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麗,現(xiàn)在熱鬧了,三個支隊的弟兄都聚攏到一個地方,鉆山豹真的會找地方,這地方好啊,那山層層疊疊,獾子洞也特別多,弟兄們想著要改善生活了就去挖獾子。那東西好呀,吃著獾子肉再喝上二兩酒,什么煩心的事兒都沒有了!狼剎星一家和大帥媳婦走得很近,這若大的山谷就數(shù)她倆女人能干,一過來就忙著教伙房怎么怎么樣殺獾燜獾。山雀在松樹林上空嘰嘰喳喳地叫得歡。一干人從另一山谷里挑著包谷干柴往山道上來。狼兄弟在場子里撒歡。一只野雞在狼群中撲騰著,飛起來又落下去。狼沖上去,撕咬,撲空,又落下------。野雞飛過野狼頭頂,貼在小樹枝上了,狼再撲,雞飛起,幾匹野狼合力從三個方向撲向野雞。幾只獾一動不動。一只獾子的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動著,忽兒又想往上竄,頭碰著鐵籠子后又無奈地爬下?;锓蚴执髌ぬ?,將手伸進籠子里,逮住了肉獾。他站起身子向地下?lián)v去,肉獾還能勉強移動,再搗,肉獾死,然后就用刀麻利地剝下肉獾的皮------
獾子疼不?小家伙問。不疼。死了就不疼。肉好吃不?等下叫你干娘乘一碗,準(zhǔn)美死你。鐵山羊,名字怪好聽的,誰給你起的名字?我爹,不,我太爺爺,太爺爺說了,山羊命長著哩,加個鐵字,有鋼性,叔,你們就住在洞里面?是呀,怎么了?不喜歡么?洞里好呀,冬暖夏涼,而且鬼子也奈何不了咱!伙夫笑了,竹篩里已經(jīng)裝了幾十只肉獾,剝了皮,開了膛?;锓虬讶忖惦s碎往野狼群里扔過去。野狼一擁而上,狼嘴叨著,在空中劃過一道鮮紅的孤線!霧也漸漸散開,風(fēng)起,露氣在谷中旋轉(zhuǎn)著。洞口上方到草甸泛著一層水光。露水在晨風(fēng)中從洞中往下滴落。小家伙跳起來。小手往上舉,大帥媳婦問,咋啦?下雨了唄。我感覺,天好好的,怎么就下雨了。是露珠。涼涼的??爝M洞里去。我不進去。我要到那邊空地上去??此麄冊诼短炖餆鹱鲲?。
大帥媳婦問伙夫,他剛才說他叫啥來著?鐵山羊。那小家伙滿秀氣的。真機伶。長大了像他爹。瞧你說的。就支隊長,狼剎星。人看了就抖三抖。咋像?我是說他膽兒大,聰明。蹭在那里看著你殺獾子,眉都不眨一下。大帥,大帥。女人叫他。咋啦?鉆山豹支隊長說了,這里野狼馬上要斷炊了,如果把咱那里藏的鬼子肉帶過來就能解決這個問題。說什么話。活人能過來就已經(jīng)走運了,還能帶死人。鬼子都到前線去了。這里是他們的后方。鬼子少,不經(jīng)吃,要是能把野狼兄弟領(lǐng)到鬼子的前方陣地上去。一準(zhǔn)能天天吃飽。狼頭呢,我看他這幾天天天就蹭在野狼圈里研究。也該出來透透風(fēng)和弟兄們說說話了。就那么死盯著綠得發(fā)亮的狼眼。你還別說,每次弟兄們要出發(fā)打鬼子了,咱狼頭就這么死死地盯著狼眼。盯著狼干嘛呢?想問題呀,說什么心靈感應(yīng)。掏野狼心窩里的話??傊`著哩,每次我們都能打勝仗。你說這還不奇怪?
