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嘆了口氣：“為父一生以德為立身之本，以民為立業(yè)之基，這么些年，官做大了，名氣高了，奉迎的人多了，漸漸的把根在哪都忘了。老了老了，差點鑄成大錯，留下千古罵名。這個楊柯不簡單，看得到為父的五臟六腑啊。。。。。。。”說道這里，他吩咐兒子道：“去，請士族的族老來府中一趟，不論于公于私，為父要救他們一把。。。。。”
王烈遲疑了片刻：“父親，如果他們不肯聽呢？”
王祥看了看窗外漸深的夜色和綿綿細雨：“盡人事以安天命吧，他們不是楊柯的對手。。。。。。?！?p> 楊柯上了馬車，從袖中取出了一方汗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渾身如卸下千金重擔(dān)似的，靠在了車壁上。串兒關(guān)切的問道：“公子，您怎么了？”
楊柯吐出一口氣：“姜是老的辣，這位老爺子已經(jīng)成精了，不用殺手锏還真對付不了他?！?p> “什么殺手锏？”串兒好奇的問道。
楊柯淡淡笑了笑：“這位老爺子不愛錢，不愛權(quán)，到這把年紀了，塵世間還有什么是他會貪戀的？看來世人將他神話了，老爺子還不是圣人。他好的是名，而且還是身后名。這就是他唯一的死穴。。。。。?！?p> “收手吧，你們不是那個人的對手。”王祥看了看幾大士族的族老，沉吟半晌丟出了一句話。
“王老，咱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只能魚死網(wǎng)破啊。。。?！敝x衡聽到王祥冒出這么一句，心不禁涼了半截，如果老大動搖，如同兩軍對壘，沖鋒在即，可主帥卻下令放棄抵抗一般。
“你們做的那點手腳自以為高明，可人家在暗處看得清清楚楚，登我的門其實是在先禮后兵，此人定力、見識、手段深不可測，好好做你們的官，至于子孫后代，咱們謀劃不了這么遠，也沒有用。自古臣權(quán)與君權(quán)從來都是此消彼長，共存共榮，但總得有個度不是，你們這是要和皇權(quán)攤牌啊?！蓖跸橐蛔忠活D的說道。
蕭中岳呼的站起身來：“王老，您一身中正，做的是忠臣圣賢，可我們?nèi)笫孔暹@些年跟著王老您鞍前馬后，干得都是臟活累活，您現(xiàn)在想全身而退了，當(dāng)然沒問題。我們?nèi)蠹液筮吀嗌俪脊倮?，利害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那小子兵不血刃就能讓我等遞了降表，科舉選官之路一開，朝臣再不是一家獨大，我們沒了籌碼，以后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如果有一天那小子清算前賬，我們就等著抄家滅族吧。只是王老您于心何安？”
王祥在士族之中威望之高無人可及，第一次聽到有人當(dāng)面用這種口氣和自己說話，而在座人等竟然無一人勸阻，王祥心下已經(jīng)雪亮，他雙目半開半闔，掃視著謝衡與袁熙，謝衡與袁熙低頭不語，王祥的心沉到了底：“你們都是這么想的嗎？”
堂下一片死寂，鴉雀無聲。王祥嘆了口氣，意氣消沉，瞬間如同蒼老成一棵枯木，用顫巍巍的聲音說道：“實不相瞞，他剛剛走，老夫生平見過無數(shù)英雄豪杰，世之高賢，但從沒有一個人能讓老夫心生畏懼，這個年輕人就是唯一的那個。賈后、楚王、趙王、金谷二十四友、王濟等人在他手上不到一個回合就灰飛煙滅。他才是真正幕后掌權(quán)的人，老夫是不想我等士族步這些人的后塵，明知必敗，還要冒著滅族的大罪做無謂的掙扎。。。。。。?！?p> 謝衡突然插嘴道：“王老未免太長他人志氣了，我們士族如果不夠，再加上藩王難道就無勝算嗎？”
“謝老弟，你糊涂啊，藩王一旦摻和進來，就不是朝局之爭了，搞不好要引得天下大亂了，那是要留下萬代罵名的啊。。。。。?！蓖跸槁牭竭@里，終于有點明白了，為什么謝衡他們有恃無恐，楊柯為什么又會親自登門。
蕭中岳梗著脖子：“他們都不怕背罵名，我們?yōu)槭裁匆拢螞r我等士族給誰當(dāng)官不是當(dāng)，就算藩王來了，不也得有人幫他治理天下不是?！?p> 聽完這番話，王祥胸口血氣上涌，一陣大咳，竟然一口氣上不來，暈了過去。房內(nèi)眾人一陣大亂，王烈在門外伺候，聽到動靜不對，急忙沖了進來，一邊扶起老父，不住的摩挲他的胸口，一邊對士族族老告罪道：“家父年事已高，受不得驚擾了，還請各位叔父請回吧，待家父身子好些了再請各位過府議事?！敝x衡等人搖頭嘆氣，無奈的一一告退。
待眾人盡數(shù)退出，王祥悠悠睜開了雙眼：“烈兒，你去楊府一趟，要親自面見楊柯，告訴他防著藩王用科舉做借生亂，為父盡力了，勸不住士族。”
貢院大開，矮屋鱗次，百間一式，兩廊翼翼，上雨旁風(fēng)。架構(gòu)綿絡(luò)，藩籬其中，門前戒備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禮部文吏一一核對士子身份，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鴉雀無聲，晉代第一次科舉大考正式拉開了序幕，楊柯與張華、張昌隔得遠遠的在臨街的一家酒樓之中，居高臨下，眼前的盛景一覽無余。
“子平兄，書店的老板現(xiàn)在何處？”楊柯此時并沒有一絲興奮之色，反而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被關(guān)押在府中地牢，由親信輪班看守，公子放心?！睆埐鸬馈?p> 張華皺著眉頭：“到現(xiàn)在為止，一切都毫無破綻，士族和藩王究竟從何處下手呢？”
楊柯淡淡道：“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從現(xiàn)在開始，咱們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盯死了這幫人，書店老板逃亡途中失蹤的消息想必已經(jīng)傳到士族那里了，他們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送消息給謝衡。。。。。。。。”
作為主考的謝衡此刻正安坐于貢院主廳，劉伶亦步亦趨伺候在左右，兩人均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劉伶躬身道：“謝大人切青安坐，士子沐浴更衣已畢，應(yīng)該都入了考舍了，下官去巡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