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你要命還是要吉他?”
“吉他就是我的命!”
“再說一遍!放手!”
“休想!”
“操!還不幫忙?”
……
京都一個不知名的小巷口,三人扭打在地,不時響起幾聲氣急敗壞的怒罵,被壓在地上的那名青年一頭血污,滿面猙獰,死死抱著懷中潔白如玉的一柄吉他,卻怎么也不愿撒手。
才是清晨,天微微亮,繁華的喧囂還未來得及復蘇,路旁槐樹上的鳥鳴聲早已是此起彼伏,似乎也在為這場不公平的毆斗鳴不平。
“來人??!搶劫……”
眼看吉他要被奪走,正在這時,一個女人高亢的呼叫聲卻突如其來,響在幽深的巷子里,回聲蕩蕩,久久不息。
地上三人不由都嚇一大跳,齊齊循聲看去,然而除了一顆顆整齊茂密的槐樹,又哪里有什么人影?
趁著對方兩人失神之際,陳禹咬牙切齒的一陣猛力掙扎,這下用力過猛,頓覺眼冒金星,左額裂開的一道口子傳來陣陣刺痛,幾欲昏厥。
他悶哼一聲,再度將吉他搶回懷里,雙手緊緊箍住,額上青筋暴突,鮮血像是憤怒的巖漿從傷口汩汩淌下,頓時將一雙怒目染得通紅,直勾勾地盯著兩個蒙面強盜。
“有人來了,我們還是撤吧?”
“怕什么?不就是一個臭娘們?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別廢話,抓緊!”
一瘦一胖兩個蒙面搶劫犯說著正打算繼續(xù)動手,一塊石子突然遠遠飛來,正巧砸在那個胖子寬厚的背上,一道清亮的女聲緊接著響起:“我已經報警了,最近的治安亭離這里不到兩里路,你們現在跑還來得及!”
“搶劫可是重罪,京都到處都有監(jiān)控,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過了片刻,那道年輕女聲又不急不緩的傳來,陳禹頓時感到手臂上的壓力減輕許多,那個膽子稍小的黃毛瘦子更是直接松開雙手,抬頭四處張望,似乎隨時準備逃走。
“大毛哥……要不算了吧?警察可能快……快來了……”
“操!算你走運!”
那胖子狠狠瞪一眼陳禹,見他一臉鮮血,抬起的右腳到底沒有再踢過去,臨走前還不忘看向巷子深處,卻仍是沒有發(fā)現某個女人的蹤跡,也不知躲在哪里,只得憤憤逃離……
陳禹一手緊抱吉他,強忍身上傷痛,往一旁挪了挪身體,斜靠著一顆大槐樹。鮮血迷蒙了雙眼,他隨手一抹,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巷子深處。
迷迷糊糊中,耳畔忽然傳來一陣慢跑的腳步聲,陳禹勉力聚焦視線,呈現眼前的赫然是一個驚艷的混血女孩,她身穿一套緊身白色運動服,纖巧的身姿充滿青春活力,白里透紅的肌膚浸著一層細密的汗珠,應該是晨跑恰巧途經這里。
她很年輕,看似不過二十來歲,不過那雙漂亮的藍色眸子卻顯得格外深沉,深沉到一眼看去近乎空洞。
“Areyouok?”她隨口一問,后又改口用純正的中文說道,“要不要替你叫救護車?對了,這附近沒有治安亭,我嚇唬他們的,我也沒有報警,免得麻煩?!?p> 她的話聲依舊沉穩(wěn)而冷漠,一雙空洞的藍色眸子不時瞥向陳禹懷中那柄潔白如玉的吉他,似乎也在疑惑先前那兩人為何要搶奪他的吉他。
“不用了,謝謝你……”
陳禹輕輕搖頭,頓覺陣陣眩暈感襲來,他不禁慘然一笑,凝望著這個格外冷靜的混血女孩,心頭驀地一跳,她深邃的五官、冷漠的氣質,總覺得似曾相見。
他不由抬起橫抱吉他的右手臂,使勁地撓了撓腦袋,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見過她。
吉他琴箱上露出一個龍飛鳳舞的金色簽名,落在混血女孩眼里,她冷不防湊近身子,忽然輕捂小嘴,驚嘆道:“啊!宗國佑大師的幻音系列手工吉他,這至少價值二十萬華幣……有價無市……怪不得……”
陳禹微微吃了一驚,盯著近在咫尺的圓潤俏臉,一股夾雜著些許汗味的淡淡體香鉆入鼻尖,他心跳怦然,竟有種靈魂觸動的古怪感覺,愈發(fā)覺得她眼熟,終于忍不住道:“你是……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混血女孩秀眉微蹙,雙眸中浮現的一抹羨慕之色一閃而逝,收回漸漸變得冷漠的目光,退后兩步,淡淡道:“你既然沒事,那我走了?!?p> 她果然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的個性令得陳禹愕然一愣,半晌后似是想起什么,連忙提一口氣,追問道:“等等……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田小幺。”
她沒有停留,卻也沒有猶豫的給出回答。
“田小……小妖?”
