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第十二滴眼淚
時間好像有一個世紀(jì)般冗長，距離有一個光年般遙遠(yuǎn)。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身體里、骨頭間巨浪一樣翻滾著，心像一面干涸的湖。
血玲瓏走進(jìn)的夢境里，古蓮和古谷像一對親密無間的好姐妹一樣，并肩走在一片開滿鮮花的山巔上。如云朵般繚繞的霧氣，溫柔地彌散在兩個人的身邊?？諝庵杏絮r花綻放時吐露的芳香，清淡宜人。
“小蝶，你有沒有后悔過？”古蓮?fù)蝗徽咀?，隨手從云霧中，把一棵生機(jī)勃勃的綠色植物連根拔起。綠色植物沒有葉子，只開出一朵鮮紅的花朵?；ǘ浯T大妖艷而迷離，在濕漉漉的空氣中不動聲色的吐露著芬芳。
血玲瓏驚訝于，古蓮竟然喚古谷“小蝶”。
“后悔？后悔什么？”兀自走在前面的古谷，這才突然意識到古蓮落在了后面，她聞聲轉(zhuǎn)過身來，一臉暖暖的笑意。
“后悔遇見我呀？”，古蓮漫不經(jīng)心地報以微笑，語氣清淡地像是在回憶一段久遠(yuǎn)的、無足輕重的瑣事。古谷一臉無辜的看向古蓮，她嘴角揚起的淺笑，像早晨棲息在花朵上的露珠一樣。雖然明亮而美麗，但是最終逃不過隱沒在光線里的命運。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有點后悔遇見了你?！保派徤袂橛行┦柽h(yuǎn)的補充道，“不過，也不是經(jīng)常有這種感覺。只是有時候，而且只是有一點，一小點而已?！惫派彴延沂稚系拿噪x花朵轉(zhuǎn)移到左手上，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比劃出那“一小點”。
花朵光滑的莖部在接觸到古蓮左手的那一刻，迅速長出尖銳的倒刺來。過于鋒利的倒刺深深嵌進(jìn)古蓮的皮膚里?！把┪瑁銢]事吧？”
古谷竟然喚古蓮為“雪舞”。
古谷焦急地走到古蓮面前，試圖查看一下古蓮的傷勢如何。但是情急之下，古蓮很粗暴地把古谷推倒在地。她隨即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腳步有些踉蹌地后退了兩步。一滴濃稠的像墨汁一樣的黑色血液，從古蓮刺破的皮膚里涌出來。
“叮咚”一聲，落在堅硬的黑色巖石上。古谷像個毫無還手之力地小孩子一樣，呆呆地望著那滴比黑色巖石更加黑暗的血液。古蓮緊緊攥著那棵帶刺的花朵，黏稠滑膩的黑色血液，不斷從古蓮白皙嫩滑手心里涌出來。
晨霧散去，山巔的天氣反而更加陰沉難解起來。突降的鵝毛大雪鋪天蓋地的下下來，一點點覆蓋住腳邊黑色的巖石。沉甸甸的風(fēng)雪堆積在古谷的雙肩上，灌滿古蓮單薄的一襲白衣，凜冽的寒冷敲擊著兩個年輕挺拔的身體。
古谷眼神空洞地落在古蓮腳邊的，那塊巨大的黑色巖石上。黑色巖石和古蓮的黑色血液，如今已經(jīng)被一片蒼茫的積雪覆蓋。古蓮低著頭，眼神中的愧疚和慌張，逐漸被漫天彌漫的暴風(fēng)雪取代，邪惡和怨毒在帶刺的花朵和年輕少女的斷掌間游離。
古蓮手中帶刺的妖艷花朵，突然變成一把閃著寒光的冰刀，鋒利的刀鋒準(zhǔn)確無誤地刺向古谷心臟的位置，年輕的身體瞬間沒至刀柄。古谷沉靜而美麗的臉在那一刻，茫然無辜的皺成一團(tuán)。
“疼吧？一定會很疼吧？……”古蓮手里握著被鮮血染紅的冰刀，一下又一下在古谷的身體里，深深淺淺地捅著。殘酷而邪惡的微笑，爬滿古蓮咧開的嘴角。漫天的大雪推波助瀾般地狂吼著，冰冷的雪花被狂風(fēng)揉進(jìn)古谷的傷口處，瞬時被鮮血的溫度融化，洶涌進(jìn)裸露的心臟上，然后曲折蜿蜒成一條盛滿悲傷的河流。
在大雪的中央，古谷感到自己的身體像一片羽毛。輕飄飄的，最終不堪雪花的重負(fù)，輕輕搖晃著墜落在地上，發(fā)出一聲呻吟般的嘆息。
古谷安靜的平躺在雪地上，一臉茫然地凝視著從天而降的鵝毛大雪。晶瑩透亮的雙手徒勞地按在心口處，熾熱的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古谷的指縫間漫出來。
手持冰刀的古蓮面無表情地迎風(fēng)而立，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奄奄一息的古谷，眼神冷漠而狂熱地，像是在觀賞一只手無寸鐵的獵物。古蓮看向古谷暴露在冷空氣里的心臟的時候，古谷鮮艷的血液投影到她冷酷的瞳仁里，像一團(tuán)燃燒著的火焰。
疲倦如同舊日午后陽光下的影子，以恰到好處的尺寸和角度，完完全全的把古谷遮蓋住。一輪太過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懸浮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寂寂地散發(fā)出清亮的白光。無依無靠的，像一顆脫離月妖樹的古良果，正在承受著一種失根的創(chuàng)痛。
恍惚中，古谷想起在自己幼小的時候，古谷鎮(zhèn)一直流傳著的一個古老的傳說。傳說的內(nèi)容是關(guān)于月亮的。因為被遺忘了太久，古谷只能記起零星的一些斷片。
傳說：古谷鎮(zhèn)從前并不叫古谷鎮(zhèn)，而是喚作“月亮城”。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jīng)]有人記得的那段時間，整個古谷鎮(zhèn)被一輪巨大的月亮守護(hù)著。當(dāng)時也像現(xiàn)在一樣沒有黑天和白晝之分，但是在皎潔明亮的月光籠罩之下，整個月亮城日夜沉浸在一片寧靜祥和之中。
當(dāng)時居住在月亮城的族人只有漁魚族——一個團(tuán)結(jié)友愛的種族。他們擁有永恒的生命和永遠(yuǎn)年輕不老的美貌，時間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概念。在他們的生命里，從永遠(yuǎn)到永遠(yuǎn)的，一直都是歌舞升平的生活。
沒有弱肉強食，沒有勾心斗角。一天一天，日子過得慵懶逍遙而自在。然而有一天，沉睡在海底的漁魚族突然從窒息中蘇醒過來。她們努力睜大眼睛，卻看不清任何的東西。曾經(jīng)一片蔚藍(lán)的海水，突然變得黑暗污濁不堪。海水動蕩的厲害，漁魚族的族人身不由己的隨波逐流。
后來，也就是在那場動亂里，作為月亮城守護(hù)神一般存在著的月亮，淹死在一望無垠、泡沫翻騰的大海里。從此，漁魚族伴隨著那輪月亮一起銷聲匿跡了。
傳說的最后，淹死在水中的月亮被拯救，然后復(fù)活的那天，漁魚族的族人會踏著月光歸來，月亮城會像從前一樣歌舞升平，擁有從永遠(yuǎn)到永遠(yuǎn)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