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樹蔭斑駁的落在坐在窗前看書的沈云朝臉上時,逢生城也隨著這抹陽光褪去了夜色里的沉默,人們?nèi)齼蓛傻膹牟煌慕窒镏凶叱觯寺曋饾u鼎沸。由人組成的河流漸漸地向著城中的中心匯聚,遠遠的從高處看去,密密的人煙仿佛要將雄偉的城主府淹沒。
很多人醒了過來,更有許多人一夜未眠。
例如,寒山山腰處的皇甫家宅的地牢里,那個吊在半空中的血人,還有那個慢條斯理的擦著手上鮮血的花白老人,淡粉色的骨節(jié)被鮮血染得愈發(fā)鮮艷。
“最后一遍,秘籍是真的還是假的?!?p> 那個幾乎被剝了一層皮的階下囚,聞言虛弱的嗤了一聲。
“原來你也會怕啊,皇甫老狗,我早說過了,信不信由你?!?p> 如蚊吟一般的嘶啞之聲,在這個空蕩蕩的水牢里一遍一遍的回蕩,像是來自地獄的幽魂發(fā)出的低泣,那是無盡的嘲諷與悲戚。
即便老了也依舊不減其氣勢的皇甫家的老家主,輕蔑的一笑,隨手將染血的錦帕扔進了污濁的水中,血跡淺淺的化開絲絲縷縷的縈繞著雪白的錦帕,慢慢的將它拉向開不見的深淵。
“過了今天,就送你下地獄陪你那些所謂的宗門同伴。”
說完,皇甫雄飛就轉(zhuǎn)身離開了水牢,在他身后一道道鐵閘層層落下。
吊在半空的血人,用自己早已被撕裂的唇,緩緩的扯出了一個弧度。血,一滴一滴的滴進適才錦帕沉下的地方,他緊緊的盯著那一塊小小的水面。
“地獄?我等著你。”
嘶啞的低語,恍如來自九幽的詛咒,一遍一遍的回蕩。
………………………………………………
清禪寺后的梅澗,沈云朝一改平日里簡單的裝束,一襲靛藍色的絲綢長袍,領(lǐng)口袖口都鑲繡著銀絲邊流云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云寬邊錦帶,烏黑的頭發(fā)束起來戴著一枚白玉銀冠,披著一件白色大麾,風(fēng)帽上的雪白狐貍毛迎風(fēng)飛舞,端的是面如桃李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小七救人,明白嗎?”
“明白。”暗處的小七異常干脆的回答道。
侯在禪院門前的馬車也變做了四匹純白的汗血寶馬拉著的華貴的不可方物的馬車。
沈云朝登上馬車,閉上眼睛,緩緩道“出發(fā)。”
與此同時,城外農(nóng)舍中的皇甫云破細細的擦好了最后一次長劍,寒光歸鞘。
戴好斗笠,系好斗篷,皇甫云破推開木門,再回身仔細的帶好。最后看了一眼梅澗的方向,然后一步一步的向著寒山的方向慢慢的走去。
…………………………
皇甫云清大婚,拜堂的地點卻不是寒山皇甫家的主家而是逢生城中的城主府,光憑這一點就已經(jīng)足以引起許多人的深思了,更遑論這是一場新郎不會出現(xiàn)的婚禮。不錯,皇甫家早在幾個月前就對外宣布了,鄭安如因身體不適,將會由公雞代替其拜堂。種種奇怪的舉止,讓江湖上許多人私下里都已經(jīng)認(rèn)可了近來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皇甫雄飛為練武功而要玷污親生女兒的傳言,只是礙于皇甫雄飛的武功和皇甫家在江湖,朝堂的地位,都不敢挑明了說罷了。
但是,不論真相究竟如何,但凡是收到了請?zhí)拈T派,世家都還是要給皇甫雄飛錦衣司六大供奉這個頭銜面子,紛紛都差人送來了賀禮,一時間,這城主府門前是擠得水泄不通,賀禮更是堆滿了庭院。
負責(zé)接待的長子皇甫云峰,也就是現(xiàn)任的皇甫家的家主,現(xiàn)年五十一歲,本想著要讓自己的幾個兒子幫忙,也好讓他們見見這些武林里的泰斗,為他們鋪個路子,可誰料一張風(fēng)云帖突然而至,皇甫云峰的性格謹(jǐn)慎,說白了就是有點懦弱,要不是當(dāng)年皇甫云破執(zhí)意頂撞皇甫雄飛被趕出了家門,這個家主是不會輪到他來當(dāng)?shù)摹?p> 所以,皇甫云峰將自己所有的孩子都送到了別處,導(dǎo)致現(xiàn)在忙的要死卻連一個搭把手的都沒有。皇甫云峰是一個十分富態(tài)的胖子,一身紅衣金線繡祥云的裝扮,倒是像極了一個做生意的富家翁。他,擦了一把臉上流的汗,抽空對一旁登記的手都快要抽筋的管家吩咐道
“老張,你去把二弟找來,在后院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都到現(xiàn)在這個時候了,小妹難道還會跑了!?”
