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軍和郭凱森給家里的長輩修了新墓碑,兩人照了相片發(fā)給了林豐??吹臅r候,洪梅也過來看,林豐就隨手轉發(fā)給了她。
洪梅這次沒有主動給林森看。她怕他看了難受。結果卻被林愛悅給攪了,她拿了媽媽的手機,給爺爺看她給鄰居家小狗照的相片,結果就讓林森發(fā)現(xiàn)了這些。
林森當時就哭了。林愛悅也哭了,讓他嚇的。
林森說他想要去一趟T市,給妹妹掃個墓。洪梅和婆婆都勸他,過一過再說。現(xiàn)在過去,雷軍還沒有準備好,倆人就這么一見,會尷尬。
林森說,我不怕尷尬,我去看看我妹妹,誰還能攔著不成。
林豐就是這時候進來的。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淚流滿面的林森。
“您要知道,世界上沒有賣后悔藥的。去或不去,改變不了什么。我勸您還是省省吧!”
說完那句話,林豐掉頭就走了?;丶乙院?,洪梅跟他發(fā)了脾氣。說他是混蛋。
“他對不起所有人,但起碼不欠你的。就算欠你的,他也是生你的父親。你這樣待他,合適嗎?”
“他又是如何待他的親人?姑姑死得那么慘,死前求他幫助他不理,死后唯一的孩子被送到了孤兒院他不問,所以奶奶到死都不理他!你要我怎么待他?我待他已經很好了!”
林豐第一次跟洪梅這么大聲吵,他不想提這些陳芝麻爛谷子,但并不表示這些事情不存在,不讓他氣憤。
洪梅深深嘆了口氣。
“林豐,你說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真的是沒有。我勸你,是想你也不要走你爸爸的老路?!?p> 這句話,好像真的觸動了林豐。他不說話了。
那天以后,林森變化很大。
他不愛出門了,要不是怕妻子鬧,他甚至連床都懶得起。
他懶得說話,要不是林愛悅每天下了幼兒園都要來家里,嘰嘰喳喳的跟他講班里的長長短短,他跟誰都沒有話說。
他沒有再提去T市的事,就像忘了一樣,甚至是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事情一樣。
林豐那陣子特別忙。出差,開會,好幾天都沒回家。周末的時候,終于按時下班,然后到林森這里吃晚飯。
洪梅給他發(fā)微信了,告訴他林森的變化。雖然很忙,但他還是有些被觸動。今天一來,覺得他果然輕減了不少,并且更加蒼老和憔悴了。
吃飯的時候,如果不是林愛悅這個小話嘮不停的說啊說啊,這頓飯就是四個啞巴的聚餐。
“下個周末,我能空出兩天時間,回頭我跟軍軍說一下,我們一塊兒去T市,讓他到機場接一下?!?p> 林豐說這話的時候,非常突然,突然的林森的筷子都掉了。
“你……你……”
“我跟軍軍說過,碑修好了我會過去的。您也想看看,就一起吧?!?p> 林森當時是什么表情,林豐沒看見。正好有個電話進來,他出去接電話了。
再回到屋里,餐桌已經撤了。林森也已經回了臥室。
回到自己家,林豐接到了一條短信,林森發(fā)的,只有兩個字:“謝謝!”
看著這條短信,林豐眼眶濕了。拿著手機,他很想給他回復,但最終卻沒有。
又過了一天,他死了。
真的后悔了。原來買不到后悔藥的滋味就是這樣的?。∫粫r間,林豐覺得自己其實跟林森一樣,對待自己的親人,竟然如寒冬般冷酷無情。
……
雷軍和郭凱森轉天就到了。
郭凱森還病著,雷軍本不想讓他同行。可郭凱森不放心他一個人去,堅持要隨行。
林豐沒有來接他們。來的是洪梅和林愛悅。雖然沒有見過面,但彼此卻完全沒有陌生感。洪梅熱情的抱了抱雷軍和郭凱森,低頭對林愛悅說:“這是你叔叔、小叔?!?p> 小姑娘穿了一身白色孝衣,乖巧伶俐,清秀可人,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好奇的看著兩位陌生的叔叔,忍不住讓人心生憐愛之情。郭凱森愛撫的蹲下身子,摸摸她的頭。
“你好,悅悅,謝謝你來接我們。你真漂亮,真人比照片還漂亮。”
小姑娘有些羞澀的笑了,小手輕輕地拉住了郭凱森的衣襟,洪梅也微微一笑。
“要說謝謝小叔叔夸獎——對不起啊,軍軍,森森,上午市里領導過來吊唁,你哥沒法來接你們。這么老遠趕過來,辛苦了。”
雷軍連忙擺手。
“您這么客氣干嘛。其實不用接的,我跟哥說了,不用接的。那個,那個……老人還好吧?”
