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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說

第十八章 金箍

盤說 飯人. 7001 2021-06-14 21:54:25

    “那行……宗主那邊由我去說?!?p>  “有勞前輩?!?p>  “你自己也機靈些?!蓖跎叫闹賱駸o益,叮囑了一句往回走,沒多遠又忍不住佇足回眸。

  戰(zhàn)事落幕,殘火搖曳。

  半塊磐石凸出崖邊,飄忽的焰光勾描出一襲剪影,挺拔,硬朗。夜風不躁,帶著初秋的微涼,肆意撥弄著鬢發(fā)、衣角,又將那人影吹出一抹超然與孤涼。

  回想初聞觀劫時,王山何等震撼,乃至此刻仍自沉浸其中。

  感受著寵渡身上超越其年歲的那股成熟與穩(wěn)重,王山心頭不由“唉”了一聲,“難怪穆清兩口子如此看重他?!?p>  也正是在兩人話別的這段時間里,穆多海抓住了為寵渡正名的一個機會,應了陳詞的問話,“稟長老,我與甘師妹已商量妥當,申請……暫留片刻?!?p>  多海也是用心良苦,為了引起眾人的注意,不但提高了嗓音,更在最后四個字前特地做出很明顯的停頓,如愿引發(fā)一撥驚嘆。

  “什么?穆師兄跟十三師妹也不走?!”

  “這是疫病么,還能傳染?”

  “都怎么想的?把我搞糊涂了?!?p>  此二人,一個是長老之后,一個是馴獸的好苗子,只是私下里聊了幾句,就心血來潮想留下,所以眾長老再不耐也不得不慎重對待。

  “你個小妮子,”柳暗花氣急敗壞,疾步上前扣住了十三妹的手腕,“跟我鬧呢?”

  “師父……”

  “留下來等死么?跟為師回山?!?p>  “柳長老,”穆多海急道,“此舉另有考量,請容詳稟?!?p>  “說說看?!甭湓谱右脖惑@動了,正帶著從其他方向上趕來的回千朵三人,信步朝二人這邊走來。

  多海言簡意賅地說著,有十三妹適時幫腔,末了道:“因此我二人想再待些時候,待塵埃落定,再隨宗主回山,懇請宗主與眾位長老成全。”

  為趁機給寵渡正名,穆多海聲如洪鐘,話音傳入附近弟子耳中,清清楚楚。由此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終于完全明白了寵渡的意圖。

  “觀劫?!”

  “不就渡個劫么,有啥好看的?”

  “放屁,你幾時見過飛升之劫?那可是化神級別!興許這輩子只此一次,錯過了這回,鬼曉得還遇不遇得上?”

  “想想還真是,憑咱們如今的身份,這等眼??捎霾豢汕?,就算拿來吹牛,也更有本錢啊。”

  “你說咱們咋就沒想到呢?”

  “咳,凈顧著逃命了?!?p>  回頭再看,這事兒好像也沒什么,似乎是個人都能想到,然而事實是,偏偏就只寵渡一個人提了出來,并一直在做。

  誠然,今夜局勢緊張,令人根本無暇他顧,算是事出有因,一時沒想到這一層也情有可原;但人家同在局中,更牽頭扭轉了整個戰(zhàn)局,又是怎么考慮到這塊兒的呢?

  最合理的解釋,僅一種。

  他不慌。

  不是裝不慌,而是真不慌。

  必如此,方有可能運籌全局,在妖人兩族還為結界與封印打得頭破血流時,就已經(jīng)預見到事態(tài)的后續(xù)進展。

  而這樣的鎮(zhèn)靜背后,無疑是強大的自信;支撐自信的,唯有睥睨同境乃至越境的過硬實力。

  可怕……

  如此開闊眼界,如此冷靜的頭腦,如此不凡的戰(zhàn)力,若是被他算計,有幾人逃得了?莫名地,不知多少弟子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差別咋就這么大?”

