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我即刻為您診治吧。”寧遠精通醫(yī)道,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yī),有沒有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謝裴雖然看似好好地站在回廊,但是寧遠敏銳的發(fā)現(xiàn)謝裴臉上縈繞的似有若無的死氣,這是將死之人的征兆。寧遠的焦急在一定程度上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但是當他準備打開醫(yī)藥箱時,一雙指節(jié)修長的手輕輕地搭了上去,阻止了他。
“小安?”寧遠不解的望著沈云朝,沈云朝注視著幾步之遙的謝裴,漆黑的雙眸好似不斷翻滾的烏云,似乎是在壓抑著什么。
“病,等一會兒再看吧,我有些私事要先跟,小姨解決?!鄙蛟瞥恼Z調(diào)和緩,聽不出喜怒。寧遠看了沈云朝一眼什么也沒問,默默地帶著藥箱離開了。
謝裴見狀笑了笑,說道“看來,他很相信你。有這樣的朋友在你身邊,小姨就放心了?!?p> “你不想問我是什么事情比你的身體還重要。
”一定是的確比我身體重要的事啊,小姨了解你,不是分不清輕重緩急的人。”
沈云朝望著一臉寵溺的謝裴,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下一局棋吧,棋下完了,我再說。”
“好?!?p> 謝裴吩咐下去,很快棋盤就在湖心亭擺好了。兩個人落座,沈云朝選了黑子,后行。謝裴笑道“還是一點沒變,喜歡后發(fā)制人?!闭f著謝裴伸手下了第一步,動作輕巧而優(yōu)雅,沈云朝的目光在謝裴露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蒼白蕭索,沈云朝的眼中劃過一絲不忍,或許現(xiàn)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去做這件事?
沈云朝心里的猶豫很直白的傳遞到了棋局上,平分秋色的局面在逐漸向著謝裴傾斜。謝裴看了一眼神思飄忽的沈云朝,淡淡的提醒道“和我下棋也敢走神?”
沈云朝怔了一下,說道“沒有?!?p> “你從小就不喜歡下棋,但自從我說任何人只要可以贏我一局棋就可以從我這里拿一樣東西之后,你突然就開始練習了,你想要什么呢?”
“清禪寺,靜心決,”
謝裴聞言,拿在指間欲下的白玉棋子,頓時落在了棋盤之上,她的臉在這一瞬間不受控制的變得慘白。沈云朝伸手將落下的白棋拈起。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很早?!鄙蛟瞥幕卮鸬?,抬手示意謝裴繼續(xù)。謝裴被沈云朝的話弄得心神大亂,其實在如今的世上能影響到謝裴的人和事已經(jīng)不多了,而且大多是一些往事,那些她曾經(jīng)愧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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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輸了?!?p> 謝裴看著黑白交雜的棋盤,愣了一下,“我輸了。”聲音平淡,相比較這局棋的輸贏,她現(xiàn)在更在乎沈云朝剛剛所說的事情。沈云朝自然明白謝裴心中所想。他一邊收拾棋盤一邊說道
“母親的武功剛猛有余,柔勁不足,加上早年在軍中受的傷,母親的內(nèi)功一直都處于走火入魔的邊緣,所以她才會去清禪寺求取靜心訣,她去了三次,可是三次都沒有拿到。她的死因你也知道,是走火入魔導致經(jīng)脈盡斷?!彼赣H久求不得的救命秘籍,如今卻在自己的小姨手上,這是一個多么令人遐想的局面。
“我……”
“可是現(xiàn)在,又有人像母親一樣需要這本書了,當初我沒有能力為母親拿到這本書,現(xiàn)在我想彌補。”
“書,我會讓老胡送給你。當年的事…………”謝裴想解釋,可是一向智謀超絕的她卻不知要從何說起。她該如何告訴眼前這個一直徘徊在懸崖邊緣的人,他一直無法釋懷的母親的離去,其實與他的親小姨,他娘親的親妹妹有著脫不開的關(guān)系,那只會讓他離深淵更近,自己已經(jīng)對不起姐姐了,決不能再傷害她唯一的血脈了。
“當年有關(guān)秘籍的事,我不想再過問了。小姨這么多年教導我的恩情足以抵消一切,神佑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齊武王府在西北的庇佑,神佑是絕不可能有今天的實力,也就無從談報仇的事了?!鄙蛟瞥f著從懷中掏出了半枚羊脂玉佩“這不是我第一次歸還這枚定親玉佩,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這是我與你母親定下的婚約,晚照是你的妻子,這是你還未出生前就注定的了。”謝裴神色復雜的看著沈云朝伸過來的玉佩。
“可是你們并不知道,我會是一個注定短命的病鬼……”
“你不是!”謝裴激動地打斷了沈云朝的話,眼中的悲傷和惶恐幾乎就要溢出來。沈云朝的神色很平靜,似乎是已經(jīng)習慣了談論自己的生死。
“我是。所以我應該一個人,我給不了,更給不起任何人未來,與其等到那一天忍受生離死別的痛苦,倒不如從不開始。如果這半枚玉佩代表著我要給晚照幸福,那么比起擁有后失去,從未擁有未嘗不是幸福。您說的沒錯,我與晚照是上天注定的,注定的我不是她的良人。”
沈云朝將玉佩放在棋盤上,起身離開,轉(zhuǎn)過身,沈云朝停住了,他微微側(cè)首說道“小姨不必因為內(nèi)疚而堅持這份不應該存在的婚約了,秘籍的事,是母親告訴我的,她早就知道了,可她也從未怪過你。所以,無論您當年做了什么,您永遠是我唯一承認的親人?!?p> 沈云朝離開了,謝裴一個人呆呆的坐著,她輕輕笑了笑,佯裝堅強的,笑了笑,一雙清潤的眼眸似乎是含著淡淡的笑意凝視著前方。只是眼眶卻逐漸變紅了……
多年以后,從沈云朝的口中知道了自己原來一直都在被姐姐包容著,這一段自己一直不敢面對的往事,就這樣的因為一局棋而被揭開。
”原來一直是知道的啊,那為什么不罵我,不質(zhì)問我,這樣至少,至少,我可以在你活著的時候跟你說一聲抱歉,可以跟你懺悔啊,總好過我這些年在心里記惦,姐姐,姐姐…………”謝裴低聲喃喃著,仿佛自言自語,可是眼睛卻一直注視著前方,她的眼前仿佛走來了一個人,一襲白衣,清冷如月,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線條清晰如墨染的眼眸,仿佛石墨滴濺在里面,絲絲縷縷,睿智,堅毅,果敢……,那個人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那么的溫柔。溫柔得仿佛快要令人落淚。
就在這一刻,謝裴終于明白了,任時間輾轉(zhuǎn),流年不歸,無論是江湖到廟堂,還是布衣到王侯,對自己,謝翡至始至終都未變過。
“你一直都還是年少答應照顧我一輩子的你,可我卻不再是全心信你的我,可笑你知道,卻還是搭上了性命。你怎么這么傻,這么傻?!?p> 謝翡不回答,謝裴知道她一輩子都不會再聽見謝翡的回應。
謝裴笑著,眼中的熱淚滾滾而下,在她臉上肆意的流淌。堂堂的齊武王妃,站在這個國家權(quán)力巔峰的寥寥數(shù)人之一,在此刻,哭的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