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周侗返回

　　已經(jīng)到七月的京師，秋老虎肆虐。

　　哪怕是這樣的夜里，也沒有多少涼意，一如小乙胸中的怒火。

　　扯開衣裳之后，他回望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低低罵了一聲。

　　這一仗打得當(dāng)真是莫明其妙，那野店的店主伙計，竟然拼了性命也不讓他們進(jìn)入。雖然他們都是悍匪強(qiáng)人，在銅鑼響起、四野騷動之后，他們也只能選擇暫退。

　　一來一去的結(jié)果，是六人中有三人帶了傷，不過也殺了野店中兩人。

　　“回去之后，盧大哥只怕要怪罪咱們了?！币粋€帶傷的悍匪道。

　　“怪罪咱們倒不會，只是此次出山，只帶了幾百貫回去，著實有些不值?！绷硪蝗俗h論道。

　　他們離開野店已經(jīng)有半夜，此時正值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哪怕舉著火把，也照亮不了多遠(yuǎn)。

　　“快到了吧？”有一人問道。

　　“還早著呢，咱們?yōu)榱吮荛_鄉(xiāng)兵民壯，繞了點(diǎn)路，該死的……”小乙隨口說道。

　　他話還沒有落，黑暗中冷不丁，就有一枝箭射了過來，直接貫入小乙身前強(qiáng)人的胸口！

　　這一次距離近，又是冷不丁射出來的箭，就是小乙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到那被射中之賊慘叫跌落，他才回過神。

　　敵襲！

　　緊接著第二枝箭又射了過來，這一次的目標(biāo)就是小乙本人，可是小乙在馬上一個錯鞍，便將之閃開。

　　周儻有些懊惱地搭上第三枝箭，仍然是射向小乙。

　　這一次射的不是人，而是馬，結(jié)果小乙手中寒光閃動，直接將那射來的箭撥開。

　　“終究是荒廢了技藝！”此時對方已經(jīng)驚覺沖來，周儻原本以為可以射殺三人的，結(jié)果只射死一人，他遺憾地將弓一扔，然后挺槍就向小乙刺去。

　　兩人都是馬上陣戰(zhàn)的本領(lǐng)，周儻在軍中多年，若不是不會溜須拍馬，早就憑著這本領(lǐng)升至中高級武官了，甚至可能得個將軍的頭銜。故此，他對自己極有信心，上手便是搶攻。

　　可那小乙的身手甚為靈活，在馬背上如履平地，連接著三擊，周儻都未曾得手，反而被對方反擊，弄得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小乙也只是堪堪敵住周儻，杜狗兒卻是無人能攔住，他雙手各執(zhí)一鐵锏，左拍右擊，轉(zhuǎn)眼間就將兩名賊人敲下馬來。

　　這兩名賊人本來就給拍得半死，跌下馬后一時掙扎難起，然后路邊草叢中又跳出兩條身影，正是周銓與李寶。兩人談不上什么招式，直接劈砍過去，偷雞摸狗般將這兩個重傷賊人砍倒。

　　還剩余的那名賊人，見情形不妙，口中喊了一聲，撥馬就走。杜狗兒驅(qū)馬追上去，但是他馬劣，賊人馬好，雙方的距離越拉越大，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逃走。

　　見此情形，小乙情知不妙，他虛晃了一下，與周儻錯馬而過，周儻一記回馬槍，只是掃過了小乙的肩膀。

　　然后就看得小乙的馬頭，向著周銓、李寶撞了過去！

　　周銓與李寶騎術(shù)都不行，故此都棄了馬，此時見對方撞來，不敢正面阻攔，只能向側(cè)邊閃開。李寶還不甘心，想要躍上去將對方從馬上拉下，可被周銓一把抓住。

　　然后他看到一到寒光，在他面前閃過，如果他方才跳起，必然被這一擊劈中，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逼開了周銓與李寶，小乙面前再無阻攔，他揚(yáng)聲道：“好賊子，終有再見之日！”

　　馬快速遠(yuǎn)去，驚起遠(yuǎn)方村落中犬吠之聲，過了一段時間，便又恢復(fù)寧靜。

　　周銓撇了一下嘴，竟然給對方逃了兩個人，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不過回頭望父親，發(fā)現(xiàn)周儻的面色相當(dāng)難看，他吃了一驚：“老爹，你受傷了？”

　　“我還沒老到那地步，一小賊罷了……”周儻道。

　　不過話說完不久，他自己又喃喃補(bǔ)充道：“終究是荒棄了技藝，否則早就射殺他了，便是正面相爭，也絕不容他在我面前走上這許多回合！”

　　“嘿嘿，哥哥說的哪里的話，那小賊的身手甚是厲害，換了我，只怕都不是他的對手！”杜狗兒笑了起來。

　　“我自家清楚自家事，若是兄長在此，他們一個都休想逃走，便是再有五人，也不夠兄長殺的?！敝軆肫鹆酥芏?。

　　按理說周侗離開也快三個月，應(yīng)當(dāng)回來才是，不知是什么事情耽擱了。

　　他們四人伏擊對方五人，殺了三個，逃走兩個，按理說還算成功，可是周儻還是不滿意。

　　要知道，這可是有心算無心。杜狗兒與李寶先發(fā)覺了小乙一行，還看到了他們與野店的沖突，于是才在此設(shè)伏，結(jié)果卻未如意。

　　“老爹，沒有什么遺憾的，方才那小子身后，還有許多強(qiáng)人，其中最厲害的那個，今日還沒有出現(xiàn)，就算殺了那小子，也沒有什么用處。”倒是周銓，安慰了周儻一句。