  “這廝散養(yǎng)慣了,路子野,所思所想、所言所行,豈可以常理度之?”

  “本以為他故弄玄虛,原來是冤枉了他……這樣的打算實非常人可為,說實話,我都開始佩服他了?!?p>  “聽這意思,你也不走了?”

  “開什么玩笑,我可沒這魄力。”

  “快看快看,王長老好像要過來了,是那家伙決定回去了么?”

  此刻,不光是凈妖宗弟子驚駭無比,就連丹境強者甚而四宗宗主也不免渾身一顫如遭雷擊,心緒震蕩難寧,不斷自問著同樣一個問題。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

  元嬰離化神,本就近在咫尺,自當早作籌謀,其中與各種應劫寶器相較,很多時候經(jīng)驗反而更為重要:能受前人指點或者直接旁觀,進而避免可能的諸般彎路,不比什么都強?

  恰如當下,化神與飛升雖有不同,理卻相通,若能趁機揣摩感悟,必有所得,對不論是應劫破境還是日后精進,百利而無一害。

  可惜一個現(xiàn)成的大好契機,就這么被自己給放掉了,反被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角色攥在手里……難道活過數(shù)百年,連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都不如?

  一念及此,四宗宗主腸子都悔青了,心頭似翻了五味瓶,滋味兒很是復雜,望著遠處那道專注的人影,神色陰晴不定。

  “落云道友,可喜可賀。”

  “喜從何來?”

  “此子思行縝密,實力超群,同境之中怕是難覓敵手,往小了說是你門中弟子,往大了說乃道門之幸,豈有不賀之理?”

  “他是山下的雜役?!?p>  “什么,還未入山門?!”

  “當真?!那就簡單了?!?p>  “話是這么說,不過嘛,既有此身手,是否正式入宗還有何區(qū)別?不過差個形式而已,你幾個——”落云子自顧自地說著,猛而察覺氣氛不對,急忙轉身,哪里還見半個人影?

  三名元嬰老怪,全在往寵渡那頭趕。

  仿佛發(fā)現(xiàn)未經(jīng)打磨的璞玉一般,三人爭先恐后圍上前去,貴為宗主之尊卻個個嬉皮笑臉,還沒走過半路,已然叫嚷開來。

  “小友!小友既是自在散人,去我煉器閣宗小坐片刻如何?我山上幾件極有趣的寶貝將出爐,就在這幾日,不妨前去一觀?!?p>  “老烈火,你這男人婆忒小氣,只請人家去坐一會兒?”沈道富嗆聲道,“小友隨我去神泉宗,本座收你為關門弟子。”

  “鳥不生蛋兩塊破地有什么好看?用八抬大轎請我都不去?!狈綐s芝莞爾一笑,“還是來我藥香谷吧,讓師姐們帶你去采藥,還有‘雙修’之福喲?!?p>  寶貝,在利器。

  弟子,在身份。

  雙修,在境界。

  為把寵渡爭取到手,或名或利,三老怪可謂下了血本施以重誘,只把一干凈妖弟子聽得目瞪口呆。

  “我沒看錯吧,三位宗主親口招攬?!”

  “那家伙是香餑餑么,有這么香?”

  “不就立了點小功,又送寶貝又贈丹藥的,至于么?”

  “而且我聽說藥香谷男子極少,那些師姐師妹可漂亮了,真是運氣了這廝?!?p>  “咱們也不差呀,為啥撈不著這等好事?”

  就事論事,任何嘍啰都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即便心智堅定如寵渡,若非另有未知的線索有待挖掘,同樣不免淪陷。

  一想到那個長久以來召喚自己的神秘力量很可能就埋在凈妖山下,寵渡也就清醒了。畢竟,若遠赴三宗,少卻地利之便,還如何深挖?

