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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監(jiān)國

第一百零五章 前因:荷葉杯

布衣監(jiān)國 王蜀黍 4340 2016-11-09 18:31:50

  李十二與白墨的重逢,無論怎么去看,都只能解釋為巧合,或者說緣分。

  冷玉煙為了新成立的伏戲組織到處拉人的時候,李十二正在與人比武較技。對方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古武宗宗主段無明,擅古劍術(shù),李十二同樣使劍,不過無人能看出他到底師出何門。

  朝廷有兩個,一個叫中央,一個叫地方。江湖也有兩個,只是這兩個江湖交集極少。像秦義絕、柳如風、尹龍孫這些人,屬于傳說中的江湖,傳說中的高手,李十二、段無明這些人,才是雙目可見,雙手可觸碰的江湖。李十二一路南來,在這座可以觸碰的江湖中已經(jīng)打敗了無數(shù)高手,到京城以后,也是四處比斗,從無敗績,段無明是最后一個。

  打敗了他,李十二就要去挑戰(zhàn)那些傳說中的人物了。

  段無明進攻。

  段無明已占據(jù)上風。

  段無明壓著那自不量力的外地人打。

  段無明死了。

  于是古武宗傾巢而出,只為擊殺這個狂妄無知的小輩。

  李十二便是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冷玉煙,加入了伏戲。

  他無意中聽冷玉煙提起,她的相公叫做白墨。

  嗯……聽著很耳熟啊。官至廷尉?這樣的大人物……是重名而已吧。

  當白墨與李十二重逢時,二人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墨最開始構(gòu)思伏戲這個組織時,就已經(jīng)確立了“暗中有暗”的大致方針,冷玉煙所統(tǒng)轄的是暗,暗中暗交由誰來掌管,白墨一直拿不定主意,李十二的到來讓白墨終于下定了決心,這是個自己絕對能夠信任的人,憑他來掌管暗中之暗,是最好的選擇了。

  今夜,白墨與李十二碰頭后第一次聚在一起喝酒。

  與呂歸塵共同戒酒的事情,已經(jīng)被白墨拋到腦后了。闊別許久之重逢,豈能不醉不歸?

  “墨哥兒……某家干了,你隨意!”

  “隨意個鬼啊,來,干!”

  白墨舉起酒盅,一飲而盡。

  李十二將酒盅扣過來,示意自己喝得一干二凈,絕無保留。

  二人時而哈哈大笑。

  時而沉默不語。

  終于,他們提起了過去的事情。

  ……

  白墨托生時,只覺天昏地暗,無論如何努力掙扎,也無法移動分毫。直到有一天,自己的頭顱仿佛被什么東西擠壓著,像是向外排出一樣。

  “胎兒的腦袋太大了!夫人可能……可能受不住?!闭f話的是一個老嬤嬤。

  另一個聲音淡淡的說了句:“保大?!?p>  那聲音很渾厚,可以想象,那是個充滿陽剛氣的男子。

  白墨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知道如果不快點離開這里,自己將會是一個死胎。白墨努力的扣著柔軟的****,想要掙脫出去。

  那老嬤嬤奇怪的“咦”了一聲。

  “母子平安!”

  白墨出生了,他出生的第一天就睜開了眼睛。與眼前這個面容邋遢的男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另一個懷抱扯走了白墨,白墨抬了抬頭。

  太不般配了吧!

  白墨在心中吐槽著,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這個成為白墨母親的女人,論容貌比不上赫彩,因為她比赫彩要黑一些,但是論氣質(zhì),那身只有久居上位才能養(yǎng)成的雍容華貴之氣,比赫彩更加讓人難以抗拒。

  “正殤,這孩子腦袋這么大,將來一定聰明?!?p>  那個邋遢男撇嘴道:“差點害死俺婆娘,要不是這小子命硬,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弄死他?!?p>  “哼,你也就是嘴硬?!?p>  “嘿嘿……未兒,看這小子頭一天就睜開眼,不是晚產(chǎn)了吧?說,你憋了多久?……可俺算算日子,反而像早產(chǎn)了……你是不是偷腥去了?”

  “你去死!”

  白墨第一次聽到他母親的名字。

  未。

  后來從白正殤口中得知,她姓蘇。

  蘇未。

  這個女人在生下他的第二天,就離奇消失了。白墨在搖籃里,用余光瞥見,將蘇未帶走的是幾個胡人。對胡人的恨意就是從這一天養(yǎng)成的。

  此后,白正殤一直借酒消愁,白墨好幾次都因為他的照料不周差點夭折。

  “孩兒俺跟你講,你爹年輕的時候那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情種,到現(xiàn)在還有個女瘋子對你爹念念不忘呢,要不是俺腿腳靈便,跑到太行山上躲了起來,說不定你娘就是她了?!?p>  “老混蛋?!?p>  這是白墨第一次開口說話。

  白正殤怔了怔,勃然大怒:“你丫從哪聽到這三個字的!”

