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烏先生此時的眼神竟稱得上“柔情似水”。
陽牧青二人的視線不由自主隨之轉(zhuǎn)向半空中。
不看還不打緊，這一眼看過去，兩個自認(rèn)為見多識廣的人都呆住了。
這空氣中的確有個“東西”。
跟他們之前見過的種種妖魔鬼怪相比，形容不算惡劣狼狽，卻詭異得有些光怪陸離。
它沒有實(shí)體，只有隱隱約約的一個虛影，虛到比那漂浮在空中的煙霧更薄一層，仿佛只要輕輕拂袖，就會消失無蹤，無跡可尋，若仔細(xì)分辨，可以看出那是一個用純白茶花瓣拼湊的人形，勉強(qiáng)可以看出哪里是頭，哪里是手，哪里是腳，由于每一片花瓣都是完整的，無法進(jìn)行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處理，因此整體看起來十分寫意。
這讓陽牧青想起某電視劇里面，哪吒在還骨肉于親生父母之后，姜子牙為他寄存魂魄所制的蓮藕人，與這有異曲同工之妙。
驚悚的是，那花瓣人的“腦袋”還稍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如果這就是“園園”，恐怕是人鬼之間的灰色存在。
菩提子微不可察皺了皺眉，臉上的表情有幾分不自然，祖師爺所留的手書里面并沒有提到一個叫做“園園”的女子，乃至對整個茶花源的介紹都很模糊，通篇都在對著子烏先生發(fā)花癡了。
當(dāng)年，子烏先生、尹簡、園園之間似乎發(fā)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是非糾葛……
但，依子烏先生目前提起尹簡的語氣來看，他所扮演的角色比較窩囊卑微，甚至連一個“第三者”的邊兒都挨不上，尹簡對子烏先生懷有明眼人可查的拳拳思慕之心，只是子烏先生卻自始至終沒將他當(dāng)回事兒。
以至于，除了有些唏噓，追思時連半分尷尬都看不見。
尹簡這個大情癡的角色設(shè)定要加個“單相思”的前提，雖有些沒用，卻也不委屈，畢竟子烏先生這樣的人物，在天底下難找出第二個來。
園園雖不知是何方神圣，看來是與子烏先生相親相愛之人物，也難怪尹簡連只字片言也不肯給她。
這祖師爺夠心小的哈，菩提子暗自腹誹道。
第一最好不想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這是尹簡之于子烏先生。
尹簡死活不肯忘了他，卻因此再也找不到來時相別的路。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邊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fù)。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xù)。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這是子烏先生之于園園。
園園雖然已經(jīng)不人不鬼，子烏先生雖然善惡難辨，甚至從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中可以推斷出他們之前經(jīng)歷了不少波折，然而相愛的人之間那種獨(dú)有的默契卻騙不了人。
菩提子突然對遙遠(yuǎn)的記憶中那個不著邊際、慈眉善目的老頭子生了幾分微妙的同情。
“你們是尹簡的后人，既然來到這里，說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松綁，進(jìn)來坐。”
這樣的待客之語從子午先生的嘴里說出來一點(diǎn)也不熱情，冷得可以甩出一把冰渣子。
見他邁步進(jìn)了紗幔，侍立在兩旁的黑衣人才像重新活過來一般，仿佛卸下了無形的重壓，甚至一個個繃著的臉上有了一絲僵硬的笑意。
但菩提子可以斷定，他們打量自己的眼光仍舊是花肥，反正跟“貴客”扯不上半毛錢關(guān)系。
他們是篤定子烏先生最終還是不會放過這對師徒，還是有別的因由？
“怎么辦？”
上臺階的時候，陽牧青碰了碰菩提子的肩膀。
“我怎么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唄?！?p> 菩提子心不在焉地盯著臺階上的苔草看，心說這青石板配這野趣橫生的紫色小花真是絕妙至極。
“我回去之后可以退出門派嗎？”
陽牧青在很認(rèn)真考慮這個問題。
上梁不正下梁歪，菩提子是這樣，尹簡是那樣，中間那個不曾謀面的菩提子師父聽起來就是個倒霉催的，他本就不覺得拜菩提子為師是什么好事，現(xiàn)在就更沒有絲毫的榮幸了，這個“烏衣門”或許根本就不該叫這個名字，改叫做“烏合之眾”得了，如果不是除了自己一個個本事都還算厲害，估計早就自毀了。
這臺階的數(shù)量比他們?nèi)庋鬯娨L了好幾倍，待他們走入紗幔，子烏先生已經(jīng)泡好茶等著他們了。
原先停在紗幔外半空中的花瓣人“園園”，已經(jīng)早他們一步進(jìn)亭，停在子烏先生身后的空地上。
紗幔中還有幾個侍立之人，只是一個個都用布條蒙住了眼睛。
蒙住了布條又怎么伺候人？菩提子覺得有錢人真是鋪張浪費(fèi)起來完全不過腦子。
“有故人來，你們到外面候著吧?！?p> 子烏先生白玉般的纖長手指端起一個青瓷小杯，上面飄著一片淡藍(lán)色的茶花瓣，輕輕啜了一口。
陽牧青微微抬頭，發(fā)現(xiàn)那幾個侍者退出的姿態(tài)透出幾分不情愿來，是不放心他們倆，還是……
待子烏先生一小盅茶飲盡，帷幔之中總算只剩他們?nèi)齻€了。
“其實(shí)，我等你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