  所以,除了內心波動片刻,寵渡根本不搭理三名老怪,仿佛沒聽見一樣,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仍自一心望天。

  只苦了走到半路的王山,伸展雙臂,跟保護雞崽兒的老母雞似的,且退且攔,“三位宗主稍安勿躁,請再給這娃娃些工夫?!?p>  “王山,給本座頂住嘍,不然回山關你禁閉?!甭湓谱釉谶h處吼了一句,接著側頭斜睨身后,厲聲言道:“除了穆多海與甘十三妹,都給我回去。”

  “我等遵命。”

  也許凈妖弟子與寵渡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此了:想留下來的人不少,卻也僅限于想想罷了,沒人真的這么做。

  一則,有傷在身。

  二則,如果留下的人太多,那落云子就真的顧不過來了。

  大抵平庸之徒慣能自我開脫與慰藉,既有所謂“鈞命難違““形勢所迫”之類合乎情理的托詞,是不吝借以掩蓋內心深處的怯懦的。

  “好耶,可以回去了?!?p>  “師妹再忍忍,到山上就好了?!?p>  “結束了?……總算撐過來了?!?p>  眾弟子這邊歡欣鼓舞,而王山那邊卻叫苦不迭。一個玄丹圓滿,哪里攔得住三名元嬰老怪,單純拼氣力也得輸啊。

  回千朵三人撇開王山,疾步奔向寵渡,怎料丈許開外身影忽閃,一人負手挺立,眉眼帶笑地道:“三位請止步?!?p>  蒙面的白袍道人?!

  “閣下手段高絕,此番仗義援手,實我道門之幸。”沈道富與另兩人互望一眼,做了個揖手,“請賜尊姓大名?!?p>  “某滄海散游耳,”那道人壓低嗓音,聊以偽裝,明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不足掛齒?!?p>  “敢問居哪座山府?”

  “三山五岳,皆吾道場?!?p>  “道友此來何意?”

  “此行志在別處,與守印無關,先前不過順手而為?!卑着鄣廊诵α诵?,“爾等不必記懷?!?p>  一番對答滴水不漏,婉拒之意溢于言表,且道人底氣十足,縱然面對三名同級老怪流出的氣機,也未露半分怯懦,更隱隱間反壓一頭。

  三老怪有力沒處使,只覺一拳砸在棉花團上,自然心有不甘,尋思著還要從其他方面入手。

  “此子不俗,十分難得?!鄙虻栏恢赶驅櫠桑白瘃{是否也有興趣將之收在身邊?”

  “他于我亦不過意外之喜?!?p>  “既如此,何故攔住我等?”

  “契機難遇,我念其不易罷了?!钡廊藫u搖頭,“爾等且先候在一旁,渡劫完成之前,只要有我在,無人動得了這娃娃,——他也不行。”

  順著道人的指向,三老怪側身回眸,正見落云子帶著十三妹與穆多海過來,身后空空蕩蕩再無半個人影,想是已經(jīng)通過傳送陣將眾弟子送回山去了。

  “既是同境修為當平輩論交,你卻‘爾等’來‘爾等’去,當自己化神了不成?”落云子心頭不爽快,步至最前,與道人兩相對望,笑問道:“足下與此子有舊?”

  “某只好奇他能悟出什么?!?p>  “道友真以為他能有所悟?”

  其實,四老怪看重的,是寵渡今夜展露出來的實力、眼界與魄力;至于觀劫悟道,他們是打心眼兒里不信的,所以方才并不怕驚擾寵渡,鬧了一出搶人戲碼。

  畢竟,玄玄大道,即便像他們這樣觸及神境巔峰的人也不敢說能參悟多少,他一個煉氣圓滿的娃娃能悟出個啥?

  “這天劫沒多久了,爾等也抓緊時候看看吧,庶幾有感?!钡廊苏f著,信步走到側邊,看起來意興缺缺無心再談。

  老怪們倒也知趣兒,未作強求,只是各自望天,身后站著的,是申請留下來的兩個小輩。

  甘十三妹神采灼灼,目光就沒離開過立在崖邊上的那道孤影,——哪里是觀劫?根本就是在看人!

