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傷心

　　衛(wèi)閑庭在和羲和長公主在陽嘉宮里一直呆到林永解決了叛亂之事，才在林永的安排下來到西山行宮。

　　在宮里的時候，林永對他并不苛待，他雖然被軟禁起來，得到的消息不多，但也知道時局動蕩不安，當時他不是不擔心的，林永曾經(jīng)是他鄴王叔，保護過他，照顧過他，甚至他這一手漂亮的書法，都是林永教的。

　　當鄴王叔變成鄴太祖，衛(wèi)閑庭心中也很恐慌，一方面他高興朝中大臣并沒有全部倒想鄴王，一方面又恐懼鄴王因此殺了他以絕后患。

　　各地山匪打著他的名義劫掠百姓，他身為前朝廢帝，難辭其咎。他心中愧疚，深覺得對不起百姓，又想鄴王殺了自己也好。

　　羅忘機的話從占星臺送出來的時候，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氣，百姓可以免于涂炭，時局因此而穩(wěn)定，他比誰都高興。

　　他安心的來到西山行宮，從此準備老死在這里，無論過得怎么樣他都覺得無所謂，所以幾個宮人的挑釁他也不放在心上，別人來陪著他受苦，他何必苛責別人呢？

　　然而他沒想到，羅忘機的一句話平定了時局，朝臣理所當然的投向鄴王的時候，這些他曾經(jīng)認為忠誠的人，在第一時間就要殺了自己。

　　我犯了什么錯呀？衛(wèi)閑庭怔怔的看著小宮女，在心里反問自己。一年零一個月，我不曾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不曾降罪任何一個大臣，現(xiàn)在，他們卻想讓我死。

　　衛(wèi)閑庭抬起雙手捂住臉，慢慢的蹲下來，他不是想哭，他就是有點難過而已。

　　我要歇一歇。他在心里對自己說，我要歇一歇。

　　所有人呆愣的看著衛(wèi)閑庭慢慢蹲下去的削瘦身形，完全不知所措，他面前那個剛剛一臉輕蔑的小宮女突然局促起來，她站在衛(wèi)閑庭正對面，剛好看到衛(wèi)閑庭從驚訝到悲傷的全部變化。

　　這個俊秀的少年，曾經(jīng)的一國之君，突然之間就失去活力，死氣沉沉的蹲了下去。

　　“哎，你，你別這樣啊，我不就說了兩句實話嗎？”小宮女雙手絞著帕子，想不出來什么安慰的話，甚至她還有一點愧疚。

　　“你們這群碎嘴子，不愿意來就別來，明天咱家就想辦法把你們都送回去?！惫鸷６宥迥_，氣得直哆嗦。

　　羲和長公主輕嘆一口氣，走到衛(wèi)閑庭身邊，俯身抬起左手搭在他肩上，問：“閑庭，還能站起來嗎？”

　　可能是因為在宮里見得事情多了，對人心的復雜太了解，羲和長公主對于來到西山行宮并沒有多樂觀，也不像衛(wèi)閑庭一樣覺得可以老死在這里，她隨時都做好要去死的準備，聽到這個消息也沒有衛(wèi)閑庭那么震動。

　　她不希望她的弟弟在這里倒下去，他才十三歲，天下百姓壓在他身上一年了，好不容易卸下這個擔子，朝臣又給了他一刀，她害怕她的弟弟心上的那個傷口從此好不了了。

　　“我沒事，阿姐，我就是有點累，我在這歇會，你們?nèi)ッΠ桑覜]事，沒事?！毙l(wèi)閑庭略帶了點鼻音的少年嗓音從手掌下傳出來，每一句我沒事好像都是重復給自己的。