洪梅輕輕點點頭:“爸爸走得突然,一點準備都沒有。媽媽自然很難過。接受不了。血壓一下子就上去了,吃藥也控制不了。我們怕出危險,今天早晨送她去醫(yī)院,已經留院觀察了?!?p> 雷軍和郭凱森都有些著急了。
“那……那您還來接我們干嘛!趕緊走吧,走吧!”
“是呀,您開車直接去醫(yī)院吧。我們帶著悅悅回家就行。您不用操心,我們有地址,打個車就行?!?p> 兄弟倆發(fā)自內心的善良,讓洪梅感動不已。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林豐的糾結,明白他無法原諒父親的原因——傷害這么好的孩子,真的是天理不容啊。
雖然雷軍和郭凱森一再推辭,洪梅還是堅持把他們送到了家。
靈堂設在林森家。說是不操辦,但以林豐的地位,就算自己不想,自然會有人替他做。
花圈花籃擺了一院子,院子外面也擺得滿滿當當。洪梅的車剛一到門口,就有人過來幫著停車。洪梅把車鑰匙交給幫忙的人,帶著雷軍郭凱森往院子里走。
林森的家是一個獨棟別墅,三層樓,外加一個小院。這是林森當年賣了一個技術專利之后買的,已經十幾年了。雖說小區(qū)的整體環(huán)境落后了,但依然不負當年的豪華。
一走進小院,雷軍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涌入了心頭。站在小院里,雷軍的心如刀割般的疼。鬼使神差,這房子,竟然和自己記憶里的家一模一樣,甚至院子里都開著一樣的花。
沒等人通報,林豐就從里面出來了。穿著白襯衫,型容憔悴。沖著雷軍和郭凱森點點頭:“來了,一路辛苦。森森,你的電影殺青了?都還順利吧?還想著去探班呢,一直脫不開身。”
“順利。昨天回的家——大哥,您節(jié)哀。”
雷軍沒說話,郭凱森說話的時候,他也跟著點頭。
負責喪儀的人跟著出來了,看見雷軍和郭凱森,連忙問道:“林局,這兩位是親屬還是……”
林豐還沒來得及說話,雷軍先開口了。
“親屬。是……是外甥,我們倆是外甥?!?p> “噢,噢!那……那里面請,來給舅舅行禮吧?!?p> 外甥,舅舅,這對于一般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稱呼,在這個空間卻有著不一樣的意義??粗总姽蛟诹稚倪z像前恭敬的叩首行禮,林豐忍不住淚眼模糊,而洪梅則哭出了聲。
“爸爸,安息吧。軍軍這么善良,他不怪您了。”
雷軍和郭凱森在N市呆了三天。安葬完林森,雷軍跟郭凱森商量了一下,決定問問洪梅,要不要去看看另一位老人。
“嫂子,明天我們就回去了。那個她……大娘,身體怎么樣了?我和哥哥想……是不是應該……又怕……畢竟老人家身體不好,我們去,會不會刺激她?您說怎么辦好呢,嫂子?”
郭凱森代表雷軍發(fā)言,可也是覺得有點尷尬。好在林愛悅始終膩在他身邊,,好歹還給他打些掩護。
郭凱森始終都有孩子緣兒,不過兩天的功夫,林愛悅就把他愛得不行,甚至表示愿意跟著小叔叔一塊兒回T市,氣得洪梅罵她是個小沒良心。此時此刻,她又像一個八爪魚一樣的纏在郭凱森的身上,聽著他跟媽媽說話。
“你這么纏著小叔叔,是想累死小叔叔嗎?”
洪梅忍不住上前要拉她下來,郭凱森笑著擋住了。
“不累,一點不累。我們倆一會要出去玩會兒呢——嫂子,您看我說的事,怎么辦才好?”
洪梅也為難。公公出事以后,婆婆受不了打擊,病體沉疴。公公的身后事他們沒讓她操持,但大小事還是都跟她做了通報。
知道雷軍來了,以晚輩的身份行了禮,盡了孝道,老人哭得不行。她知道這些年丈夫最大的心病是什么,更知道這份罪責,自己也難逃干系。
她很想見見這個被他們丟棄的孩子,她想代替丈夫親口跟孩子說聲對不起。作為醫(yī)生,洪梅覺得這個情形如果讓她見,過分情緒會讓她的病雪上加霜;作為兒媳,洪梅又覺得不讓她見,留著這個遺憾,對她何嘗不是一種打擊。如今郭凱森問她怎么辦,她也想問問誰,應該怎么辦。
林愛悅看媽媽不說話,開始催著郭凱森出去玩。郭凱森耐心的安撫著小姑娘,一雙眼睛誠懇地看著洪梅。
“悅悅,乖啊,你到外面找叔叔給小叔叔要一瓶礦泉水,要涼的,好嗎?”
林愛悅點點頭,從郭凱森的身上下來,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