  “可憐的阿妹,”旁邊的穆多海暗嘆連連,“大哥真替你捏把汗哪?!?p>  場間就此透出幾分莫名的喜感。

  多??纯词谩?p>  十三妹偷瞄寵渡。

  寵渡卻凝望星夜。

  夜空上,最初的蝙蝠原靈正在褪去最后一絲獸樣,但在地面看去,因為距離太遠、天色晦暗,映入眼簾的,已經(jīng)是一個人形巨影。

  元神。

  連天接地,似抬手即可觸天。

  就在元神完整成形的剎那,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轟然爆開,其速之快、勢之迅,瞬間彌漫天地,就仿佛這氣息本就無處不在,只是此刻突然顯露出來。

  或者更貼切點說,這氣息原是被鎖住的,而老妖飛升恰似一把鑰匙,將那鎖解開了。

  “這氣息……好生玄奧?!?p>  “淡如清風,卻深沉似海?!?p>  “恍有所感,細琢無痕?!?p>  “關于化神或飛升的傳聞與記載,相信老三位不比本座涉獵得少,”落云子眉頭緊蹙,“可曾記得有過類似異象?”

  回千朵三人齊刷刷搖頭,同樣滿臉凝重,忽而似想起什么,先后側頭看去,果然聽得那白袍道人嘆言:“唉,想不到這老妖竟有此氣運,居然真的悟出了‘道意’?!?p>  “道意?……作何說法?”

  “不可言?!?p>  “不可言?”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道人笑道,“若爾等有幸,渡劫之時自有體悟。”

  “適才前輩說我?guī)兹恕鼛子懈小?,莫非正應在這道意上?”沈道富神態(tài)自然,似乎以道人的氣勢,當?shù)谩扒拜叀倍?,“看來前輩一早便作此猜想??p>  “我反倒希望猜錯了?!?p>  “怎么說?”

  “黑風對你們來說,會很難辦。”

  “如何難辦?”

  “強,非常強?!?p>  “有前輩在,自當無虞?!?p>  “我?只是過客罷了?!?p>  幾人聞言沉默,群妖卻是歡呼雀躍。

  “成了成了,祖爺破境了。”

  “祖爺萬歲,吾族當興?!?p>  “今夜一切廝殺已然值當?!?p>  話間,道意連同之前散逸出去的妖氣歸聚于元神,天上的劫云也隨之淡了,足可見此次飛升之劫已近尾聲。

  卻在此刻,突起劇變。

  原本細微的夜風,猛而狂烈起來,一股滄桑的蠻荒氣息掃蕩全場,妖群中隨即響起一聲尖叫,“快看那邊,又怎么回事?!”

  聞者循聲顧望,無不失色。

  夜空中,另現(xiàn)異象。

  天劫之象。

  霎時風卷萬里,云疊千丈,仿佛末日天塌一般,較之前黑風老妖的天劫,就像西瓜之于芝麻、大海之于水洼,其聲勢浩大不知幾何。

  最為詭異的是,不過幾息工夫,雷光就從尋常的銀白變作猩紅,光看著都令人膽寒,頻頻閃沒間,將山林襯得猶如血色地獄,映照出一對對布滿懼意的眸子。

  這又是誰要渡劫?!

  今晚這么刺激的么?!

  驚雷陣陣,回響連綿,血色的雷練浩瀚無邊,若真的劈下來,怕是雄壯如炎窟窿山也不免瞬間成渣,誰敢硬抗?

  地面上,群妖爭相逃竄。

  強如四宗宗主,也紛紛退避。

  “寵渡趕緊走啊,你那兒太容易招雷了。”甘十三妹嘶喊著,卻被穆多海拽住長袖,一路往后疾走。

  誠如其言,陡崖懸石,寵渡本就身形高大,一枝獨秀地杵在那兒,十足一副遭雷劈的樣兒。

  “他不你兄弟么?”十三妹側頭望著穆多海,“你不救人就算了,還攔著我?”

