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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無夢

第三十五章 梅林林皚

了無夢 寧韻遙晴 4019 2020-07-06 20:00:00

  深冬,滿目蒼白,甘城周遭不遠(yuǎn)的梅林,卻是另一番景象。那梅林,種的是紅梅,不若桃李芬芳,不若芙蓉出塵,卻是這兒唯一的一點鮮艷的顏色。

  沐寧今日脫下了那身婦人的裝扮,一身墨藍(lán)色的勁裝,梳著高高的馬尾,銀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張臉。

  她在梅林的石碑前住了腳,石碑旁,是頂青銅鐘。聽小茹說,凡往梅林求醫(yī)的人,只要在外面敲一敲此鐘,便會有人出來迎接。

  沐寧在掌中凝了一股氣力,朝那鼎鐘打去。

  一瞬之間,鐘聲低鳴,震得梢頭的梅花都跟著顫了顫,余音裊裊,久久不散。不久,一個少女,搖擺著腰肢走了出來。

  沐寧見她有點眼熟:“我們,是否見過?”

  那少女紅了臉頰,微微欠身:“小女子蘇末,是……是望春樓的人?!?p>  沐寧淺笑,輕輕道了一句:“難怪?!?p>  難怪那天他會出現(xiàn),要知道,他們已經(jīng)躲了彼此一萬余年,若非要緊之事,萬萬不會主動出現(xiàn)在對方面前。

  “公子是來看病的?”少女問道。

  沐寧想她做了一揖:“在下云城沐寧,久聞林先生大名,特來拜訪?!?p>  蘇末一雙眸子直直地打量著她,那是雙極清澈的眸子,這樣的眼神,絕非一個多年混跡秦樓楚館的姑娘所有的,就連沐寧看了,也對她提不起警惕來。

  “原來是沐神醫(yī),久仰”蘇末行了一禮:“請沐姑娘稍后?!?p>  不一會兒,蘇末便回了來,將沐寧迎了進(jìn)去。

  兩個姑娘在層層梅林中穿梭著,風(fēng)拂過,紅色的花瓣迎風(fēng)飄舞,颯颯的風(fēng)聲給它們伴奏。徒步行了許久,這片梅林終于到了盡頭。

  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是一方石桌石椅,桌上布著一局棋,石椅上的人,左手執(zhí)子,右手毫無生氣地垂在下面。長發(fā)用極簡單的白布束著,眉目間盡顯溫和,眼神卻是冷清的。

  沐寧將面具從臉上取下,雙眼一寸不離地瞧著他那一動也不曾動過的右手。

  蘇末上前,收了他手邊已經(jīng)涼掉了的茶。他一手將她握住:“不用回避,”繼而看了沐寧一眼:“原是故人到訪?!?p>  沐寧被他突然投射來的眼神震住了一瞬,小的時候,那雙眼睛滿是皓月星辰,就算身處最糟糕的處境,都會閃著光。如今這雙眼,卻如一根冰凌,脆弱卻堅硬,讓人瞧了無法接近。

  見她愣在原地,他站了起來。來之前,沐寧以為,自己已有足夠的勇氣來見他,可現(xiàn)在,她依舊想要逃跑。她并不記得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只記得,他的右手,是她害的。若不是她,他或許仍是那個眼神中有著皓月星辰的少年。

  攥緊了拳頭,一步一步很艱難地朝他走去。

  “靖懷,好久不見。”沐寧道。

  “好久不見?!绷职}略扯了扯嘴角,卻是一個極其牽強(qiáng)的笑:“來得正好,我這兒有盤棋未下完,你來,正好替我終結(jié)了這一局?!?p>  沐寧來到石桌旁,看了一瞬,道:“黑白二子表面上不分高下,實則黑子設(shè)了一個巧妙的陣,白子若不改變其路,或早或晚,全軍覆沒。”

  林皚沉默了一瞬,漸漸地,他笑出了聲,笑得越來越癲狂,蘇末在一邊,微微顰了顰眉。

  “這個局,我做了萬余年,卻不曾想,被你一眼看破?!绷职}再看向她時,卻已沒有了之前的溫和,一束束目光,像刀子一般向她投來。

  沐寧靜靜地瞧著他如癡如狂的笑,心里好似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久久,她道:“收手吧。”

  林皚收了笑聲,冷冷地看著她:“你又是憑什么身份,來勸我收手呢?昆侖提督?還是狐族沐寧?”