我走出場子,霧氣在消散。場地里架起柴火。辟辟啪啪響過不停。一個伙夫問,春花呢?在她娘舅家里。嫁人沒?還沒。村東頭的二寡婦湊合,今冬就能帶人來相親了,中不?中,是小的時候訂的娃娃親哩。干什么子營生的?二牛莊村的屠夫。在城里有鋪頭。他爹是有名的屠夫。不好,干什么不好就非得操刀的多不吉利。說什么話呢,莊稼人又沒多少活頭,能有個吃飯的營生就不錯了。這年頭,哪里還在乎許多。就我們這樣,不照樣舞刀弄槍的。殺鬼子-----好啊,對地主老財,弄他那么一家伙,穿的吃的全都有了,還能給老婆孩子存些口糧,弄幾件象樣兒的褂子。老兄,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是受夠了,整天東躲XZ的,好多時候連飯也吃不飽。不會吧,地主老財?shù)募Z食一準(zhǔn)弄來不就可以解決嘛,兄弟,你剛來,還有所不知,鬼子追得緊了,野地里燒火做飯煙一準(zhǔn)兒往上冒。鬼子就會發(fā)現(xiàn),許多時候,我們就吃干糧窩窩頭什么的------哎,你可別小看這個地方,這兒鬼子不敢來。來了準(zhǔn)得給我們的野狼吃了!給野狼吃了?對呀,地窖里還剩十多個鬼子尸體哩。得叫野狼兄弟和著地瓜干什么混著吃。好些日子,我們吃的還不如野狼哩,我們不吃鬼子肉呀,不吃肉那咋行呢?人沒力氣就拼不了鬼子的刺刀。想想也是,后來,鉆山豹支隊長就讓咱們把耗子殺了些------噓,別說了,狼頭過來了,狼頭不許咱們殺耗子的,我們現(xiàn)在就是用耗子軍和鬼子對著干的。現(xiàn)在我們也用野狼,鬼子都成精了,營地里個個都緊實了,耗子進不去,連土行孫都打不了洞哩!
你還別說,聽關(guān)外的人講,野狼不吃死的東西,這鬼子尸體咋叫野狼吃了呢?一個新兵蛋子一邊望著場子里的群狼,一邊對伙夫說。狼吃活物,那才有狼性。所以我們就時常讓狼兄弟上戰(zhàn)場和鬼子撕咬。到訓(xùn)練它們的時候我們就拿草人懷里揣著肉,野狼撲上去一口掏草人的胸膛------習(xí)慣了再上戰(zhàn)場,見著鬼子,咦!就那草人樣,那服裝,那黃帽頭盔都是他媽的吃貨------再有啊,野狼在場子里撲野雞,那叫靈敏!那雞染紅了,像火,竄過火,飛起來。野狼見多了就習(xí)以為常了,見火也能往里竄!聽見子彈嗖嗖嗖地叫啊它也不當(dāng)回事了!
搗弄了半天都從洞子里出來。吃飯了。有人喊,今日個享狼剎星媳婦的福!頭晌就弄了一大盆子灌子肉!美的你!狼剎雖是什么人?找的媳婦她就是不一樣!一個餿主意就能讓咱們逮那么多的肉灌子!要是能留下來的話,我們隊伍里又會多一員好參謀!大師媳婦說那俺也好啊,說話好有個嗒頭??上魈焖鸵吡耍∥艺f不行啊,女人要帶孩子,狼煞星的種可不能跟著我們在鬼子眼皮子底下轉(zhuǎn)悠。饑一餐飽一餐孩子可是受不了!有人就說了大帥還是你有福。槍林彈雨的還有女人傍著你!可我也沒閑著啊,要是沒有我,你們吃飯還慢慢香?也是!什么樣的野疙瘩到了她手里進鍋擼幾下噯可好吃了!這水準(zhǔn),等把鬼子趕跑了進城弄個小飯館,那生意準(zhǔn)擠爆了門------大家圍著土珂垃一盆灌子肉加上蘿卜和甜菜葉燒滾了,香味直往上冒。狼囤處,鐵絲網(wǎng)發(fā)出呵嘣呵嘣的脆響,狗蛋!你他媽都什么時候了?快把狼圈的門給鎖上。灌肉香噴噴的,野狼兄弟不好受,要抗議哩。有人望著。狗蛋正往狼囤里扔?xùn)|西。那是干啥?狗蛋回過頭沖吃飯的兄弟叫:“就許你吃!