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仔細(xì)看,集中精神,拋卻塵世的紛擾——”方仲永一邊搖擺著那塊玉佩,一邊如若一個叨叨囔囔、裝神弄鬼的神棍:
“一…二,…三,……你的眼前將出現(xiàn)一道門,推開它,你將看到……”
分明眼神和腦袋,已經(jīng)跟著玉佩的擺動晃動起來的紅臉漢子,卻不待方仲永繼續(xù)說完,直接一把上來——快,準(zhǔn),狠的搶下玉佩,又給方仲永頭上來了一記老拳,然后指示身后兩個嘍啰:“把他綁起來。”
矮油,主角光環(huán)沒有出現(xiàn),大宋人民群眾不是忽悠兩下,就能搞定的主啊。
正當(dāng)方仲永自怨自艾,哀嘆身世之際,身后卻轟的一聲,整個馬廄里頃刻火光沖天。
什么鬼?難道是陳七出現(xiàn)了,又搞壞了燃燒彈?
情勢緊急,方仲永來不及思考那許多,他一個反手,將正要上前來綁他的肌肉男嘍啰晃過去,然后直奔五花大綁王安石的方向。
一把抱起王安石,又沖著柴麟的方向大喊:“我先救王兄出去,你沒啥價值,人家不會傷你的,隨后我想辦法救你啊?!?p> 屋內(nèi)濃煙滾滾,一時之間,不辨東西,所有人都擠在狹窄的一道破門出口,向外沖。
門外還在放哨的走馬幫大批嘍啰,見這邊燒成火海,也一應(yīng)急急忙忙,向里面沖。
一里一外,場面混亂程度,達(dá)到了方仲永兩世為人所見的頂峰。
此時的方仲永,只橫下一條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沖沖沖,向前沖。
奇怪,一路竟然暢通,身邊蜂擁而過的嘍啰們,誰也沒有攔著他的意思。
奇怪,身上的王安石,好像有點兒重,怎么,怎么還有一股腥咸的氣息,從自己脖子上向下滑動?
方仲永一口氣跑到旁邊的小樹林,這才敢放下身上的王安石查看:
長髯被火燒的焦黑,面如重棗若涂脂,丹鳳眼,臥蠶眉,口中還冒著血——這不就是那紅臉漢子么?我的天,我的叔,我,我救錯人了?
再一摸脖頸子,一手的鮮血,看的方仲永干瞪眼。
方才救人的剎那,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
“叔,叔,你還好吧?你是去擋住王安石身前的火么?”方仲永一面搖晃著身前的紅臉漢子,一面焦急詢問道。
眼前昏迷不醒的紅臉漢子,只是唇色漸漸白下去,卻沒有一聲回答。
“叔,叔,你別嚇我啊。醒醒啊。”
身后前來搜索尋找的走馬幫人,漸漸聚集過來。
本來就沒跑出幾里地的方仲永同志,已然無所遁形。
……
柴麟和王安石一臉狼狽的逃出來,又直接被門口的人們捆在一處。
王安石不解的問柴麟:“你干什么玩意兒,要自燃啊?”
柴麟深深扭了扭脖子,無奈答道:“我哪有???我只是拉到身上一個玩意,覺得那絲兒挺硬的,應(yīng)該能把雙手捆的繩給割開。誰知道剛磨開繩子,那東西就有點兒怪,我趕忙丟出去,它就燃著了?!?p> “這又是方仲永給你的玩意兒?”王安石忽然哈哈笑起來,那神情中,充滿一股子豪邁,說不出的氣派:“你甩外面去不好么?偏甩我面前來。”
“哼,方仲永這小子,死沒良心的,竟然救你不救我,還說我沒價值,賊人不會傷害我?”
柴麟忽然想起事發(fā)的一幕,無比郁悶道:“不是,是陳七送給我玩兒的,說是一點就能火燒連營,方仲永讓他做的,可我不過是用來磨了磨繩子,又沒點它,誰知道他會燃起來的。哎,你說,方仲永那小子,現(xiàn)在跑哪兒去了?”
