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我不賣身的
“公主殿下,我已經(jīng)陪你打了五天獵了!”
在大遼中京城外,周銓滿臉都是疲憊,他半是討?zhàn)埖叵蛞捎嗬镅苷f道。
耶律余里衍卻是一臉興奮。
她覺得此前十余年,都沒有現(xiàn)在這么高興過。
若說最初時她看上周銓,還只是因為這位南國少年長得太過英俊,遠(yuǎn)勝過那些滿臉大胡子禿頭穿環(huán)的契丹貴族,那么現(xiàn)在,她則是真正覺得,這個宋國的少年使臣,就是她在尋找的那人。
周銓畢竟是從另一個時代來的,言語幽默,懂得體慰人心。周銓自己不覺得,但在這個時代,男權(quán)乃是中心,雖然契丹中女子也有很高地位,可這邊的男子,有幾個會合著女郎小心思去討好的!
哪怕周銓只是做了另一世中,普通朋友間給予的一些照顧、方便,講了一些并不涉及男女之情的笑話,也讓寂寞久了的耶律余里衍心中大慰。
歸根到底,還是她太寂寞了。
生長在遼國皇室之中,就算是兄弟姐妹也沒有多少親情。她對周銓此時的感情,雖然她自己以為是男女之情,實際卻是一種親情與友情的混合。
“放心,明天就不打獵了!”她笑瞇瞇地對周銓道。
周銓頓時精神一振:“果真?”
“自然是真的,父皇要移駕去混同江,在那邊擺頭魚宴,我也要隨去!”耶律余里衍道。
周銓愕然:“那……我說的事情呢?”
“哼,你不關(guān)心要與我分別,只關(guān)心你的事情么?”耶律余里衍突然發(fā)怒,然后一夾馬腹,她的棗紅馬快跑起來,跑出數(shù)十步之后,她才揚聲道:“來追我,若追上了,我就告訴你!”
周銓有氣無力地啊了聲,然后撥轉(zhuǎn)馬頭,根本不去追她。
果然,見他不來追,耶律余里衍一臉薄怒地沖了回來,拿著鞭子作勢要抽他。
不過幾日相處下來,耶律余里衍總算摸清楚了周銓的一些性格,他不象別的男子那般傲慢自大,對女郎很是尊重,但也休想將他象奴婢一樣對待,更別提用鞭子抽打了。
“那你給我說說南國的事情,我早就想去南國看看了,你家住的汴京,真是這世上最大的城市嗎,比南京還大?”
“汴京城中真有二百萬人口?”
“你們真的有那么富,一年歲入高達(dá)八千萬貫?”
“雪糖真是你造出來的,那你為何賣得這般貴,我不管,我要便宜的雪糖!吃多了牙不好?沒關(guān)系,我只吃一點,我可以拿去送人,瞧誰不順眼,便送給他,讓他一口牙都爛掉!”
耶律余里衍嘀嘀咕咕地在周銓耳邊說話,周銓耷拉著眉,有一句沒一句地應(yīng)著她。等耶律余里衍的談興終于退了些,他才乘機問道:“你父皇真要去混同江?”
“是,混同江距中都還有千里,若再不動身,就趕不上春捺缽,辦不起頭魚宴了!”
周銓頓時急了,這一去千里,恐怕得到二月份才能抵達(dá)混同江,再等耶律延禧春捺缽結(jié)束返回中京,豈不是要等到兩三個月后?
他還指望著二月能趕回汴京呢!
“不行,我得見見陛下!”周銓心中大急。
但是,他并非宋國使團的正使,即使是鄭允中,要見耶律延禧,也沒有那么容易。他心念一轉(zhuǎn),看著耶律余里衍:“公主……我欲求見陛下,不知你能否替我安排?”
耶律余里衍歪著腦袋看他,臉上浮起小小的得意。
“我送雪糖給你,送一千斤,回到大宋我就安排,保證你去燕京避夏時能收到。到時你看誰不順眼,直接用雪糖把他埋了!”周銓道。
“哼,我才不信呢,而且方才你早就答應(yīng)了送雪糖與我!”耶律余里衍哼了一聲。
周銓撓著頭,這小姑娘還挺難纏。要想說服她出手相助,看來還得另想辦法。
他回到大同館中,將消息轉(zhuǎn)述給鄭允中與童貫,這二位頓時也慌了。
他們原本是來給耶律延禧慶賀生日的,結(jié)果變成賀春使,這倒還罷了,若是真在這里等到耶律延禧結(jié)束春捺缽返回,那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二人立刻請大同館的館伴轉(zhuǎn)陳文書,希望能盡快拜見耶律延禧,敲定立榷城廢歲幣之事,但是館伴轉(zhuǎn)回來的消息,卻是耶律延禧忙著游獵,無暇與他們相見!
這一來,二人也沒有了主意,他們想來想去,還是童貫這個太監(jiān)想到:“周銓不是與那遼國公主交好么,我聽得說,這幾****天天陪著遼國公主出游,消息也是遼國公主告知他的,不如讓他去求遼國公主!”