　　羲和長公主拍拍衛(wèi)閑庭的肩，眼神擔憂，語氣卻平靜，說：“那就歇好了過來找我們，這么大的地方，阿姐幾個人打掃不過來的，別在這蹲太久了，風大，小心著涼?！?p>　　她站直身子，凌厲的目光掃向那幾個宮人，寒聲說：“都跟著我進去，別在這杵著！要是不想留下，明天我就找侍衛(wèi)送你們回去，相信皇上很感興趣你們?yōu)槭裁幢凰突厝ィ　?p>　　幾個人被她嚇得一哆嗦，他們本就是在宮里人緣不好被送到這里，再被送回去估計小命就沒了。幾個人也不傻，諾諾的跟在羲和長公主身后，乖乖打掃行宮去了。

　　等到人都走光了，衛(wèi)閑庭放下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什么形象，看著遠處發(fā)呆。

　　他始終相信人性的美好，誰曾想現(xiàn)實給了他一個耳光，打的他有點蒙。

　　十三歲的廢帝衛(wèi)閑庭就這樣呆愣的在地上一直坐到太陽落山，他自認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可是臉上這記無形的耳光打的太疼，他現(xiàn)在都沒緩過神。

　　到最后，晚間山里的風實在太冷，衛(wèi)閑庭哆嗦的從地上爬起來，進去找阿姐了，他覺得，這一耳光的疼痛估計是消不下去了。

　　晚上，衛(wèi)閑庭拒絕了晚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專心致志的寫字。他的筆很穩(wěn)，這是他小時候筆力不夠，在胳膊上懸著石頭練出來的，他只在兩件事上苛待過自己，一件是習字，一件是政務江山。

　　現(xiàn)在他得出結論，不要因為別人苛待自己，他們不見得回報你。

　　西山行宮的日子并不好過，雖然林永一再強調(diào)對待廢帝要一如既往，不得怠慢，衣食住行從不克扣，但那也僅限于送到這里來之前。

　　幾個小宮人雖然被羲和長公主唬住了，但是她只要不在，對衛(wèi)閑庭的態(tài)度依然不好。

　　“哎，打點水去，水沒有了一會怎么做飯啊！”

　　“哦?！毙l(wèi)閑庭放下手里摘了一半的菜，拍拍手上的土，二話沒說就出去了。

　　“你別總這么欺負他，他再好脾氣曾經(jīng)也是皇帝的?！蹦昙o最小的內(nèi)侍看不慣，小聲提了一句。

　　“我也不想的啊。”年長的那個攤攤手，無可奈何道：“這里總共就這么點人，全干活都忙活不過來，我只能讓他去了?？词氐哪切┦绦l(wèi)看他不順眼，連帶著給咱們都不行方便啊。”

　　年紀小的那個聽到侍衛(wèi)，也是滿臉苦澀，他走過去繼續(xù)摘剩下的菜，說：“誰說不是呢，那些侍衛(wèi)心里憋著氣呢，我聽他們說，好像是什么不滿他沒抵抗，就放陳將軍的軍隊進城了?！?p>　　年長的聽到此處，抬手拍了一下他腦袋，滿臉緊張：“快別說了，小心被人聽到?！?p>　　年少的吐吐舌頭，揉揉打疼的腦袋，低頭干活不說話了。

　　衛(wèi)閑庭穿著一身素色的麻衣，笨手笨腳的從水井里打水，他從沒做過這件事，水桶一次次扔下去，一次次浮在水面上。

　　他往水井這個方向來的時候，幾個看守的禁軍看到了他，此時慢慢聚到他周圍來，幾個人滿臉不善的看著衛(wèi)閑庭，見衛(wèi)閑庭幾次都沒能打到水，哄堂大笑。

　　“哈，這么廢物，難怪連江山都保不??！”一個禁軍嘲諷的說。他們本來都做好與皇都共存亡的準備，誰曾想衛(wèi)閑庭直接放棄抵抗，陳熙哲的軍隊進城的時候，他們的頭都抬不起來了。

　　他的親表哥就因為他的懦弱，現(xiàn)在還只能閑賦在家，看著陳熙哲接管禁軍的防衛(wèi)，商雪柏是他們最敬重的人，也被他連累，幾個人互相使了眼色，今天非得給衛(wèi)閑庭點顏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