!鮮血飚射灑了一墻。
兩支弩箭射在檀羽澤后背,他不為所動的斬下薛鶴人頭。
“老薛!”吉青、湯懷同時大叫。
張憲見到這一幕心頭劇震,若是剛才截下來對方……
檀羽澤一腳踢翻吉青,長刀舞動又斬殺兩個宋軍?!霸里w!你這卑鄙小人!”他聞著血腥味,怒吼著繼續(xù)斬向張憲。
張憲心亂如麻地提槍上前,只六七招就被一刀斬去頭盔,不僅發(fā)髻披散,更有鮮血從額頭淌下。他的小隊軍士拼命保護他,檀羽澤直接斬殺小隊四人。
這砍瓜切菜的動作,讓周圍的軍士驚得遲疑。王貴挺身舉刀上前,檀羽澤卻不和他交鋒,轉而撲向仍在院中的李娃。
李娃長劍已斷,只能急朝后跑。管云舉鐵锏攔住檀羽澤,但只一個回合,他的鐵锏就被擊飛。檀羽澤并不理管云,他能看出這個女人的重要地位,刀鋒劈向李娃后背。
王貴提著長盾大刀殺到。檀羽澤回轉身,兩人兵器相碰,延緩了他的步伐。檀羽澤大喝一聲,直把盾牌也劈裂,回身繼續(xù)追趕李娃。
但滿臉是血的張憲又到了,二人再次交手,張憲完全是同歸于盡的打法。檀羽澤長刀掠過對方胸膛,自己的右腿也被長槍刺中??罩幸恢в鸺瑫r射中他的腰部,正是湯懷的冷箭。檀羽澤身子一晃,被其他人趕上。他長刀舞動,連續(xù)看翻六七人。管云撿回鐵锏,二次與他交戰(zhàn)。
檀羽澤傲然一笑,長刀匯聚八方風云,一刀貫過對方胸膛!
管云咬牙,在刀鋒貫穿自己身體的時候,死命抓住對方的胳臂。
“岳飛手下,怎么老有這種人?!碧从饾上氲街霸陂L蛇谷遇到的那個大漢,他用力卻推不開對方。
嗖!又一支冷箭射向他的后頸,檀羽澤側了下身子,箭頭釘在他的肩膀。
眼看不僅追不上要殺的人,自己也已陷入困局,檀羽澤大吼一聲,帶著管云撞上院內(nèi)的大樹。
管云眼前浮現(xiàn)出遲永的樣子,他曾無數(shù)次想過遲永犧牲的樣子,他當時不在現(xiàn)場,只能聽人事后描述。遲大哥能做的,我也能!我也能!他仍不松手!
張憲和王貴一起上前,王貴一刀斬在對方胳臂,而長槍直刺女真人心口。
我不能死……檀羽澤悶哼一聲,長刀掃翻大樹,這才掙脫管云的束縛,張憲長槍走空。
管云還想要去抓他,突然一箭釘在他脖子上。管云怔了怔,就倒在樹下。
裂空突然出現(xiàn)在院墻上道:“檀羽澤!走!走!”
檀羽澤此刻只有死里逃生的后怕,不再想著什么玉石俱焚,聞言立即掠上墻頭。
湯懷一箭射出,箭頭貼著敵人的臉劃過。張憲、王貴拼命追趕,但又如何追得上……
檀羽澤顧不得疼,如手上的猛獸頭也不回的奔入夜雨中。
“快!救他!”吉青和湯懷大叫。
管云倒地的瞬間,李娃腦海中浮現(xiàn)出當年季鋒死時的情景。兩個場景重合在一處,她急奔過去,把繃帶繞住管云脖子,銀針掃過穴位,第一針掃過,血就止了一半?!叭羰蔷戎渭皶r,那適逢其會的第一針,就抵得上九死一生的十針?!绷x父曾經(jīng)如此說過。李娃提起精神,包扎起傷口,讓大家圍攏遮住雨水就地救治。
眾人合力搭起一個簡陋的棚子,王貴命人警戒四周,以防敵人回頭。他想叫湯懷,卻見老湯傻愣愣地看著薛鶴的尸體。王貴命人收拾薛鶴的遺骸,卻被湯懷制止。湯懷跪在尸體旁嚎啕大哭。王貴無奈只好任由他去。
張憲看著湯懷和薛鶴,一面又看看屋內(nèi)的管云,作為伏擊刺客主力的自己,什么實際作用也沒有。平日里一直對高寵不服氣,可是這關鍵的時候,面對和高寵棋逢對手的敵人,自己卻差了那多!他握緊拳頭,瑟瑟發(fā)抖,平日自負的他,什么用也沒有!他慢慢走向湯懷,將那痛苦的漢子牢牢抱住。
緊急處理后,管云被抬入屋子。盡管雨一直下,周圍等待的人則越來越多,管云和遲永一樣,在隊伍里人緣極好。
大約一個時辰過后,李娃走出屋子,低聲道:“暫時沒事了?!?p> 呼……大家終于把心放下。王貴看著周圍,薛鶴死了如何向大哥交代,這該死的雨還不?!?p> 岳飛、徐慶、張保三人用了七天的時間到達開封。一路上他們經(jīng)過許多被兵火摧殘過的城鎮(zhèn),百姓的數(shù)量已不及戰(zhàn)前的十分之一,更有些地方路邊隨處可見枯骨。盡管見慣了戰(zhàn)火,岳飛仍有些擔心開封的情勢,張保安慰他說開封要好許多。一路上他們還聽說王彥正在調(diào)動軍馬,因為宗澤請旨,讓他擔任河北河東制置使。