鄭允中也覺得有理,當(dāng)即又來找周銓。
聽得這事情還是落在自己身上,周銓頓時急了:“鄭學(xué)士,童太尉,你們也太想當(dāng)然了,我哪里有這種本領(lǐng)!”
周銓大聲分辯,那邊鄭允中咳了一聲,臉色卻擺了起來。
“周銓,有件事情,我這些時日一直想要說與你聽?!?p> “何事?”
“你屢屢私會遼國貴人,此乃大忌,仁宗至和元年之時,王拱辰為國使,見遼興宗,因受其禮遇,痛飲賦詩,結(jié)果歸國之后,便為趙清獻公所彈劾;再早些的慶歷年間,余靖為答謝使至遼國,以契丹語賦詩,歸國被彈劾有失國體……你如今與遼人權(quán)貴私下相交,避開我與童太尉,我二人雖不計較,恐歸國之后,有人彈劾你?!?p> 這鄭允中一本正經(jīng),語氣嚴(yán)厲,那邊童貫則嘆息著語氣和緩:“周銓,此事雖不怪你,但言官諫臣就是如此,你放心,鄭學(xué)士與我,都會為你分辯,無論是與契丹顯貴踢球,還是與遼國公主游獵,這都是……那個國事所需,不得不為!”
“如今去求遼國公主,亦是國事所需,你就從了吧!”鄭允中又補充道。
他二人一唱一合,特別是最后鄭允中那句“你就從了吧”,當(dāng)真是神來之筆,讓周銓到嘴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對言官彈劾,周銓當(dāng)真是半點不懼,他自家本來對當(dāng)官的興趣不大,若不是為局勢所迫,他更感興趣的是抱大腿然后當(dāng)個紈绔子弟。感興趣了就研究一些科學(xué),在后世留個天才科學(xué)家的名頭,若是累了,則調(diào)戲調(diào)戲美麗女郎,研究一下大宋的風(fēng)俗。故此,言官彈劾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但是事情辦不成,他們就不能如期歸國,這是大問題!
周銓撓了下頭,一臉為難之色:“我當(dāng)真是不賣身的……”
“你就為國賣一回身吧!”實在受不了他,鄭允中喝了一聲,然后與童貫一起,將他直接推出了門。
緊接著門就在他身后關(guān)住,鄭允中與童貫對望了一眼,然后兩人都是哀嘆。
“童太尉,此事歸國之后,休要提起!”
“學(xué)士放心,如此荒唐之事,我哪有顏面去提……我們定是與這周銓呆在一起久了,故此才會這般模樣!”童貫斬釘截鐵地道。
他們方才的行為,可真象是青樓中的老鴇。
耶律余里衍穿著裘袍貂帽,耳畔垂下兩條毛絨絨的絨尾,站在雪地之中,顯得更為嬌俏可愛。
女郎們天生就有本領(lǐng),知道如何將自己打扮得漂亮,好在自己心儀的人面前展露出更多的風(fēng)采。
周銓望著她,只覺得頭疼,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還是耶律余里衍先說話了:“你方才說有要事,不理我先走了,如今怎么又來找我?”
看她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周銓頓時明白,自己重來找她,只怕是她意料中的事情。
“我找到一樣?xùn)|西,覺得你定然會喜歡,便拿來送你啦!”周銓道。
“什么東西?”耶律余里衍滿臉興趣。
周銓拿出的禮物,又是跳棋。
自從將跳棋獻與趙佶之后,周銓便在琢磨將跳棋做得更好,而周銓得了窯場官職,也給了周銓一些方便。
他請官中琉璃窯,燒制出琉璃球來充當(dāng)跳棋棋子,這些琉璃子半透明狀,還有些渾濁,但已經(jīng)有如玉珠一般。
這也是周銓北來遼國攜帶的物品之一,這一路上,為了周銓帶的許多物品,底下的士卒們沒少抱怨。
“這是什么?”跳棋雖然已經(jīng)傳到遼國,不過還沒有盛行,因此耶律余里衍自然不知道。
她看到這些棋子晶瑩可愛,已經(jīng)喜歡上了一半,待周銓和她講解過規(guī)則,她就迫不及待要與周銓對決一局。
周銓陪她下了兩盤,眼見天色要晚,便向她告辭:“殿下,我今日除了送這跳棋予殿下,還是來告辭的。”
“哦?你們宋使要回去了,不是新約尚未盟誓么?”耶律余里衍驚問道。
“若是你父皇前去春捺缽,我們只有先回去,此次新約未成,我回國之后必受責(zé)怪,想必以后再無機會充任國使了。”周銓道。
他想要裝可憐博取同情,結(jié)果小姑娘卻一臉喜色,險些跳起來:“那正好,你不在宋國當(dāng)官了,來我們遼國,給我當(dāng)侍衛(wèi)!”
周銓用手一拍自己腦門,怎么把這岔忘了。
“我不可能留在貴國,我父母都在大宋!”周銓道。
耶律余里衍歪著腦袋看了他好一會兒,似乎是在想著周銓該不該與父母分離,看得周銓都有幾分不自在了,她才咯咯一笑:“我曉得你的意思……你放心,此次父皇春捺缽,不會誤了兩國盟約之事,將帶你們一起前往!”
圣者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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