  沐寧的眼神晃了晃:“憑我認(rèn)識你萬余年,憑你本不想做這些事?!?p>  林皚冷哼一聲:“這神族大陸,誰都有資格勸我,只有你,你沒有。”

  沐寧閡眼,她無法反駁,她不敢看他那一動不動的右手,她不敢想象師父為了護(hù)著她,做了多大的犧牲。

  “楚望?!绷职}冷冰冰地直呼其名:“我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職責(zé),可你卻忘了。為了什么?為了你身邊的那個人嗎?”

  “不,我沒忘?!便鍖幈犙?,眼神里卻多了分堅定和凌厲:“如果需要,或披甲配劍,或持節(jié)拜謁,我覺無異議,可我不會用這種方式?!?p>  林皚聞言,將聲調(diào)拔高了不止一度:“有區(qū)別嗎!我們,同他們,終歸不是同族,不為刀俎,便是魚肉。你用你的婦人之仁對他們,早晚,這群狐貍會將你生吞活剖了?!?p>  “林皚!”沐寧死死盯著他,大吼道:“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清楚,我們同他們究竟有什么不同?”

  林皚扯了扯嘴角,沉聲道:“你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你我并非同類,我又有什么理由逼你贊成我的做法?”

  沐寧瞇著眼,有點喘不過氣來,好似心里最痛的地方,又被人狠狠戳了一刀,她咬牙道:“無論我是誰,我都還是我,”她走近一步,正視著他的眼睛:“可是你,你已經(jīng)變得不像是你了?!?p>  林皚冷笑,直直看著她:“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是對的?!?p>  沐寧看著他的眼睛,憤怒,嘲諷,冷峻,交雜在一起。她知道,無論她說什么,他都不會聽得進(jìn)去。

  或許她今天根本不該來。

  她紅著眼,道:“好,我們拭目以待?!?p>  城北離府,一個安靜的中午。暖陽灑在庭中的積雪上,映著金色的光。偶爾有幾個侍從在園中穿梭,腳步卻都很輕,生怕踩碎了這宅中難得的寧靜。

  一墻之隔的街道,倒是很熱鬧。明哲一行,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在門口落定。與此同時,一個黑色的影子在不遠(yuǎn)處的后墻,毫無聲息地翻了進(jìn)去。

  明哲方才入府,還未走到正堂,便聽見后院傳來一聲大喊。

  “來人啊,抓刺客!”

  一時之間,府中大亂。有些還在自己房間里午睡的小廝,一股腦地沖了出來。

  明哲皺了皺眉,一眨眼之間,從正堂穿行到寢閣外,想也不想地推開了寢閣的門。

  然而,就在他推開門的那一刻,又“砰”地一聲瞬間關(guān)了上。他背靠大門,耳根已悄無聲息地透出了一絲紅色。

  屋內(nèi),沐寧只穿了一件里衣,嘴角透出了一絲狡黠的笑,用聽起來極其純潔的語氣問:“怎么了?”

  “我……”明哲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我……那個……你……你沒事吧。”

  沐寧勾著嘴角,瞧著窩在床底,用手捂住雙眼的人,道:“我沒事。”

  外面一陣沉默,明哲自嘲地笑了一笑,現(xiàn)在的她,若非受了傷,恐怕連自己都不是她的對手。

  一陣及其放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也對,你怎會有事。”

  沐寧從柜子里撤出了一件披風(fēng)批在肩上,揚聲道:“你且去書房等我一下,我有話要同你說?!?p>  明哲輕輕嘆了口氣,道:“好?!?p>  聽著腳步聲走遠(yuǎn)了,床底下的那人捂著眼睛,橫著走了出來。

  沐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在屋子里結(jié)了個透明罩子,道“允賢,你這樣活像一只煮熟了的螃蟹?!?p>  允賢,院長允昌的獨子,將手張開了一條縫,偷偷去瞧她,沐寧輕輕打掉了他欲蓋彌彰的手。

  “我去,來找你一趟也忒不容易了,你這兒的府兵到底什么路子???我這么好的身手還能被發(fā)現(xiàn)。”允賢邊搖頭邊道。

  沐寧拉住了他,正色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p>  允賢一眨眼的功夫,四周已是另一番景象。無盡的湖泊中,一方孤立的湖心亭。

  “這兒是……”

  沐寧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捻起了根香點上:“給你一柱香的時間?!?p>  “哈?”允賢撓了撓頭:“你不是還要出去找那位仁兄說事情嗎?”