果然一跨入開封地界情況就不同了,盡管這與他們多年前見過的那個開封府已大不相同,但街面已經(jīng)收拾的干干凈凈。城門口有榜文告示說,嚴禁盜竊和傷人,有違令者就地正法。
張保得意地看了岳飛一眼,意思說我早就講過。岳飛看到守城官兵軍服混雜,似乎還有民兵在,于是想到趙九齡的任務和太行山的弟兄。
進到汴梁城,張保笑道:“我們先找客棧休息,老大人每日公務繁忙,要見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岳飛點頭答應,他們安頓好后,張保前往留守司衙門。岳飛和徐慶決定上街看看。
街面上隨處可見殘破的建筑,行人也并不多,可見這大宋國都想要恢復元氣,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二人來到當年礬樓的位置,街道兩邊的酒樓早就化為烏有。
看著從前到過的酒樓,岳飛又想起那天槍挑小梁王,并且接到父親噩耗的情景。數(shù)年時間,恍如隔世。
徐慶知他心思,小聲道:“哥哥,那邊還開著個小酒館。要不我們?nèi)バ∽靡粫???p> 岳飛道:“張保隨時會有消息,我們還是買了酒回去等吧?!?p> “那我去買!”徐慶小跑去道路遠端的酒坊。
岳飛仰望天空,若是那時父親并未去世,自己會怎么樣?一直在真定軍里安身立命,是否還有現(xiàn)在的生活?是否早就死在守衛(wèi)真定的戰(zhàn)役?若是父親……他又想到母親和妻兒,這些日子他們過得怎么樣?半年來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們一定過得很難,真想回相州看看。但是真的無法,也不能回去。孩兒不孝……孩兒不孝……想到這里,岳飛的情緒異常低落。
“我當是誰沒事站在路中央,這不是岳飛嗎?”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路邊響起。
岳飛回頭一看,居然是王彥的部下劉和。這真是冤家路窄,他沖對方抱了抱拳。
劉和冷笑道:“岳飛,你站在我的面前,居然不跑這真稀奇。來呀,給我拿下了!”
岳飛一揚眉,手扶上劍柄。
劉和背后那六七個軍士多數(shù)都認識他,誰也沒敢真動。劉和撓撓額頭,他這可是有備而來的:“來人!”街道上忽然出現(xiàn)了五十多名軍士。他們將岳飛團團圍住。
“我聽說你要來開封,所以每天都在找你?!眲⒑蛪男Φ?,“你在太行山,不服軍令,私自離隊。作為逃兵已是死罪。制置使愛惜你是個人才,在山上對你一忍再忍。但你居然敢來汴梁,你想做什么?你以為山賊能隨便進城嗎?”
“我不是山賊?!痹里w瞪著對方,他很清楚王彥上一次不接受自己道歉,很大程度是因為這個人的挑唆。
“不管你是不是。我現(xiàn)在懷疑你是。并且你還是個逃兵?!眲⒑偷溃笆志颓馨?。你總不能再殺我大宋軍兵逃逸?”
岳飛沉默了一下,若他被抓接著如何去得到宗澤。但若從包圍中動手脫逃,那一再違背軍令的人,如何能得到宗老大人的信任?
劉和笑了起來,看著遠遠觀望的百姓,慢悠悠道:“天下人都看著你呢,岳統(tǒng)制。若不想動手,就把劍放下?!?p> 岳飛慢慢摘下寶劍,高聲道:“岳飛甘愿伏法。請都統(tǒng)制王大人治罪?!?p> “是河北河東制置使大人。”劉和高聲糾正他道。
岳飛笑道:“正是八字軍的王彥大人?!?p> 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劉和不由皺眉,怒喝道:“拿下?!?p> 邊上軍士取過湛盧劍把岳飛綁上,所有人才松了口氣。劉和下令將岳飛押往軍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