  “你且看仔細了?!?p>  “看什么?”

  “方位?!?p>  有道是關心則亂,十三妹先前不曾留意,如今再看才發(fā)現(xiàn),那渦云垓心在地面上對應的位置,并非別處,正是寵渡所在的那一方磐石。

  “好小子,我果然沒看走眼?!卑着鄣廊烁`喜難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到底悟到了什么,竟然連天道都不認可?!”

  十三妹聞言驚問:“渡劫的是他?!”穆多海點了點頭,“目前來看,是他無疑?!笔靡荒槻豢伤甲h,“怎么會?!”

  又有誰能回答她呢?

  落云子四人心中的驚疑與震駭,比起甘十三妹來只強不弱,甚而寧愿相信這是一場夢,——一場噩夢,也不肯承認目睹的一切。

  因為像他們這樣,越是活得久,便對修行世界中某些不可撼動或更改的鐵律感受得越深刻,進而越難以理解此刻發(fā)生在眼前的景象,所以只能歸之以荒謬。

  一如妖兵所議論的那樣。

  “鬧著玩兒呢……”

  “幾時煉氣境也要渡劫了?”

  是啊,煉氣境渡勞什子劫?

  如今的天劫,都不要錢的?

  “貌似是那個紅皮小臭蟲?!”

  “這廝邪得緊,看似修為不高,但戰(zhàn)力著實了得。結界就是被他一刀斬破的,本頭領也險些命喪其手,不容小覷?!?p>  “再厲害也是個嘍啰,怎可能引動天劫?!”

  “照我說,就是殺了咱們太多弟兄遭的報應?!?p>  “凈瞎扯!我看一定是他身上藏有什么了不得的寶貝,不知何故犯了天怒。”

  此刻,妖兵口中的大寶貝,——那面掛在寵渡脖頸上久不見動靜的圓盤,正飄在半空,正對眉心,離有兩尺,猛而輕輕一震。

  幾乎同時,遠在數(shù)千里外的凈妖山下,地面劇烈地震顫起來,龜裂出無數(shù)細紋,透出縷縷流光,將整片大地染作金色。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地動了?!”

  “地下又怎么會冒光?”

  “鬼知道咋回事,跑、先跑?!?p>  “不要緊,貌似并無不妥。”

  “難道有什么異寶要現(xiàn)世了,不是有第二撥劫象么?”

  “放屁!這里要是有寶,天劫怎會出現(xiàn)在炎窟山那邊?”

  今夜黑風破印,渡劫,所有人都等待著山中傳出來的消息,本就是不眠夜,個個反應迅速,因而并未受到地動太大波及,只是被遍地金光嚇了一跳。

  而炎窟窿山這邊,風聲愈發(fā)緊了。

  地面上飛沙走石,低空中云流迷眼,令本就朦朧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一時間倒無人看到飄在寵渡身前的那面圓盤。

  寵渡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記得黑風飛升觸發(fā)了道意,在那道意掃過的時候,圓盤就飄了起來;事后琢磨,當是圓盤對道意生出了某種感應。

  寵渡更不清楚什么天劫,早在圓盤生變之時,他心神便被完全懾住,整個人似魔怔了一般,對身外一切渾然無覺。

  在那數(shù)息里,于寵渡而言,仿佛天地間再無其他,只剩自己與圓盤。

  圓盤是青色的,卻有金光剝離出來,似個煙圈,徑直鉆進寵渡眉心,深入三寸,似金箍一般套在了泥丸宮中那個小金人頭上。

  ——啪嗒。

  圓盤回落,再無動靜。

  “就這樣了?”寵渡雖對外界無知無覺,卻明了圓盤的情況,有感原本躁動的妖性漸漸平復下去,頓時有了推斷,“莫非這金箍能壓制妖性?”

