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呆了兩天,這天,朱大富帶著雪卓、阿慈和天照來到岸上。
“坐了幾天的船,真得上岸來歇歇腳,老是晃著晃著,都把人晃暈了。下來接接地氣多好?!?p> “掌柜的,把這里最好的酒菜端上來?!北娙嗽诎渡系囊婚g小飯館坐了下來。
明雪卓心里雖然著急往南,但在船上她畢竟是客人,還得顧著主人的面子,她也跟著上了岸。
這間小飯館雖然有些簡陋,卻也干凈,幾人在窗口的位子坐下。
鄰桌是個和尚,三十來歲,穿著藍色的袍子,頸上掛著佛珠。桌上只有兩個饅頭,一盤野菜。
朱大富確實是個好管閑事的人,他看著鄰桌,竟也能搭訕,“大師,這吃的也太少,要不跟咱們一桌,我點桌素的酒席給你?!?p> 和尚上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好意,小僧心領,吃飯只為填飽肚子,不在乎吃好吃壞?!?p> “大師,我最尊敬你們這些個出家的,吃得苦,住的苦,換我哪里受得了,我叫朱大富,不知大師法號?”朱大富又說。
“小僧忍得。”和尚再說。
明雪卓和左天照與忍得和尚點了頭,打了招呼。
阿慈用絲帕擦著筷子,專注得很。
忽然,明雪卓臉色一變,左天照察覺她身子一僵。
順著明雪卓的眼光,左天照看向門口,一個四十多歲的美婦人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四個隨從,兩人本沒什么特別,最特別的只是小伙子手上拿著支判官筆,江湖上用判官筆的人不多,何況還是個年輕人。
左天照即刻猜出了對方的身份,是近天島的管事白正源,而那美婦人就是明雪卓要找的月璃夫人。
他為明雪卓倒上茶,低聲說“明姑娘若要現(xiàn)在動手,只怕掃了我家老爺?shù)难排d?!?p> 雪卓看著他,再看看朱大富和阿慈,向他點頭,然后低下頭,避免再次望向月璃之處。
月璃不是沒有注意到雪卓,雖說月璃是明不凡的夫人,可畢竟嫁給他不到兩年,且跟著明不凡打仗,連婚禮都沒有辦,明雪卓又常年在外習武求學,兩人也只見過一次面,對雪卓的了解也都只是聽副官們講的。
她初初不能肯定對方就是明雪卓,但當她看到雪卓僵硬的表情和不自然的低頭,她肯定那人就是雪卓。
月璃沒有動手,她只是看著雪卓,她在等雪卓,可是雪卓還是低著頭。
兩桌人各自吃著飯,忍得和尚吃完了饅頭卻也不走,自顧自閉目念起經(jīng)來。
這一餐飯是明雪卓這輩子吃得最艱難的一餐,朱大富的說笑,阿慈的微笑,她都沒有注意,她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月璃看著她,帶給她的那股壓力,讓雪卓心口像有塊石頭。
雪卓奇怪的舉動也引起了朱大富的注意,這個人畢竟是個聰明人,他不問,只是繼續(xù)說著自己的爛笑話。
月璃和白正源似是剛和別人談完買賣,吃飯之時談的都是生意,終于他們吃完了飯。
月璃起身,卻沒有走向門口,而是走向了雪卓。
雪卓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的身體開始顫抖,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忽的抬起頭,迎向月璃的眼睛,“姨娘,好久不見。”
明雪卓的一句話像是有魔法一般,朱大富和左天照停下了筷子,月璃停下了腳步,阿慈像是在狀況之外,看看周圍,繼續(xù)喝湯,鄰桌的忍得和尚還是在念經(jīng),手里還是撥動著佛珠。
“雪卓,原來你真沒死。”月璃的話不含任何感情。
“我想找姨娘,怎么能先死了呢?!毖┳块_始冷靜。
“想要我給你父親陪葬?”月璃的話依然不含感情。
“是?!泵餮┳坎辉倬o張。
“那現(xiàn)在為什么不動手?”
