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蕭瑟,樹枝跟著搖擺,正中天的陽光正盛,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更多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讓程琴沒有辦法承受的住,她只當(dāng)不過是件小事,扮扮可憐相便可躲過去,誰知道竟遇到個得理不饒人的。
這次祖母帶她們兄妹兩來晉州名為探訪故人,實則是想借著駱家的體面給他們相看體面的親事,如今晉州公子們?nèi)谶@里,看得這種場面誰還愿意她?委屈和憤怒忍不住的往上竄,她再僵著也討不得好,抽泣著往駱常婷身邊挪了兩小步,避開錢秀遞來帕子的手,軟軟道:“對不住姐姐,是我沖撞了。”
錢秀將手帕收回來放進(jìn)袖子里,淡淡地?fù)u頭:“沒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錢云攢著眉頭定定地看著程琴,這丫頭向來不是什么善茬,許是頭一回來晉州,只當(dāng)與欽州一樣,她的那些小手段使得通,她該不是無意中撞得錢秀,錢云在欽州可沒少吃過程琴故意撞過來的虧。
錢云的婆母程太太慣于刁難人,讓下人將程闕的衣裳抱過來給她洗,只說夫妻兩人這般才能更恩愛些,天曉得她已經(jīng)快一年沒見過程嘉了,何來親近恩愛之說?可她那時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只能卑微的在程家討日子。向來嬌貴的她從沒做過這種粗活?多少次她都罵自己沒腦子,怎么能淪落到這種境地?直到死才解脫。她吃力地打水,揉搓衣裳,初冬時候水冷得刺骨,手剛放進(jìn)去只覺一陣鉆心的疼,她沒有掉眼淚,在程家這幾年她終于明白沒有人在意她會不會難過。
她吃力地提著水桶往木盆里倒,第二桶水才從井里提出來卻被人推了一把澆了一身,抬頭便見程琴捂嘴說:“嫂子,你怎么在做下人的活呢?金蓮小嫂嫂追得太急了,所以我才撞到你了,你看你這一身,洗完了回去換衣裳吧?!闭f完就是一陣笑,眼里的幸災(zāi)樂禍擋也擋不住,金蓮是程闕最為寵愛的妾室,跟著笑得前仰后合,一點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這樣的恨,只要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想將他們撕碎。她不過是一個尋常不過的人,前世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要欺負(fù)她?她不愿意去費(fèi)腦子想了,只有讓自己手中有了拿捏他們的權(quán)勢,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于寧撇撇嘴,附在錢云耳邊輕聲說:“這一家子在晉州已經(jīng)住了五天了,聽說想借著這次機(jī)會給這位尋門好親事。別人不知道,我卻是親耳聽到這位小姐和身邊的丫頭說很中意你的未婚夫,心思倒是不小?!?p> 晴雨站在一旁,閑閑地插了句嘴:“方才二小姐與鄧公子在林子里說話,這位小姐也在附近?!?p> 錢云抿嘴笑道:“讓她在晉州多住些日子吧?!闭f完走到錢秀身邊,看著駱常婷道:“我家祖母還不知道故友來訪,要是給錯過了只怕要難過,欽州與晉州隔著那般遠(yuǎn)輕易見不得一面,勞程妹妹回去同老太太說一聲,我家祖母邀她到錢府一敘。我二妹妹生性溫和,加之你也是無心之失,莫要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p> 程琴聽祖母說起過,錢家正兒巴經(jīng)的小姐只有一位,名叫錢云。二小姐?該是那個戲子生得庶女罷?她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眼,不過一個庶女還擺著大家小姐的派頭,與她賠禮道歉只覺得惡心不已。他們程家再窮自己也是從正房夫人肚子里出生的,秀麗容顏不變,心里確實恨極了,抽抽噎噎地說:“原來是錢云姐姐,我回去會告訴祖母的?!?p> 錢云嘴角彎起弧度,含水的眸子合著天上的太陽光在眼睛里暈開淺淺碎碎的晶瑩,旁人驚詫于她的落落大方,錢云卻只是慶幸自己知道程琴有仇必報的小性子,邀她到自家府上,由著她鬧去,正好錢府中近來太過沉悶,該換換水了。時間長得很,以前所受的苦楚有的機(jī)會慢慢討回來。
駱常林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雙眼看著六皇子,見他深邃的眸海里泛出一絲濃濃的興味,眉頭攢了攢,沉吟片刻才開口:“常林說話莽撞還望殿下勿怪?!?p> 朱照臉上的笑意泛得更大,錢云與他來說是沉悶中的一道亮色,駱常林又何嘗不是?在眾人眼中他不過是個失勢的皇子,表面恭敬,暗地里議論,駱常林話里話外都在向他表忠心,他雖沒有直說同意,心里卻是受用得很。風(fēng)拂動他額上垂落的發(fā),遮擋住那雙看不透的眸子,聲音緩緩:“但說無妨?!?p> 駱常林自小對朝中事極為感興趣,他倒想跟隨在大伯身邊將來好入朝為官,怎奈父親攔著不許,非要他管著家中這攤子事,他心有不甘,如今得了機(jī)會自然不能放開。他將當(dāng)朝宰輔顧存之奉為心中楷模,想當(dāng)年他憑一己之力將不過是閑王的元貞皇帝推上皇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弄權(quán)人,聽聞已與今年五月辭官歸田,便是皇帝再三挽留都阻不斷他的去意。駱常林雖不是有大智謀之人,卻也不是酒囊飯袋,將來在朝中能得一席容身之地便可,若是敗北他也不覺遺憾,只愿不牽連家人。
“錢大小姐性子驕縱蠻橫,又是鄧知府的準(zhǔn)兒媳,更是目中無人,粗粗看來也就那張臉能讓人多瞧幾眼。殿下可是動了心思?”
朱照眉梢微揚(yáng),笑著看向他,問道:“你覺得不可?”
駱常林輕笑一聲:“殿下慧眼,是為大可。她雖不為知府大人喜歡,卻一直未動過解除婚約的心思,為的不過是錢云手中的家財。錢老爺當(dāng)真是個奇人,臨死前將大半家產(chǎn)都留給這個嫡孫女,惹得錢家老太太和家主大為不滿。可惜這位小姐并不懂老爺子的用意,倒是可惜了。這自然不是什么值得談的事,殿下生長在京城,想來對生意遍布大齊國的柳家并不陌生罷?”
駱常林見六皇子眉間的笑淡了幾分,這才繼續(xù)說道:“柳老爺子只有錢云的娘一個女兒,他若是有個不妥……萬把家業(yè)便全是錢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