  大喜之下,寵渡揉顳抬頭,冷不丁見了滿天猩紅雷光,一個激靈脫口就罵:“奶奶個腿兒什么情況?!”

  眼角余光里,似晃見頭頂上懸著個人影,寵渡凝眉細看片刻,辨出一白袍道人,手持長劍御風而立。

  “這人誰?黑風還沒完,又來個渡劫的?還這么大陣仗,真是一刻也不消停?!睂櫠芍坏琅c己無關,忽而聽見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便循著那呼聲拍拍屁股走了。

  “你如何,可有受傷?”

  “看他這沒心沒肺的樣兒,當是無礙?!?p>  見甘十三妹與穆多海搶步上前,寵渡也有些懵,“沒心沒肺?這從何說起?”穆多海望高空揚了揚下巴,“那位前輩還說替你擋一擋天劫,你卻自個兒跑了。”

  “啥,替我擋一會兒?”寵渡反應過來,指著天上的劫云,“合著這動靜是我招來的?”

  “不然呢,”十三妹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忍俊不禁,“誰有你那么大能耐?”

  “你到底悟到什么?”穆多海則憋不住,哈哈大笑,“照那位前輩的話說,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這才降雷劈你?!?p>  同樣的話,落云子等人也想問,紛紛看過來。寵渡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也不知是否真有所悟、又悟了什么,當時腦中混沌,根本不曉外間事?!?p>  “為何不跑?”

  “身子完全不聽使喚?!?p>  “既無所悟,天劫又作何解釋?”

  “真不曉得……”

  “那股荒古氣息可是從你身上出來的?”

  “要不您再聞聞,有么?”

  “不急,此事容后再議?!甭湓谱拥?,“你若有何不適,定要及早上報?!?p>  一席話下來,就差直接問“你是不是藏有異寶?”這句話了。但寵渡的回答有真有假,一時三刻挑不出毛病,四人只能暫時作罷。

  而寵渡心中,卻另有思量。

  這等天劫,又豈是沖自己來的?

  畢竟,本意就是為了長長見識,即便有些什么契機,憑自己目前的修為,也很難把握住,——況且,也的確沒有悟出什么。

  所以,天劫出現(xiàn)的原因還在其他方面。

  圓盤。

  這東西到底……什么來頭?

  寵渡曉得圓盤不凡,但經(jīng)此一事,卻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估量得似乎遠遠不夠,圓盤必是更為妖孽的東西;否則,斷不至于連天道都不允許其存在。

  幸運的是,圓盤此時已經(jīng)完全陷入靜默,沒有任何氣息散出,天上的雷劫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只轟隆隆地響了一通,到底不曾落在地上。

  雷聲,斷斷續(xù)續(xù)不再密集。

  電光,復作尋常的銀白。

  劫云,也迅速淡去。

  甚而,有了月光。

  “別松懈,今夜尚未了結?!卑着鄣廊送蝗宦湓诘孛?,“你四個留下來,不就為摸個底么?想來黑風不會讓爾等失望?!?p>  “怎講?”

  “那廝元神與肉體合二為一了?”

  “必是如此。”回千朵岔道。

  “老烈火,何以見得?”

  “給黑風護法的妖王……撤了?!?p>  誠如其言,十名妖王與牟臨川已然下來,高矮錯落分列左右。沿著中間空出來的通道,一個枯瘦的人影閑庭信步,從后面走上前來。

  ——“哎呀呀,人族幾時出了這樣有趣的娃娃?竟能以煉氣之境引動天劫,且比老朽的陣仗還大,果然英雄出少年哪?!?p>  人從黑暗來,每進一步,便被月光照亮一分,邊走邊嘮叨,聲音略顯沙??;等吐出最后一個字時,正好走出人堆。

  終于,一直活在涼城傳說中兩百年的黑風老妖,曝露在了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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