“因為現(xiàn)在我一定會死?!毖┳康穆曇魩е桓?。
“好,我等著你,如果你有命到近天島?!痹铝дf完,轉身離去。轉身之際,不忘打量眾人。
“那個姑娘就是將軍的女兒?”白正源是聰明人。
月璃點頭。
“那是否要屬下。。。?”白正源是個忠心的聰明人。
月璃看著雪卓的方向,看著天照手里的劍,“有高人在此。”
待月璃一行離開,朱大富問明雪卓,“姑娘要殺那個女人,她好像也要殺姑娘,怎么你們都不動手???”
明雪卓苦笑,“她還是念著我爹,放了我一次,下一次就真的要動手了?!?p> “姑娘真的就這么去南海,我家相公可舍不得姑娘受這等苦?!卑⒋日f的話讓雪卓有些許尷尬,卻令朱大富心花怒放。
“是啊是啊,姑娘就一個人,你看剛才那個小白臉,看上去也像是會打架的,不如姑娘跟我回去,我?guī)湍惆才艓讉€會打的,幫幫姑娘。天照,你說是不是?”朱大富趕緊給天照使眼色。
左天照依然忠誠的點頭。
明雪卓剛想拒絕,卻聽鄰桌的和尚開了聲“姑娘的傷,若再不找個好大夫,只怕到不了南海。。。忍得多事了?!闭f罷起身離開。
明雪卓的眼里有了淚,她已經(jīng)忍了太久,久得連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曾想強行入獄見父親,卻被鐵騎營擋在了外面,她敵不過驍勇善戰(zhàn)的鐵騎營,卻又拼了命地要救父親,她身上中過暗器,那暗器又似是有毒,她什么都不管。若不是有人相助,也許她已經(jīng)死了。那個幫她的人,是誰?
明雪卓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卻發(fā)現(xiàn)忍得和尚已經(jīng)消失了。
朱大富很有錢,明雪卓知道,可是當她看到朱大富的家,她還是覺得有些夸張。
朱大富的宅子就是一座小城,城里的人就是他家里的人,城也叫做富貴城。
自她下了船,踏上朱家碼頭的那一刻,她就想到兩個字——浮夸。
碼頭上,幾十個朱家的侍從像軍隊一樣站著,等著主人。
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在等著她們,十六個侍女分列兩邊。
進了朱家大宅的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撲了過來,歡喜地叫道“爹!”
朱大富抱起他,大叫道“兒子!”臉上滿是笑容。
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婦也跟在后面走了過來,擁在朱大富左右,一口一個“相公”。
這是朱大富的二夫人如憶和三夫人曼蓉。
如憶是個甜姐兒,彎彎的眉,圓圓的眼,左臉頰上的一個酒窩若隱若現(xiàn),粉色的唇就像早晨的牽?;?。
曼蓉比如憶高半個頭,走路婀娜,姿態(tài)曼妙,她不似如憶般甜美,也不似阿慈般耐人尋味,五官沒有任何突出之處,甚至單看著和街上的姑娘們沒有兩樣,可是就是這些眼睛、鼻子、眉毛、嘴唇放在一起,就如同雪山上的陽光,山谷里的溪水,讓人感到純凈清爽。
原來阿慈是四夫人,明雪卓雖知像朱大富這樣的人不會只有一個妻子,但從他對阿慈的態(tài)度卻也以為阿慈是唯一的朱夫人。
當她看到朱大富對如憶和曼蓉的態(tài)度,她明白,朱大富是個情種,對他的女人都是呵護有加。
用餐之時,朱大富左擁右抱,剛吃下左邊如憶挾來的肉片,就轉頭到右邊喝下曼蓉遞來的美酒,手里還不忘給他的兩個夫人一人拿一個雞翅。
而朱大富的獨子,那個喚作喜兒的小孩坐在如憶和阿慈中間,啃著手里的雞腿,嘴邊油油的,阿慈時常用絲帕替他擦嘴。
她是這一桌唯一的外人,難怪喜兒老是看著她。
喜兒沖她笑。
她也沖喜兒笑。
喜兒轉頭問阿慈:“四娘,你說,讓這個姐姐給我做老婆好不好?”
“噗”朱大富噴出了剛喝下的酒。“什么!跟你老子搶人?”
明雪卓被這一大一小窘得紅了臉,趕緊喝了口酒來掩飾自己哭笑不得的表情。
如憶和曼蓉啼笑皆非地看看丈夫,看看兒子。
阿慈微笑著給明雪卓斟滿了酒,“姑娘別見怪,這父子倆都愛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