陳禹歪著頭枕在吉他琴頸上,癡癡目送她那翩翩身姿越去越遠,額側流下的鮮血沁入嘴角,忽然綻放成一道燦爛的笑容。
“小妖,你的恩人也叫小妖……”
他眼簾微垂,看向懷中同樣取名為“小妖”的吉他,心中莫名涌現一種異樣的感覺。
今天突然遭遇一場搶劫,或許只是一個意外,但是能夠遇到田小幺,他更愿意相信這是一場上天安排的緣分,盡管這份緣分有頭無尾,可能以后很難再見到她——他也依舊會永遠銘記這場初見。
這柄出自名家之手的純手工吉他,是三年前父親親手送給他的大學入學禮物,對于陳禹而言,這柄吉他現在就是他的命——田小幺拯救了他的命。
所以他寧可自己受傷,也一定要拼死保下吉他。
他必須依靠這柄吉他,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像命一樣重要!
也許只有做成這件事,他才能稍稍撫慰心頭的傷痛……
“小妖,希望今天我們能如愿以償……”
陳禹口中喃喃自語,掙扎著想要爬起,卻怎么也使不出力氣,只感到腦袋昏昏沉沉,身體更是異常的疲憊,他輕嘆一聲,只得就地歇息,等待體力恢復。
近兩個月來,他每天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睡著也總是會被噩夢驚醒,精神幾乎到了奔潰的邊緣,因此剛才對上那兩個搶劫犯,他根本無力抗爭,只能盡量去保全吉他。
他才二十一歲,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內心的苦痛糾纏反復,如同熬干了青少年本該有的蓬勃朝氣,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亂糟糟的頭發(fā)黏著濕汗和鮮血,像是剛從戰(zhàn)場死里逃生,原本毫不出彩的一副面孔反而因此顯得不再普通。
他現在很累,已經顧不得自己這副狼狽模樣可能會嚇到路人,就在這顆大樹底下,他兩手豎抱吉他,仿佛把吉他當成抱枕,一雙既憂傷又深邃的黑眼睛微微眨動幾下,卻在不知不覺中合上眼皮。
陳禹知道自己肯定又會做噩夢,這些天來,他已經習慣把噩夢當成每天的鬧鐘。
也許是很久沒有安睡過,這一次,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大對勁,田小幺驚艷的混血面孔時刻占據腦海,一種久違的古怪感覺縈繞心扉,又好像露宿街頭早已是家常便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睡上一覺……
幾乎就在他入睡的剎那,游離的意識好像突然打開另一個世界的大門,無數的畫面,不時夾雜著一張熟悉的混血面孔,如同記憶的復蘇,一幕幕的涌現腦?!駢舻奶斓兀褚粋€真實的世界。
猶在夢中,陳禹也下意識的感受到這個夢的不凡,這根本不像毫無邏輯的亂夢,反而像一段人生,一段發(fā)生在真實世界里的人生。
他甚至都覺得,這就是自己正在經歷的一段人生……
天色越來越亮,燦爛的晨光掙脫地平線,摧枯拉朽地趕走天空的黯淡,冷清一整晚的無名小巷陸續(xù)迎來早起的人們,鳥鳴聲夾道歡迎,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沐浴在陽光下的巷子口,如同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每有路人走到這里,無不駐足停留,不一會兒便積聚了十余名趕早的上班族。
這些人像是中邪一般,呆呆看著巷口槐樹下一名額頭受傷卻抱著吉他酣睡的年輕人,時而面露驚奇,時而嘖嘖驚嘆,互相之間卻出乎意料的沒有交談議論,似乎生怕打攪和錯過這個怪人呈現的一場舉世無雙的“表演”。
“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夜色太美你太溫柔,才會在剎那之間,只想和你一起到白頭……”
“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讓風癡笑我不能拒絕……”
“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就讓我用一生等待……”
……
陣陣旋律動聽的歌聲,時斷時續(xù)的從這個怪人口里傳出,在場眾人圍得很近,無不側耳傾聽,心中都充滿了驚愕。
說夢話的人可能不足為奇,但對于一個睡著了還會唱歌的怪人,他們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更別提這個怪人所唱的歌,不僅深情款款得很好聽,他們也從來沒有聽過其中的某一段旋律,似乎都是全新的原創(chuàng)歌曲。
他唱得斷斷續(xù)續(xù),每唱一段都會另起一個旋律,看樣子只是某首歌中的幾句高潮部分,不過這每一段旋律都非常的優(yōu)美,并且層出不窮,四五分鐘的時間他就唱了不下十段不同的歌曲。眾人越聽越是入神,心中早已驚訝得無以復加,幾乎有種想要拍案叫絕的沖動。
他們不由得將聽到的某一段旋律,和印象中的經典歌曲對比,卻不約而同的覺得,這個怪人在睡夢中唱得新歌,似乎有很大一部分都不亞于這個世上所謂的“鉆石經典”歌曲,有的甚至更為動聽。
這絕對是一個音樂天才!
所有人都這樣認為,有些剛來的路人大多一臉遺憾,只恨自己來得太遲,錯過了許多段令人驚艷的旋律。
正當有人從無比的驚訝中回過神,準備掏出手機錄下這神奇的一幕,這個怪人毫無征兆的突然停止唱歌,面上驀地浮現出一抹狂喜的神色,以至于面容扭曲,還未凝固的血跡也隨之微微顫動,也不知他到底夢見了什么。
眾人見狀,不由得嘖嘖稱奇。
隱隱的,他們好像聽到他在低喃某個人的名字,雖然聽不大清,卻仍能從他自言自語般的呢喃聲中,感受到一種莫以名狀的深情。
曹都之
新書啟航,愿:十全十滿,有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