“我說?我說陳七、你、方仲永,都是人才,都是人才啊——”王安石繼續(xù)樂呵呵語帶嘲諷道:
“一群碎慫,險些害死老子一條命,你可知道,那火球轟一下就炸我這里來了,幸虧那紅臉兒賊人給我擋了一下?!?p> “哎,你說,那小方,為啥抱走那紅臉兒大叔?”柴麟往后狠狠靠一下王安石,看向頭頂?shù)奶旎ò澹骸安粫牵》较矚g這紅臉兒大叔吧?咦,你別說,這臉紅的人,他有神秘感啊,你永遠(yuǎn)不知道他會對哪個心動,是吧,……”
王安石聽他說得越來越天馬行空起來,不由只是好笑,心中卻一絲擔(dān)憂那紅臉大叔的安危。畢竟,若是他人清醒著,三個方仲永也抱不走他啊。能被抱走,那必定是受了傷。
不過方仲永這小子也可以啊,力氣不小呢,一個十四歲的小娃子,竟把這八尺大漢抱走,也是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吧。想到這應(yīng)當(dāng)原本,是沖著救自己使出的力氣,王安石心中很是有些感動。
……
走馬幫的信,例來是送的最快的。
平日里送信,只有走馬幫,是得天獨厚的一人三馬,江南江北的距離,也就是個三不五天,何況這江南西道一境之內(nèi)?更何況,是這等要挾人質(zhì)的加急特快信?
王益府上,早已炸開了鍋。
都知道三少爺,那是老爺和吳氏的心頭肉。出了這等子事兒,一屋子人哭的哭,叫的叫,整的王益一個腦袋炸成三個大。從主官處商議回來,就一個人躲進(jìn)書房里,長吁短嘆,捶胸頓足。
日影西斜,眼看著一天將盡,卻無人敢前去叫王益用飯,也沒人敢闖入書房里,問詢情形。
吳氏雖是繼妻,但終歸因著是丫頭出身,平日里對王益百依百順,卻不敢問一句別的,生恐一點不夠本分,被人恥笑了去,就是遇到這等大事,也只敢一個人坐在一旁,偷偷對著送歸來的帕子和荷包垂淚。
王子月見此情形,倚仗著平日里父親的寵溺,悄悄喚了家丁,備好飯食,自己捧了食盒,一步步向書房里走去。
王益垂頭喪氣,正對著地下一個錯金螭獸空香爐發(fā)呆,眼見一雙木蘭色雙緞繡鞋飄到眼前,正要發(fā)火,抬頭卻看見女兒溫存孝順的目光。
王子月輕輕將食盒放下,一樣樣菜擺到父親的書桌上,擺好碗筷,這才拉了王益的手,輕聲道:“三哥的事,父親可有計較了?無論如何,也要保重身體才是啊?!?p> 說著,將一雙筷子遞給王益。
王益看著眼前溫柔如水的貼心女兒,不由老懷安慰,嘆一口氣,接過碗筷。
看著王益漸漸用了些飯,王子月又用帕子給王益凈了手,這才緩緩道:“父親午間去尋主官了么?主官那邊怎么說?”
宋代官制,州縣推官,就相當(dāng)于如今分管各個局的局長,主官,則相當(dāng)于市長、區(qū)長。
王益遇到這等事,自然必須向自己的主官請示。更何況,這扣馬的命令乃是主官所下,上繳的馬匹,也早已交送了上級。
想到這里,王益點點頭,又連連搖頭,長長嘆氣:“不論如何,為父都會親自去救回你三哥的?!?p> “可是那馬匹,是否早已被更上級的高層收歸己有?一次扣掉一千匹馬,也難怪走馬幫冒火。只是哥哥畢竟無辜。”王子月在一旁收拾碗筷,一邊無奈道。
“天下何有無辜二字?平日里,我的薪俸,不也養(yǎng)著咱們?nèi)遥?p> 在賊人眼里,我下令扣繳了他們的馬匹,他們自然首先要與我為難,讓我迫于為難,再去為他們張目了。你這么想,不過是角度不同罷了?!蓖跻鎿崦幌峦踝釉碌哪X袋,嘆氣道。
“再怎樣,綁架哥哥也是他們不對,冤有頭,債有主???,這究竟是誰貪了他們的馬匹呢?”王子月不依不饒的撅著小嘴,問道。
王益搖了搖頭,食指指了指上方,又正在食指上面橫過一根指頭。
“首相大人?”王子月驚詫的問道:“呂夷簡呂大人么?”
王益再次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只是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