狼兄弟就該餓著?”狗蛋那是啥東西?黃燦燦的!鬼子腌肉不多了,讓狼兄弟們吃了和鬼子們干有勁頭!哎!狼剎星嘆息。他媳婦憋一眼,問:“咋啦?舍不得我們走?”“為了你和兒子的安全舍不得也要舍得!”“那你還嘆息個啥?”媳婦問,一邊往嘴里嚼了跟甜藤。狼也快要斷炊了,俺心里著急!連地面上的鬼子也不多了。從關(guān)內(nèi)過來的鬼子又要往南方去了,偽軍倒是有一些,又不準(zhǔn)野狼吃。這日子難??!是??!我說了餓急了,二鬼子咋就不興吃?二鬼子比鬼子還真他媽晦氣!老兄你是有所不知?。《碜釉圻€有機會爭取過來,有一天他們調(diào)轉(zhuǎn)槍口里外這一夾擊,鬼子不死才怪!這工作難做啊。二鬼子那是一個“怕”字照頭!不僅不幫咱們還滿地里替日本人找地面上的線人,好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暗中幫日本人做事!鬼子的情報網(wǎng)那就像蜘蛛似的密密麻麻!這還不是我們工作沒有做好,叫鬼子漢奸鉆了空子,怎么著唄,現(xiàn)在榔頭和大帥支隊都過來了。我們是不是也要這么一下子…….咋的一下子?殺一儆百找個囑托干了他!眼下正是秋糧征夠時殺殺鬼子漢奸的焰氣!就知道殺殺殺也不曉得都啥時候了!鬼子逼著咱們藏不了身。才來幾天逼急了這兒也待不下去。小山炮,別長他人志氣滅了自己的威風(fēng)!他那可是實話實說,老兄我看還是等過幾天安閑日子養(yǎng)足了精神再鬧騰鬧騰吧!要不然我們被逼著滿世界跑了躲進莊地里?,F(xiàn)在都沒得地方。玉米棒子都砍得精光了。要哪兒躲哪兒藏呢?要我說只要短槍隊進城里打他一下,撓撓他。二鬼子不是要搶糧么。出城就叫他回不去。
哎喲,酒,哪兒來的?
二鬼子張紹儀家里的,怎么著?你想要來一口?
哎喲!咋的啦?蛇,一條大蛇,瞧瞧,跑你那兒來了。哎喲,我的個媽呀,這大的蛇,好呀,哈哈哈。幾個小兄弟忽啦啦站起來,躲開去,大帥跑過去。呆子,拿上這個,大帥媳婦起身攔住他。剁了它,下酒喝。一個弟兄叫道,跑了,往草叢中溜了。不忙,瞧我的。大帥推開他媳婦,緊走幾步,大帥媳婦急,就叫道,刀,刀。要個球。大帥一下竄過去,見一截尾巴正往草叢中縮。他一探頭,一伸手,哧溜一下,那蛇就在空中繞圈子。緊甩幾下,往地下一搗。二尺來長的青花蛇便軟軟地橫地下不動了。
你們呀,新兵蛋子,一條蛇就把你們嚇成那個樣子,開膛破肚掏了下水燒了吃,蛇可是好吃的東西呀。
怎么著?你們大家熱鬧熱鬧,倒把我給忘了。
婉虹從洞里走出來,在我面前站定,望著我,說道:“經(jīng)過大家的研究決定,吃過飯,咱們把黨員名單排個號,這些人今天就向黨組織宣誓,完成入黨的儀式,狼頭,你是黨代表,就由你向大家說兩句。”
我嘴拙,只會帶兵打仗,這號事還是你說了算,回頭,你就給張羅張羅。從現(xiàn)在開始,我任命你-----婉虹同志為我們突擊大隊的黨代表,專門負責(zé)發(fā)展黨員干部的工作,兄弟們,你們說好不好呀?”
狼頭,一個女娃娃,在我們這群野狼里,她怎么好打仗啊,還干部哩------我不同意!
咋啦?不聽了是不?女人怎么啦?叫我說,女人天生就是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料,我是說讓她在我們突擊隊干說服工作,又沒說要她帶兵打仗,有什么不好,上級派來的人,我們得尊重,兄弟們,要懂得什么是尊重,啊,要尊重我們的好同志!