  “要不是俺親眼看到你出生,說不定還以為那女瘋子才是你親娘!”

  “現(xiàn)在是哪朝哪代?”

  “什么玩意兒?”

  “這里,叫什么國?”

  “……以前叫燕國,不過前幾年被滅了,現(xiàn)在叫晉國?!?p>  晉?

  司馬炎那個晉?

  還是春秋戰(zhàn)國的晉?

  司馬炎的時代有燕國嗎?

  春秋戰(zhàn)國的燕國被齊國滅過,被秦國滅過,還沒聽說被晉國滅過?

  從那以后,白墨一直在思考這個世界。最終只得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結(jié)論。

  “根據(jù)豐饒原則,一切可能發(fā)生的都必將發(fā)生……這里,是豐饒的宇宙中的某個平行世界吧……”

  太行山上不止住著白正殤這一戶人家。

  附近還有一戶人家,姓李。

  李家的那對夫妻下崽就跟下兔子似的,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二十幾個孩子了。李十二和白墨差不多大,男女的排名是分開排的,李十二是他家里第十二個男丁,所以叫李十二。孩子太多,這家人懶得一個一個取名了。長子長女本來都有大名,后來也改叫李大和李女大了。

  李十二從小就愛跟白墨一起玩,首先是因為白墨雖然還比他小兩個月,卻像他的哥哥一樣,仿佛什么都懂,還幫李十二打退過李十一的欺負,讓李十二崇拜得很,第二是因為李十二從小夢想當俠客,白墨的父親白正殤是山里數(shù)得上的人物,人送外號獵人王,捕獵的本領沒得說,武功據(jù)說也很厲害,曾經(jīng)打退過一頭老虎和一頭熊的圍攻。

  白正殤教白墨練武的時候,年幼的李十二總是躲在大樹后面悄悄觀摩,回家之后自己試著練練。白墨不喜歡習武,覺得習武沒前途,經(jīng)常偷懶,李十二卻總是徹夜苦練。

  白正殤死的那年,白墨并沒有顯得如何悲慟。他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如白正殤這般毫無節(jié)制的酗酒,斷無長命之理。

  李十二哭的跟個小淚人似的。

  “嗚嗚嗚……白叔叔死了?!?p>  “……別哭了?!?p>  “嗚嗚嗚……白叔叔死的好慘……”

  “喝酒喝死的,哪里慘了?”

  “嗚嗚嗚……俺還沒拜白叔叔當師傅呢……”

  “……我代表我爹收你當義子了行不?不過你得排我下邊,叫我哥?!?p>  李十二一邊抽泣一邊說:“真、真的?”

  “君子一言?!?p>  “快馬一鞭!墨哥,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俺以后改名叫白十二?!?p>  “……你還是叫李十二吧……我家沒那么多人口?!?p>  兩個小少年搭伴在山頭上拋了個坑,把白正殤拖了進去,埋了。

  沒有墓碑,這邊不講究那個。

  “墨哥,白叔叔走了,你以后咋個過日子嘛!”

  “他會打獵,我就不會?”

  “萬一遇到虎豹熊羆咋辦?”

  “一刀宰了?!?p>  “墨哥……你武功可還不如俺呢……”

  于是兩個小少年開始一起去山上打獵。他們兩個的獵物往往比大人還多,于是開始有人叫他們作“小獵人王”。

  一天。

  李十二照例來找白墨入林打獵,卻見白墨背著褡褳,正要出門的模樣。

  “墨哥,你要去哪兒呀?”

  “范陽?!?p>  “老遠了?!?p>  “遠也得去,你想一輩子待在山里嗎?”

  離山遠的人,覺得山是夢想,是遙遠的故鄉(xiāng)。住在山上的人,覺得山是圍墻,阻絕了他們與世界相連的道路。

  “俺和墨哥一起去?!?p>  “別鬧,你爹娘能同意嗎?”

  “俺這就去和他們說,墨哥,等俺!”

  李十二走了,沒過多久就回來了。

  “他們同意了?!?p>  “還給了我一點盤纏?!?p>  白墨猛然想起來,他家人口太多了……走了一個李十二,前面還有十一個兒子,他們家還能少點負擔。

  此時的范陽已經(jīng)成為了北冥精神的封國,之前叫范陽郡,現(xiàn)在叫范陽國,王宮在范陽縣里。

  白墨在范陽縣里當了酒館的伙計,酒館的老板姓薛,李十二去一個大戶人家,當了他們家的狗腿子,這大戶人家姓沈,是范陽縣里有名的皮革商。

  白墨與薛矜言就是這個時候認識的。

  那是個端莊文靜的女孩子,但有的時候也很大膽。不過白墨一直將她當做自己的妹妹,原因無他,她太小了,白墨可不是蘿莉控,對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實在提不起興趣。不過按照本地十三歲左右就應該出嫁的習俗,把薛矜言描述為“待字閨中”還是妥當?shù)摹?p>  薛矜言眼睛很大,水靈靈的,皮膚很細嫩,水靈靈的,像水一樣,這是白墨對她的評價。她總是在掌柜的克扣白墨工錢時,偷偷解囊,將掌柜欠白墨的錢都補給他。

