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今天又被先生用戒尺打了!
不,不應該叫他二狗了。
他爹娘給他攢了錢讓他入了學,也取了個大名,叫李瀟。
他娘很滿意這個名字,說一聽就像是一個風流才子,將來他家二狗肯定會有出息的!會討很多大屁,股的媳婦兒回來!
不,他家瀟兒!
因為李瀟的功課又沒做完,又說了些胡話,先生實在是受不了了,所以打了他三下,還對大家說要引以為誡!
李瀟說,他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見他成了神仙,會飛,會穿墻,還會變身。
二愣子和小胖說,別傻了,你要是成了神仙,那我們大家不都是神仙了。
李瀟不信,于是,他四處找神鬼怪談之類的書籍來看。
還自己親自去找鬼神,比如,半夜偷偷跑到后山墳地里,但是被他娘給發(fā)現(xiàn)了。
于是他被脫光了褲子,追著滿村打。
二愣子問他問什么要找神仙,他說,成了神仙,小茹就會嫁給他當媳婦兒。
關于他找神仙,鬧得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他離家出走了半個月,去了附近的一座高山上。
這件事情甚至還驚動了官府!
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破爛臟地已經(jīng)不像個人了。
但是他爹娘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一把把他抱住,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沒人知道他是怎么在山里活下來的,也沒人知道他在里面經(jīng)歷了什么。
只是從此以后,李瀟再也不找神仙了,還轉了性子,認真地在私塾里苦讀,就連教書先生都說他聰慧好學。
村子里的人都說,二狗是在山里碰到真正的神仙了。
不然怎么能活這么久,一回來,連性子都變了,肯定是被神仙點了腦袋。
他的爹娘很高興,相信是自己兒子有福氣,碰到了山里的老神仙。
于是,他們殺了一只老母雞,先拜祭了那個點化了他兒子的神仙,然后把這只雞給他兒子吃了。
發(fā)現(xiàn)父母突然對他這么好,李瀟可不會說,他其實是在山里暈暈地轉了半個月,躲在樹上,吃了半個月的果子。
他爬樹的本事可厲害了,二愣子和小胖都比不上他。
至于為什么不找神仙了,是他覺得自己出走了這么久,要是還要去找神仙,肯定會被打死的!所以他要過一段時間再去。
私塾那里嘛,那么多的鬼神書籍,為了看懂這些書,他可沒少下功夫。
現(xiàn)在,他再拿著課本,發(fā)現(xiàn)也不難啊,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總是學不懂。
轉眼就到了年關,李瀟打算再去山里尋神仙的計劃也擱置了。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先生教的東西也挺好玩的,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被村里的其他孩子,特別是小茹崇拜的感覺很好。
他不想失去這種感覺!
過了年他就到十三歲了,爹娘說,十四歲就要請他二嬸兒給他說一個媳婦兒!
到時候,一定要小茹給他當媳婦兒,他這么想。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好人偏偏不長命。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山賊來了,除了年輕女人,殺光了村里所有的人。
他娘把他藏在茅坑里,才躲過了這一劫。
山賊想把他娘擄上山,他爹拿起鋤頭就要去打山賊,被一刀殺了,他娘怕被侮辱,也投井自盡了。
過了好久,他才從臭烘烘的茅坑里爬起來。
滿目蒼夷,到處都是殘檐斷壁,小村里,躺了一地的尸首。
他把他娘的尸體從井里撈出來,顫抖著雙手抱著,那一天,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膽欲裂,仿佛要把他這輩子的淚水都哭盡。
跪在全村人的墳冢前,他指天為誓,定要讓這群山賊血債血償!
之后一年里,清楚是哪一伙山賊后,他改頭換面,想盡一切辦法混進那一堆山賊里。
又一年,他終于混了進去,成為了一名小山賊。
他認出了小茹,小茹也認出了他,她已經(jīng)成為了山寨二當家的小妾。
為了取得大當家的信任,他殺了人,做了很多孽,十分歹毒。
小茹也勸過他,可是他不聽,他現(xiàn)在眼里只有仇,只有恨!
容不下其它!
私下里,寨子里的人都叫他毒書生,可是,他卻自稱為毒狗。
因為他到現(xiàn)在也沒放棄苦讀,讓他成為一個讀書人,是他娘的心愿。
在山寨里待了五年之后,他培養(yǎng)出了屬于自己的勢力。
利用一個機會,他把大當家和二當家都殺了,把二當家的老婆搶了過來,自己當了大當家!
又兩年,他暗中把所有的老山賊都清洗了一遍,特別是他認為有可能打劫過他們村子的,那些人,死得叫一個凄慘。
心愿得償之后,他向朝廷投降了。
朝廷本想封他個閑差,他卻討來了一個剿匪將軍,麾下僅有三百人。
柳絮飄飄,村子西頭,他牽馬而立,腰佩寶劍,身披盔甲,與佳人道別。
他說,待他贖完自己的罪孽就和她相守一輩子。
從此,他從南及北,由東到西,四處除寇。
朝廷也沒想到他這么勇武,一路封賞,從麾下三百人的剿匪將軍,慢慢變成帶領三萬人的除寇總兵。
五年之后,天下已無匪可剿。
他本想解甲歸田,奈何倭奴叩關,狼煙四起!
此時危機存亡之秋,大丈夫當挺身報國,他怎么能就此歸隱。
一封書信送入故鄉(xiāng)。
他率兵北上,以三萬士卒抗擊二十萬倭奴,惡戰(zhàn)連連,烽火不止!
這一打就是二十年。
他想接小茹過來,小茹只說,她等他。
二十年了,他手掌百萬雄師,腳踏萬里疆土,左一國之興亡,右一邦之繁榮。
倭奴既敗,凱旋而歸。
皇帝說,要封他作王,與他共治天下,他不說話。
第二天,他的死訊便傳遍天下,舉國哀悼。
殘騎裂甲,青囊白桿,古道黃昏,踽踽獨行。
少小離家,這一走,便是三十四年。
如今的他,滿身傷痛,兩鬢斑白,只想回到那個屬于他們的茅屋,手捧一杯她沏的粗茶。
站在石碑前,滾燙的淚水滴落,他哭了。
自從父母過世后,他再也沒哭過,現(xiàn)在他哭了。
他在她的墳邊搭建了一個茅屋。
從此,風吹雨打,寒霜雪霧,只此殘身,再不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