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家主母被禁足也算是一件大事,可后來幾日里家奴門議論的卻又是另外一件事。
這事情說來不是很奇怪,不過就是將家里主事的權力又交回到了老夫人的手上,可經(jīng)過了家奴們幾日里的觀察捉摸和研究,漸漸地終于覺出了其中的味兒來。
這老夫人眼下正病著,得的又是哮癥,哪能操勞那些瑣事?
而老夫人跟前今日得臉的又是誰。
要是擱在往日,必然乃是杜凌蓉和杜依依之間各有一番說辭,可最近幾日一來,恐怕也就只有杜姝一人敢說是獨占鰲頭了。
老夫人自打那日急發(fā)了哮癥,且不說杜凌蓉和杜依依兩人聯(lián)合著謝氏和林氏,明面上稱是給她瞧病,暗地里卻是拖著她的病癥,雖說謝氏早就撇清了這兩個丫頭,可老夫人一看見她們不免就要想起這些不快來。
這么一來,可以隨時幫個忙的除了杜姝又還有誰?
本來是一個青樓女子所生的庶女,眼下卻是將杜府中的大小事務都接過了手來。每個人心里都各有一番心思,一時間人心也就浮動了起來。猶如一灘泥水,被突然下來的一場雨淋了,其中沉淀的臟污也都按捺不住地飄蕩了起來。
杜姝本來也沒有打理過這些事情。前世她是個外科醫(yī)生,和這家中事務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今生就更別提了,在寺里古佛青燈地長了十幾年,要不是住持出家前也算是一代佳人,只怕她要連字也不認識了。如今遇到這大大小小一團亂麻的事情,不免忙得焦頭爛額。
更抓狂的是,若是尋常富貴人家,左不過也就是些柴米油鹽的事情,可這將軍府又有不同,其中關系錯綜復雜,比那些賬本還要糾纏個無數(shù)倍。
大半個月下來,縱然有著老夫人的照拂,整個人也是受了一大圈下來,只是倒出落得更加干練了些,那一舉手一投足,都十足的是氣場。
杜姝上了位,首先做的便是處置了翠香這樣吃里扒外的丫頭,也算是給了眾人一個警醒,她杜姝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兒。
至于那柳嬤嬤,原本也要大大的提拔一番??啥沛胫@事情的時候,柳嬤嬤卻上了門來,“二小姐,此次接了家中的主事權力,還請不要與老身任何好處?!?p> “哦?”杜姝把腦袋從賬本中抬起來,有些詫異。
柳嬤嬤微微一笑,“小姐知道,這謝氏在府中多年,且不說根基深穩(wěn),就算是老爺,對她也并非沒有情分的。這次是因她拿老夫人的身子興風作浪,自然觸了眉頭,可這情況卻并不會持久。過不了多久,老爺自會將主事之權再交回到她手上的。小姐此時將我撇清,日后她再上位,便少了能打壓我的地方?!?p> 杜姝仔細琢磨了一下這話,倒是有那么幾分道理,眼珠一轉,便對柳嬤嬤笑著道,“那晚的事情,辛苦了嬤嬤了?!?p> 柳嬤嬤滯了一下,“小姐?”
杜姝甜甜一笑,“那晚嬤嬤知道事情之后并無驚慌,后來我去院中看的時候也沒有看見你。那么晚了,嬤嬤回去干什么呢?想來,那個自首將謝氏抖了出來的小郎中,便是嬤嬤手里的人罷?”
她說得胸有成竹,卻把柳嬤嬤驚了一下,聽她這么一番說辭,心里佩服這二小姐僅僅憑著這么一點點線索就能將事情猜測出來。也就欠了欠身,默認了這事情。
杜姝操起毛筆繼續(xù)算她的賬,柳嬤嬤便告了退。
杜姝抬頭看著柳嬤嬤的背影走遠,心里卻盤算著另外的事情。據(jù)說她這身子的生母乃是一個青樓女子,可青樓里的女子又哪里用得著像是柳嬤嬤這般心思縝密又有手段的人呢?
謝氏既然放心把老夫人的事情交給那個郎中去做,想來也對他信賴有加,只怕再不濟也得算是半個心腹。卻在一夜之間反了水,倒咬了謝氏一口。
她無法也不想去追究柳嬤嬤到底使了什么樣的手段來做這件事,但有一點,柳嬤嬤,又或者那個已經(jīng)難產(chǎn)死了的羅婉兒,都不是什么簡單的人。
這樣想著想著,忽地廊下來了一個人,對著她一拱手,“二小姐,老爺請您去書房一趟?!?p> 杜姝應了一聲,就跟著他走出去。
過了大半個月了,杜浩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她一路到了書房,杜浩正切了茶在等她。她看著那屋中人的背影,不免有些感慨,就兩個月前罷,她只能在杜府門前撒潑打滾才能勉強進了家門,時到如今,卻是連杜浩也不敢小瞧了她去了。
今天杜浩叫她來做什么,她心里早就有數(shù),只是不知道杜浩什么時候會找她而已。
原本估摸著怎么也要等上個把月,沒想到卻只是過了一個月而已。
“你來了”,杜浩沖她微笑著,“坐吧?!?p> “是”,杜姝福了福身。
杜浩等杜姝落了座,便給她遞過去一杯熱茶,這書房里此刻沒有旁人,他這端茶送水的舉動在現(xiàn)代人眼中沒什么,可在古代卻完全不是一個意思。
杜姝受寵若驚,從椅子上爬起來雙手接過了茶,一時有些恍然。
杜浩對她的照顧向來不少,不管是因著對羅婉兒的舊情還是父女情分。對于一個出身幾乎可以說是低賤的女兒能做到不偏不倚,就連杜姝也不得不稱贊一聲。
“近來跟著老夫人學著打理家事,可還習慣嗎?”
杜姝笑呵呵地回答:“家事繁雜,若是沒有老夫人指點,只怕很是要手忙腳亂一番??v然是這般小心,也總是還有許多過失的地方,所幸府里人見我年紀小,也不曾怪我?!?p> 杜浩點點頭,“這事情雖多,也難不倒你,你的手段可不小?!?p> 杜姝愣了一下,又從椅子上趕緊爬起來,恭聲道,“女兒不敢?!?p> 杜浩這分明是在敲打她。那晚老夫人被謝氏她們軟禁在房中,她自己一個人從柴房里摸出來,在將軍府里抹黑走了大半夜,竟直到最后才被她自己房里的丫頭賣了。
能躲得過那么多精銳府兵,可不是手段不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