  沐寧微笑著看著他:“此境是我造出來的,時間怎么過,過多久,我說了算?!?p>  允賢立即坐下,義正嚴(yán)辭道:“此事說來話長?!?p>  沐寧扶額,想起了在中令院他喋喋不休的畫面,不由地有些頭疼:“那你長話短說?!?p>  允賢認(rèn)認(rèn)真真地想了一瞬:“龍族向鳳族宣戰(zhàn)了?!?p>  沐寧一愣:“楚非不是知道我在哪兒嗎?怎的師父竟不知道嗎?”

  “這回與你無關(guān)?!痹寿t搖了搖頭:“鳳族君后的死訊傳入龍族幾百年,中令院一直在調(diào)查其中原因,終于在今年初,扶余國的暗樁傳回了音訊。”

  沐寧顰了眉,她以為,只要她瞞著,這事兒便不會波及到龍族。卻不曾想,師父的諜網(wǎng)布得如此之密。

  “師父他……”沐寧問。

  允賢見她面色凝重,語氣也不禁嚴(yán)肅了起來:“陛下聽說了你在北境做的事,不曾說什么,只是陸武傳回消息的一個月之內(nèi),邊境大軍向西壓境三十里?!?p>  沐寧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柔安,”允賢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她:“陛下不希望你冒這個險?!?p>  沐寧垂眼,良久,她道:“難怪,楚非不久前,還明里暗里阻止我回去,我若回去,那些諫官必然會群起而攻?!?p>  驟聽這個名字,允賢的手,在桌下暗自抖了一下,很不自然地轉(zhuǎn)開了話題:“柔安,陛下對你的期望很高。”

  沐寧抬眼看他:“我以為,師父既答應(yīng)了狐族的婚約,便已為我鋪好了路?!?p>  允賢仿佛聽到了極好笑的事:“你以為?你以為陛下教你靈力心法,命我父親手把手教你時政軍務(wù),讓你的名聲一日日在龍族水漲船高,只是想隨便將你交代出去嗎?”

  沐寧很少見到允賢如此憤慨的模樣,不由地愣了一下。

  允賢面色凝重,道:“你并不了解你師父,他同這神族的君主都不一樣。他想做的,也遠(yuǎn)沒有你想得那樣淺薄?!?p>  沐寧無奈地?fù)u了搖頭:“不,我知道。我也在市集中討過生活,我知道昆侖山脈的百姓,同其他族民相比,有多么幸福,我知道,師父的筆下,是怎樣的一張宏圖。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讓自己,成為這張宏圖里的變數(shù)?!?p>  允賢深深地看著她,想著,不愧是陛下養(yǎng)大的,這兩個人都想為對方分擔(dān)人生,卻都不考慮對方是否認(rèn)同。

  不久,他笑道:“焉知你這個變數(shù),不是陛下計劃中的一部分?”

  沐寧不可置否。

  線香將要燃盡,允賢張了張嘴,復(fù)又閉上,最后,他加快了語速:“總之,陛下不贊同你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p>  沐寧看著他欲言又止地樣子,不禁瞇了眼:“我總覺得你有什么事兒瞞著我,說!”

  允賢轉(zhuǎn)了下眼睛,不久,清咳了兩聲,學(xué)著龍帝的樣子道:“他說,本君教了她數(shù)萬年,她竟只想了這么個法子,拿自己下注,去賭一個老頭子的命,委實虧的慌?!彪S即,瞄了她一眼,又瞬間將視線移開,換回了自己的語氣:“他罵你沒腦子?!?p>  沐寧聽了,不禁笑出了聲。

  最后的一節(jié)香燃盡,二人回到了之前的屋子。

  允賢正欲翻窗逃走,沐寧將他叫了?。骸澳侨赵谕簶堑娜耸悄銌??”

  允賢一只腳剛搭上窗沿,便頓住了。他回頭,臉色并不怎么好看:“那日我在,但不是我干的?!?p>  沐寧本也沒覺得他能干出那么絕的事兒,可知道了之后,還是覺得很不舒服:“是林皚?!?p>  允賢眨了眨眼,道:“有句話,我同你說了許多年,但你一直沒有聽得進(jìn)去。”

  沐寧挑了挑眉。

  “萬年前的事,或許并不是你的錯。你不想想,為何當(dāng)年出事的是他,被陛下外調(diào)的卻也是他,而不是你呢?”允賢道:“你跟了你師父幾萬年,當(dāng)知他是個幫理不幫親的人?!?p>  沐寧不答,這件事,無論事實如何,理虧的都是她,她不想找借口為自己辯解。正發(fā)著呆,卻聽窗沿拍打的聲音,屋里已只剩下她一個。

  她迅速披上了外衣大氅,用一根素簪將鬢邊的碎發(fā)簡單地束著,急匆匆地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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