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揚(yáng),娘親有沒有告訴過你,娘親會占卜?”
蒲氏的聲音都變得輕快了,穆長寧能感受到她愉悅的心情。
穆長寧搜索腦中的記憶,還真沒有關(guān)于蒲氏會占卜的。
蒲氏將三枚銅錢放到穆長寧的手上,眨了眨眼笑道:“娘親不僅會占卜,還是個很厲害的卜師呢!多少人求著娘親給他們算卦,娘親才不答應(yīng),娘親只給我的小清揚(yáng)卜卦算命。”
她刮了刮穆長寧的鼻子,穆長寧也笑了。她很喜歡蒲氏這樣親昵溫柔的舉動,心底暖暖的,方才大起大落的心情,也漸漸平復(fù)了下來。
只是蒲氏說的,她到底沒有盡信。
“看你哭得像只小花貓!”
蒲氏打了盆熱水,給穆長寧擦起臉來。
她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女兒,像是要將她的容貌一厘一毫完完整整地印到腦中。
“剛剛娘親給你卜了一卦。”蒲氏輕聲說道。
穆長寧正享受著母親的溫柔,聞言睜開了眼睛,嬌俏問道:“那卦象上顯示的是什么,是不是清揚(yáng)往后會大富大貴,會成為人上之人?”
她原也不過是在說著玩笑話,蒲氏倒是微笑地點頭附和:“那是當(dāng)然,我的女兒,是天命所歸。”
噗嗤。
“那清揚(yáng)以后是不是要做個女皇帝?嗯,那時候,清揚(yáng)還要封娘親做太后,受萬萬人的朝拜敬奉,青史留名!”
她覺得這場面真是有意思得很,咯咯笑出聲來。
蒲氏聽著女兒的童言稚語,包容寵溺地微笑。
人皇,大約便是凡人能夠企及到的最大高度了。
她不會去想著得道飛升,不去想與天地同壽,因為認(rèn)清了自己的位置,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可是這個孩子,心里何嘗沒有熱血沖動,又何嘗甘心就此埋沒無名?
這個孩子今年十歲,從五歲測出廢靈根開始,五年時間在凌府中摸爬滾打的苦難磨礪,已經(jīng)足夠她的心性堅韌清明了。
蒲氏無聲輕嘆,胸中升起了一股淡淡的心疼。
穆長寧臉上的淚痕被一點點擦拭干凈,她不知道的是,從蒲氏的角度看來,那張原本毫無特色的普通面龐,此時已經(jīng)徹底改頭換面,變了另一副模樣。
蒲氏又給穆長寧梳理頭發(fā),摘下了自己發(fā)上唯一的一朵紫色珠花,指尖細(xì)細(xì)地摩挲,似有不舍。
“這朵珠花,是你父親送給娘親的唯一一樣?xùn)|西,現(xiàn)在,娘親把它給你?!逼咽蠟槟麻L寧簪上珠花。
穆長寧知道蒲氏一直都戴著這朵珠花,她原以為蒲氏只是單純地喜歡這樣首飾,卻從不知道,原來這是父親送的。
父親……穆長寧對這兩個字有些陌生,她連凌三的模樣都記不大清了,母親卻還心心念念著他。
倒不是為了蒲氏不值,她想蒲氏這輩子轟轟烈烈地愛過一場,心中未必是悔的,只不過自古癡情女子薄情郎,穆長寧覺得可惜罷了。
“既是父親給娘親的,清揚(yáng)要了作甚?”
穆長寧看她舍不得,想要將之摘下來還回去,蒲氏卻不讓,堅持道:“給了你就拿著?!?p> 穆長寧覺得母親今日有些奇怪,但也未做深思。
蒲氏又拿出了一個水藍(lán)色的錦囊交給穆長寧。
穆長寧在凌玄明和凌清婉他們身上見過類似的東西,這個叫儲物袋,里頭的空間很大,可以儲存許許多多的物品,只是打開儲物袋需要用靈力,穆長寧不能修煉,連引氣入體都無法做到,儲物袋于她而言,完全沒用。
“這個儲物袋已經(jīng)改造過了,只需要你的一滴血,即便不用靈力也能打開?!逼咽险f道。
穆長寧隱隱覺得事情有點不大對勁。
娘親是個凡人,哪里來的儲物袋?而且,為什么要把儲物袋給她?
穆長寧突地不安起來,下意識地伸手牢牢抓住母親不放。
蒲氏微怔,隨后笑了。
“果然你是我的女兒,與我心意相通……”
蒲氏嘆了聲,坐下身子與穆長寧面對著面,“清揚(yáng),娘親的大限已至,往后怕是不能陪在你身邊了,可留你在凌府,娘親難以安心……今日我會送你離開,從此往后,你再不是凌清揚(yáng),隱姓埋名起來吧,過自己的日子。”
穆長寧睜大雙眼,心臟撲撲直跳,有些難以理解蒲氏話里的意思。
眼看著母親掏出了一張黃燦燦的符紙,穆長寧大驚失色,忙撲過去抱住蒲氏的身子,淚流滿面:“娘親,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清揚(yáng)求您了,不要趕我走,不要!”
蒲氏長長嘆息,溫柔地?fù)崦麻L寧的發(fā)絲,“清揚(yáng),你長大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些事,娘沒法現(xiàn)在就告訴你,往后你慢慢會知道的……儲物袋里有娘親留給你的東西,你記住,千萬不要回來找我?!?p> 穆長寧直搖頭。
她哪里肯聽?
這個世上,母親是對她最好的人了,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母親要離開她。
“娘,您不要女兒了嗎?”穆長寧淚眼朦朧地仰望她,黑白分明的眸中盛滿了企盼與不舍。
蒲氏胸口緊緊抽了一下,刺刺地生疼,可她知道,她不能心軟。
這是無可奈何的選擇啊……
狠了狠心,到底一把推開她,穆長寧頭一回知道,原來母親的力氣這么大。
她呆呆地看著蒲氏將符紙貼在她的頭頂,呆呆地看著她吐出一口鮮血,又呆呆地看著蒲氏倒下身子閉上了雙眼……
穆長寧想大聲喊叫,想伸手拉住她,可眼前驀地一黑,天旋地轉(zhuǎn)。
她很快失去了知覺。
唯一記得的,是蒲氏抓著她的手時,留下的最后一絲暖意。
穆長寧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漆黑的一片,沒有一絲亮光。她走了很久很久,見不到一個人,四周陰冷凄清得可怕。
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很溫柔很溫柔的聲音,還是記憶中一貫的樣子。躁動的心微微安穩(wěn)下來,又莫名覺得鼻子一酸。
“娘……”她低低地喚。
“你說什么?”
穆長寧感覺有點不對勁,睜開雙眼,就見到一個村婦模樣的人正看著自己,見她醒來了,霎時笑道:“丫頭,你終于醒了,你已經(jīng)睡了兩天了?!?p> 穆長寧有些發(fā)愣。
她不認(rèn)識這個人,這是肯定的。
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間普通農(nóng)舍,茅草屋,硬板床,簡單放著一套桌椅,年輕的婦人正微笑地看著她。
穆長寧皺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