　　“等閑不得出來胡混，從今日起，李寶和狗兒，片刻都不得離開你身邊！”周儻喝了一聲。

　　周銓縮了一下脖子，嘿嘿笑了兩聲。

　　他心里倒是覺得沒有這么危險，畢竟賈家人都死了，沒有人付錢，那伙賊人應(yīng)當(dāng)不會做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雖然他們折了三個人，可自古以來，強(qiáng)人悍匪就是自私自利之輩，活著的時候尚且免不了相互出賣，更何況死了。

　　“這伙賊人出來，倒有一個好處，那野店主人只須聰明點(diǎn)，便會將殺賈家的罪名推到這伙賊人身上去！”周銓又道。

　　“回去之后，我會盯著此事。”周儻也道。

　　他們在京師之外尋了個地方，熬到天明之后，再混在人群之中進(jìn)入京城。

　　此后數(shù)日，周儻都一直忙忙碌碌，周銓則在指點(diǎn)梁師成派來的匠人，因為周儻嚴(yán)令，除此之外，他連出家門都不成。

　　原本周銓還有些擔(dān)心，離得京師不遠(yuǎn)的地方發(fā)生了數(shù)人死亡、一家滅門的命案，京中肯定會大怖。結(jié)果還比不得上回與摩尼教沖突那一次，連滴浪花都沒有，此事就銷匿下來。

　　這讓周銓很有些不適應(yīng)，總覺得可能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他卻不知道，自古官吏都是欺上瞞下，京師這邊更是如此。這案子別說天子，就連李孝壽都不曾知曉，畢竟是城郊之外的事情，那些小官胥吏能瞞就瞞，誰愿意去搗開這個馬蜂窩，不但吃力，而且不討好！

　　又過了七八日，那伙強(qiáng)人再未出現(xiàn)，倒是周侗回到京中，不過小岳飛此次未隨他而來。據(jù)周侗所言，岳飛離家的時間已經(jīng)較久，故此他先將岳飛送回了家，然后再去的西京。

　　“事情辦妥了，出手不易，少不得被那些奸商盤剝一番，故此只換得了六千貫……”

　　周侗說到這里時，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可是奉宸庫中的寶物，真正價值當(dāng)在萬貫之上。可如今，卻只換得了實際價值的一半。

　　周儻神情也有些尷尬，因為周侗并不知道這段時間里京師中發(fā)生的事情，所以都是在和他說話。

　　目光瞄了兒子一眼，卻看到自家兒子毫不客氣地說道：“我的！”

　　“什么？”周侗有些訝然。

　　“大伯還記得么，當(dāng)初我們是約好了，若是我能在你來之前賺得二百貫，你便將這些錢交與我處置?！?p>　　周侗點(diǎn)了點(diǎn)頭，估算了一下時間，自己離開了三個月，按理說，周銓是賺不得這么多錢。

　　“莫非……你賺到二百貫了？”

　　“不只，便是賣冰棍，我也不只賺了二百貫！”周銓得意地道。

　　這得意其實是裝出來的，他眼見了那些強(qiáng)人厲害，早想著巴結(jié)周侗，好讓自己身邊多一個免費(fèi)的超級保鏢。要巴結(jié)周侗，身為晚輩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嫩，用親情來打動對方了。

　　“二弟，銓兒所言是真？”

　　“這個，這個……”

　　“大伯，休要問我爹，他除了坑兒子之外，啥事都不曾幫我，還幾次害我置身險地！”周銓叫道。

　　周侗濃密的白眉一豎，看周儻更為尷尬，聲音便有些嚴(yán)厲：“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儻自家不大好意思，周銓卻不管他，當(dāng)下叭叭叭如同炒豆般，將分開之后的事情說與周侗聽。如今他很清楚，賈家要對付他，根本原因還是賈奕與周儻的矛盾，他完全是殃及池魚。

　　周銓說的時候，周儻在邊上擠眉弄眼，可是周銓只作沒有看到。當(dāng)聽得周銓說自己又入了一回開封府大牢，而且被人伏擊了兩回，其中一次只有跳汴河逃生時，周侗的白眉完全擰在了一起。

　　他嚴(yán)厲地看著周儻，周儻則垂著頭，默然不語。

　　“早先便與你說過，銓兒是我們家的獨(dú)苗，休要讓他再置身險地，你就是不聽！那賈奕既然敢第一次害銓兒，你就該當(dāng)機(jī)立斷，這些污吏惡徒，上壞國法，下欺良善，有機(jī)會便該殺了，你竟然還給他逃出京師的機(jī)會！若不是銓兒機(jī)靈，我看連你都已經(jīng)被他害死了！”

　　周銓聽得大爽，周儻總是擺出老子的尊嚴(yán)來訓(xùn)他，如今終于看到他挨訓(xùn)了。

　　不過他還沒有笑幾下，周侗又回過頭來，同樣用嚴(yán)厲的目光盯著他：“銓兒，這些時日，你有沒有苦練我們家傳的槍棒拳法？”

　　周銓頓時縮起了腦袋，和他爹一般，開始裝死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