是,好說好說,婉虹啊,等一下叫你嫂子燒了這條蛇,你也嘗嘗。
狼剎星看著婉虹,指指地上那條蛇。
我的媽,好大的蛇呀,蛇還能吃?
咋就不能吃啊,喝酒就著,那幾好的。
瞧你,女人家家的,哪能喝。
見大帥這樣說,她媳婦可就有點不樂意了,瞥了大帥一眼,說道:“就知道喝,整天就想著酒,大老遠地跑到這兒來還是改不了,也不知咱們老家人怎么樣了,你不急,我急,前晌聽狼剎星的媳婦說起那事,我心里就突突突地跳。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怕那老倔頭報官嗎?他敢!他有那膽?不錯,他是日本人的矚拖,就沖著這,老子早就警告過他,老子量他也沒那個膽!
大帥兄弟,還是小心為好啊,依我看,找個時候,把你孩子也送到蘇州我那鋪子里去,免得夜長夢多。
狼頭,彎道上來了人。一個弟兄慌慌地跑過來向我報告。
看清是什么人沒有?
一個趕車的把式。聽前哨說好像從城里過來的,狼頭,你看怎么辦?
狼剎星,你看著辦吧,這里是你的地盤,你做主吧!
好,我親自過去看看,你們在這兒好好用餐,媳婦,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回來。
狼剎星去了一會,就見他領(lǐng)著那趕車的把式走來了,那個人五拾上下,戴著頂破氈帽,青灰色上衣,外套一件土灰色馬褂。圓臉,像長了霉斑的芋頭。他手握一桿煙槍。吧噠吧噠地嗆著。停下來,將煙槍往地上磕磕。
狼頭,這位是發(fā)叔,我們布在城里的線人,他有重要情況要轉(zhuǎn)告我們,發(fā)叔,你現(xiàn)在就對我們的大隊長說說吧。
鬼子知道你們大隊人馬要來,前日個晌午,他們不知從哪里得到了這個消息,城里頭全戒嚴(yán)了,好不容易才出了城,本來我是想昨日晚上過來的,可沒來成,告訴你們,鬼子也只是瞎猜測,現(xiàn)在派出了特務(wù)隊到處搜查你們,但是他們現(xiàn)在還沒敢進山,只是乘著征糧隊在鄉(xiāng)下四處搗亂,鬼子虹口道長說你們一定會要依靠這里的老佰性,認為你們一定會躲進村子里去,你們需要老佰姓讓出房子和糧食。天寒地凍的,又下了場雨,他們認為你們就藏在老佰姓的家里。
現(xiàn)在也的確是一個問題,糧食快斷了,突然一下子又來了好幾百張嘴,難啊。
不忙,支隊長同志知道你們要來,讓我儲藏了些糧食,是公糧,從二鬼子那里買來的。
那不就露餡了?
不會,二鬼子才懶得管哩,他只曉得硬通貨,米行的小伙計搞了鬼,所以就弄來了許多。
我的狼頭大哥,群眾工作啊,群眾工作可要做好啊,孤軍作戰(zhàn)可不是我們黨的宗旨啊。
這位女同志,這也不能怪狼頭啊,鬼子把老佰姓整苦了,堡甲連座啊,知道不?發(fā)現(xiàn)一個突擊隊員,那可是要連帶好些人家造罪啊,鄉(xiāng)親們都打怕了,不敢跟我們的人一條心,這地面上到處都有鬼子的眼線矚拖。工作不好做啊,鬼子鐵了心牢牢抓著情報工作不放,一張張大網(wǎng)就等著我們的人往里面竄!
好啦好啦,來的都是咱們的客人,瞧瞧,你們這些大男人來了客人也不讓人家進洞里來喝酒吃菜,來吧,這位大佰,快請進來,大老遠的進山來也不容易。大帥媳婦已經(jīng)把飯菜都燒好了!
瞧我,一急就忘了這事,走,先擱著,快快請入席吧,發(fā)叔,將就著吃點我們的野餐吧。喝點曖曖身。
我馱了三袋大米,就在幾捆干柴下面藏著哩,我得先弄下來。
發(fā)叔,那槍傷藥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盤尼西林弄不了,鬼子查得嚴(yán)。幾家藥店都斷了貨登了記,只好帶了些中草藥過來。郎中說管用。所以這次我就帶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