張管家如蒙大赦的一溜小跑,很快就沒了蹤影。留下皇甫云峰對著一堆一堆不斷增加的賀禮,痛苦的黑著臉。
不過片刻,張管家就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皇甫云峰往他身后一看,沒有自家二弟的身影,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他沉聲道“老張,不是讓你去叫二爺嗎!人呢!”
“家主,家主,二爺來不了啊,這,這,小姐不愿意穿戴嫁衣啊。二爺在那勸呢?!?p> 皇甫云峰聞言一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都到這個時候了,鬧還有什么用。算了,隨她吧?!?p> “錦衣司,封千山封大人,督武堂錢贏錢大人攜賀禮來訪!”
門口的小廝剛一報出來,皇甫云峰就立刻匆匆的快步走到了大門口,親自相迎。城主府的大門原本是堵得水泄不通,但現(xiàn)在正對著城主府大門的地方已經(jīng)是異常的空曠了,旁邊的那些前來道賀的人寧可和別人擠到疊在一起,也不愿意往中間湊一點點,看向中間的目光有敬畏,向往,羨慕,但更多的是怨恨,殺意,鄙夷。
正中間的這一片空地涇渭分明的有著兩批人馬,左邊的十幾個人都是一襲黑色的勁裝,馬匹都是配有薄甲,為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消瘦的白面男子,他的裝束略有不同,黑衣上用銀線繡有大周武官才可以繡的猛獸,一只白虎。此人正是江湖人稱吊面白虎的錦衣司下屬——封千山。
在他旁邊的另外十幾人都是一身褐衣,為首的是一個身穿對襟褐色長衫的五官端正年輕人,引人注目的是這個年輕人衣襟上繡著的一對骰子。此人雖然年輕但是名氣卻一點也不輸封千山,他就是督武堂寒山分堂的堂主,江湖人稱錢串子的錢贏。
單看裝束,這兩撥人那一撥都不像是來賀喜的。但是皇甫云峰還是老遠的就在喊
“哎呀,錦衣司,督武堂的貴客光臨,皇甫家真是蓬蓽生輝啊,快請快請!”
封千山與錢贏互相對視了一眼,封千山面無表情,而錢贏則是一臉微笑,笑得高深莫測。
“封大人,千里迢迢從京都趕到了寒山,想必一定是累了。那就封大人先請吧?!?p> 錢贏拱手相請,自己更是往后退了一步。封千山略瞇了瞇眼,說道“那就多謝錢大人了?!?p> 封千山說罷就領(lǐng)著自己的手下先行進了城主府,錢贏看著封千山的背影,用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眼里閃過一抹精光
“派封千山來參加婚宴,看來皇甫雄飛這廝的供奉職位要換人了啊?!?p> 錢贏勾起嘴角,跟著封千山之后進了府。等他們二人走完了,人群才又開始緩緩向著中間聚集,人群里是議論紛紛
“連錦衣司和督武堂都來了,看來怕是沒有人敢不給皇甫雄飛面子了?!?p> “哼!他有什么了不起,不過就是朝廷的一條狗,靠著剿滅武林門派討好朝堂上的大官,你說說這些年都有多少門派毀在他手里了,連盛極一時的合歡宗都逃不過啊。”
“你就少說兩句吧!也不怕……”
說話的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另一個男子神色一驚,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乖乖的閉上了嘴。
從清晨快到了正午拜堂吉時,城主府前終于冷清了下來,皇甫云峰呆在廳里陪著客人,張管家負責(zé)統(tǒng)計請?zhí)?p> “怎么樣,統(tǒng)計好了嗎。都來了吧?!?p> “這……”張管家額頭瞬間就開始冒汗,說話更是吞吞吐吐的?;矢υ品逡姞?,覺得這張管家有點在封千山和錢贏面前丟臉,面色一沉,說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還缺一位,沒,沒有來,不過,他他差人留了話?!?p> 說著,張管家拿出了一張字條。封千山將陰沉目光轉(zhuǎn)到了張管家的身上,錢贏喝茶的動作也一頓,放下茶盞。饒有興致的看著渾身發(fā)抖的張管家。
“念!”
“亂,亂倫之鬧劇,實,實難入目,恕在下,不愿自欺。望君自重?!?p> “誰!誰這么大膽子!”
“落款,沈,沈云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