  空閑時,白墨總是偷偷在桌面上用水練字,薛矜言總是在一旁安靜的觀看,偶爾會問一下白墨在寫什么。

  女孩子在出嫁以前是不能離家的。

  不夠有一個例外,那就是上元節(jié)。這個節(jié)日在正月十五,也叫元宵節(jié)、花燈節(jié)。上元節(jié)中造花燈自古以來一直都是范陽人的固有習俗。

  北地少水。

  范陽卻有個小湖,名叫荷花池。

  池中有一荷花石雕,夏秋共真荷而生,春冬也使池有荷花立而不落。

  白墨坐在荷花池前的泥土上,瑟瑟發(fā)抖。這時忽聽有一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叫到:“墨哥哥!”

  不是薛矜言,還能是誰?

  白墨回頭看去。

  薛矜言手提花燈,一路小跑著過來,臉上帶著少見的恣意的笑意。一到白墨跟前,直接撲到白墨身上,差點把白墨撲個狗啃泥。

  “干嘛!”

  “墨哥哥,今兒個兒家可以出來玩嘛,只有這一天可以?!?p>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在這里干啥呢?”

  “看水,看月亮?!?p>  “說得好聽,不就是發(fā)呆么。”

  “哈哈,總結(jié)得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p>  薛矜言提著花燈,照得兩人的臉上都有花影。白墨看不出那是什么花,他現(xiàn)在還沒有學畫。薛矜言道:“這是月季。”

  “喔,月季?!?p>  “好看不?”

  “好看。”

  “兒家呢?”

  “好看?!?p>  “嘿嘿,墨哥哥,你真會說話?!?p>  “第一次有人這么說我?!?p>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很久很久。

  薛矜言忽然偷偷從袖中掏出了一紙紅箋,放到白墨手上,然后結(jié)結(jié)巴巴的細語道:“墨……墨哥哥……你你你幫兒家看看,寫得……寫得對不對?沒有錯字吧?”

  白墨笑著打開了那紙紅箋,只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四個小字。

  奴意屬君。

  只有奴字寫對了,另外三個不是少了兩筆,就是畫蛇添足的加了個偏旁。

  白墨笑道:“都對。怎么,有心上人了?”

  “嗯……”

  “誰呀?”

  薛矜言盯著白墨的臉,臉上紅撲撲的,興許是凍得,北方的冬天冷得令人發(fā)指。眼睛里的水好像更多了,朦朦朧朧的,興許是被風吹到了……

  “墨哥哥,你太壞了?!?p>  “我怎么壞了?”

  “明知故問!”

  “……”

  “衿言,我跟你明說吧……”

  “不聽不聽!兒家最討厭你了!”

  薛矜言站了起來,扭頭欲走,但被白墨拽住了胳膊。白墨笑呵呵的道:“衿言,墨哥哥送你一首詞吧。”

  “詞?”

  “文人故作呻吟的玩意兒。”

  “好啊……”

  “帶筆了么?”

  “沒有……剛才那個,是兒家偷偷用爹的筆寫的?!?p>  “我在地上寫吧?!?p>  白墨用手指在湖邊松軟的泥土上寫下了這首詞。薛矜言提著燈籠,一個字一個字的細細看去。最終,終于忍不住捂臉道:“墨哥哥……兒家……兒家只認得小、上、月、水這四個字……”

  “好吧?!?p>  白墨在薛矜言耳邊,柔聲唱道:

  “坐看荷花池色,身側(cè),坐著小伊人?!?p>  “上元風亂錯飛塵,錯也落君門?!?p>  “細語紅箋明月,清絕,眉眼霧朦朦?!?p>  “葉黃拂帶水紋生,春起范陽城。”

  “唔……詞牌叫做《荷葉杯》。”

  薛矜言聽罷,點了點頭,片刻之后,猛然間身軀一顫。

  “墨哥哥,‘錯也落君門’這句是什么意思?”

  白墨啞然。

  “兒家明白了,不打擾你了?!?p>  白墨在心中喃喃道:“錯而情起,情起而又錯。唉,等你長大了,興許……我能下定決心吧……”

  這時,又有一人呼喚道:“衿言!”

  白墨一驚。

  薛矜言也驚訝了片刻,忽然躲到了白墨身后。

  迎面而來的,是李十二喜氣洋洋的臉,他的手中拿著一包什錦糖,只是看到白墨,又看到薛矜言躲到了白墨身后,立即將什錦糖負到了身后。

  “沒……沒打擾到你們吧?墨哥兒……衿……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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