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盡頭殘陽如血,濃墨重彩。
一輛青篷頂雙轅馬車不起眼地夾雜在街市的人群當中,顧寒清掀開簾帳,望著兩旁似曾相識的十里長街和翠幕風簾,恬靜的眸子里映著幾分淡淡的憂愁。
“少主,您舟車勞頓,應該盡早回府歇著才是,為何還要先趕去燕王府啊?”
“這兩個月我寫信給燕王殿下,他卻未曾回過信,我擔心有事發(fā)生,還是先去王府一趟吧?!?p> 顧寒清微微蹙眉,視線仍停留在簾外,忽而瞥見幾簇人群正結(jié)伴朝馬車行駛的方向走去,似乎正不約而同地想要去往同一個地方。
“今日城中是否有什么喜事?”
顧寒清的貼身下屬常勝聞言也探出了頭:“屬下初來乍到也不清楚,要不讓屬下前去打聽一番?”
“不必了,反正也與我們無關(guān),又何必多管閑事。”
顧寒清放下簾帳不再說話。牽愁照恨的回憶涌上心頭,勾勒出了一個女子清晰的輪廓,一顰一笑,盡態(tài)極妍。
他垂下眼眸,輕輕地嘆了口氣。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在經(jīng)過一個拐角之后,常勝突然道:“少主,看來這些人群跟咱們一樣,都是奔燕王府去的?!?p> “燕王府?”
顧寒清詫異地想外張望,隨著馬車繼續(xù)行進,很快,燈火輝映,張燈結(jié)彩的燕王府便映入了眼簾。
此番喜慶紅火的裝扮,分明意為家中有人成親。
“少主,難道今日是燕王殿下大婚的日子?”
“不會。殿下成親是大事,豈會對我只字未提?
顧寒清遲疑地說著,掀開簾帳步下了馬車,心中隱隱生出些不祥的預感。
巷子兩旁圍著一圈前來看熱鬧的百姓,香車寶馬扎堆地擠在門口,已有不少的皇親貴戚陸續(xù)到府,每個人手中拿著大紅的喜帖,錦衣華服,鼓樂聲喧。
顧寒清在不遠處站定,卻沒有進府之意,而是招呼一旁的隨從道:“你去問問,今日府中是誰成親?”
常勝領命去向守門的侍衛(wèi)打聽了幾句,過了一會兒便回來復命道:“回少主,今日確實是燕王殿下成親,據(jù)說娶的是當朝重臣,靖國公家的小女兒?!?p> “你…你說什么?”
顧寒清眉間猛然一顫,情緒激動地伸手扣住了常勝的肩膀:“你確定是靖國公府家的三小姐?她叫什么名字?是叫程金枝嗎?”
常勝沒料到顧寒清會有如此反應,顫顫巍巍道:“這…這名字屬下不知,只是那門口的守衛(wèi)稱燕王殿下今日要娶的,確實是靖國公府家的三小姐?!?p> “快去問?!?p> 顧寒清雖然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卻又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一個是自己最為信任的摯友,一個是自己念念不忘的舊愛,這兩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也不應該走到一起。
更何況在這之前,他沒有聽到任何關(guān)于這場婚事的風聲。
這樣的“驚喜”,實在猶如當頭棒喝,太突然,也太沉重,壓得他難以喘息。
“少主,打聽到了。”
常勝一副有口難開的樣子,似乎對顧寒清的態(tài)度有所顧忌。
而顧寒清也自然從他臉上看到了為難之意,他深吸一口氣強作鎮(zhèn)定道:“靖國公府家的三小姐,她叫程金枝,對嗎?”
“是?!?p> 雖然這個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可真的聽到別人親口承認,顧寒清還是深切地感到一陣心寒。
除了心寒,還有難以言語的心痛。
自他默然離京之后,他與高珩就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然而從近兩個月起,他卻沒有再收到高珩的任何回信,對程金枝的近況也就一無所知。
起初,他以為有人從中做梗,刻意對他隱瞞了消息,然而他現(xiàn)在才意識到,一切或許都只是人心善變罷了。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這滿目的紅,扎得他眼睛生疼,心中慘白,整個人都在輕微地顫抖著。
“回去吧?!?p> “少主,您..不進去嗎?”
顧寒清沒有答話,而是落寞地上了馬車,即使他不相信高珩會橫刀奪愛,即使他不相信程金枝移情別戀,可他此刻,卻沒有任何勇氣去打擾這對今天將會受到萬千祝福的新人。
當初他因為心懷內(nèi)疚,而選擇逃避遠遁,若說是他將所愛之人拱手相讓,其實也不為過。
現(xiàn)在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打擾他們。
………………
而在王府的書房中,高珩已經(jīng)換好了喜袍。他平素的服飾總是以嚴肅冷峻的暗色系為主,多顯深邃沉悶,今日這身紅裝,襯得他面如傅粉,光鮮明亮,整個人都顯得柔和豁朗了許多。
書中上擺著幾封字跡相同的信件,他的視線一一從每封信上掃過,凝視許久,繼而抬頭看向身邊的沈鈞。
“泉州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回殿下,自從兩月前顧少主派人來送過信之后,就再沒收到泉州那兒的任何音訊。”
高珩若有所思地皺緊了眉頭,取過那封顧寒清寫給程金枝的信,注視著上頭那行“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的字句,躊躇良久,這才吩咐道:“這樣吧,你派人去泉州看看,務必要見到顧少主?!?p> 沈鈞躬身領命,高珩復又問道:“外頭準備的怎么樣了?賓客們可都已經(jīng)都到了?”
“這個時候該是來了大半了,就等殿下和王妃禮成了。不過說到賓客......”
“怎么,有什么不妥嗎?
沈鈞忙應道:“是這樣的,屬下方才聽門外的守衛(wèi)說,之前有人特意來王府打探殿下的婚事,奇怪的是,那人問了王妃的姓名之后,便匆匆離去了?!?p> 高珩聞言眸色突變,緊張道:“你可有問,那個人長得什么樣?”
“屬下聽守衛(wèi)的說,來問的似乎是個隨從,他身后還有個主子,但是因為有些距離,所以看不真切,好像是個挺有身份的年輕人。”
“殿下…難道說這個人?”
見高珩不說話,臉色卻愈發(fā)嚴峻,讓沈鈞不禁產(chǎn)生了猜疑。
“不知道?!备哏竦纳袂橛行碗s,“這樣,你明日派人去顧府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