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書君三十年說起。那日,書君帝在御苑觀賞六十大壽歌舞預(yù)演,興致索然。也難怪,見了李氏太子妃的表演,如何還有興致看別的。
書君帝中途獨入高越散步,忽然聽得樹上鶯聲嚦嚦,他正納悶?zāi)兀呵飼r節(jié)何來黃鶯?只見頭頂樹上,竟傳來男子歌聲。是兆遷往日最愛的香艷小曲兒。兆遷不禁跟著哼了起來,意猶未盡,只聽樹上呼啦一聲響亮,一個人如同仙鶴棲止,輕輕落地,但落地時稍稍不穩(wěn),往前幾步,那人一抬頭,書君帝就朗聲笑道:“席愛卿,我猜就是你!都這么大了,還玩呢?!?p> “只要逗得陛下開心,別說臣才46歲,就是76歲,臣也要飛給陛下看,唱給陛下聽,學(xué)鳥叫逗陛下一樂!”
“好,好!哎,要是那些大臣都像愛卿,朕也當(dāng)?shù)脽o愁天子了!”“皇上,大壽將至,有何不樂之事?”“還不是那些庸劣之輩,這樣的歌舞,朕早就膩了!”
“皇上,呆在宮里多悶氣,臣有一法,包您開心合意?!薄班福瑦矍?,有何妙法?”
“咱們上飄渺山,怎樣?”“這——好是好,可是龍都距飄渺山甚遠(yuǎn),他們把錢都花在壽宴上,恐怕這回那些言官又要說話了!你知道,騰龍先祖學(xué)習(xí)中華有過之而無不及,祖制是‘不傷言官,不殺言官,不責(zé)言官,不貶言官?!婺媚切┤藳]辦法呀?!?p> “哎,那就可惜啰,那飄渺山上有圣燈奇景,不看可惜得很啊?!薄昂沃^圣燈奇景?”“就是神仙群聚云間,提燈夜開道場……”
“別說了,這次,就是有再多的人反對,朕也要去。命人傳旨葉惜花讓他隨駕,免得他總是反對朕修道。讓他看看圣燈,免得他無知無識,整日含沙射影,與朕作對?!?p> 三日后,書君帝不顧眾人苦勸,帶著席鷹和惜花,領(lǐng)著全副儀仗,浩浩蕩蕩,望飄渺山來。
到了山中,他君臣三人登上山頂,已經(jīng)是深夜,山間一片漆黑。眾人向下看,只見高樹密布,清風(fēng)不住,林濤陣陣,鳥聲隱隱,新月不明,分明一派靜謐景象!過了四更,奇景出現(xiàn),連葉惜花也吃了一驚:只見青白藍(lán)紅,點點真似神燈影,高及天半,低至云上,如聞仙家步履聲。五彩不同,飛鳥難近,好道之君,疑是神仙開道場;天公鬼斧,地蘊靈秀,多才佞臣,錦繡心做誤國事;欲待不信,難解天象之奇,本待輕信,不合平生意念;左也有理,右也有理,左右為難難壞護花之人。
當(dāng)下書君帝道:“惜花,你服了吧,這世上,果有神仙,道家道場在你眼前,你還有什么可說?”“神鬼之事,皆由心生,此乃天象,父皇明察!”“事到如今,還不服軟。真是倔強的緊呢?!?p> 若只是這一事倒也罷了,書君帝對道家的信奉,由此已極。他不但恢復(fù)了紅丹之術(shù),重修修道宮,還與席鷹一人同去,觀看飄渺山道家神光。這是怎么回事呢?在飄渺山頂上,原塑有一位中華美人的造像,這位美人后來聽說做了道家仙子,席鷹領(lǐng)著書君帝再登山頂,不想登到山頂驟雨暴起,那書君皇帝在美人亭中避雨,竟望見前面美人石像身后,有七彩霞光!正是:楊妃原有傾城色,騰龍因此塑芳姿,席鷹此番借天意,天若有知雨不滴。
這席鷹實在有才,只是有才不用在正道上。說這書君帝對別人雖然不義,對你席鷹始終不薄。你卻為了一個殘花敗柳,將你才華如此用法,到頭來自取其禍,可悲、可惜!
我說這幾句話,看官又不明白了:明明是天象,怎說是席鷹大才?原來那圣燈,是月黑之夜,星光倒映云上,更兼山中多有林木,易生磷火,磷火色多質(zhì)輕,遇風(fēng)飄及半空;又因山中時有螢火蟲出沒,自成黃色光了。席鷹算得天時地利,豈非大才!
那神光更是易解,他君臣遠(yuǎn)在亭中,書君帝的心都在神光上,哪曉得美人像是微微側(cè)向的,側(cè)向?qū)θ?,遇大雨,水珠折現(xiàn)七彩之光,與彩虹同理。這事席鷹不解,但他看典籍,一日見彩虹,便覺可行。推算時日,導(dǎo)引皇帝來看,豈非大才!畢竟以后如何?且看后文分解。
天下事,物極必反,騰龍國這段故事,可作天下暴虐者戒。且說席鷹與飄絮皇后媯氏,私通日久。早已不是逢場作戲可比。那席鷹得了媯妃之后,不僅將原配夫人休棄了,連原先的宅子也變賣了,特意挑了一所離皇宮后門近的大宅,可憐的書君帝以為席鷹念及他們君臣情意,不但不疑心,還助他千金,買下此宅。
好在席鷹雖則姬妾眾多,但沒有兒子,只有媯氏與他生有這如花似玉的一女,寄養(yǎng)在李蔭家。席鷹自請名師教導(dǎo)女兒。但女兒名義上還是李蔭之女,他深感不安,也沒有辦法可想。如今女兒配給兆猗,兩人實則是異父同母兄妹,兆猗又比真兒大了許多,席鷹心中更是不滿。
閑話不言,書君帝自看了圣燈、神光后更加信道,索性搬離后宮,躲到修道宮,煉丹修仙。女色倒也不怎么沾了,但看官不要誤會,這不是惜花等耿直的臣子勸諫的結(jié)果,是他自己體力不濟了!這樣也算相安無事,不過離大壽還有半月的時候,還是出事了。
原來兆遷想知道大壽的新排樂舞準(zhǔn)備情況,此事需問媯氏,他入得絮妃宮中,見媯妃正在納一只鞋底,另一只鞋已完成,書君帝好奇,伸腳一試,全不合腳。兆遷服食丹藥日久,性子極其暴躁,當(dāng)即扯住媯氏,沒頭沒臉狠打一頓,打得媯妃著實大病一場!
席鷹一日又借論道、寫青詞的名義入宮,悄悄進得絮妃宮,媯氏哭訴道:“鷹郎,我要死了!你看,我是為了給你做鞋,才被老東西打成這樣!你看,只怕日久,你我的事老兒必定生疑。到時候,我一死不關(guān)緊要,猗兒難保,也是他命??;只是可憐你啊,這樣的大才子,卻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生個女兒還要說是別人的!鷹郎,你冤??!”
席鷹見媯妃被打,已經(jīng)氣惱,聽她說了這話,又見了那雙鞋,心中更恨。他柔聲安慰媯妃道:“絮兒,為夫一定有辦法,你信我,就在這幾日,我要干兒子做皇帝!”
話說席鷹修了一封密信給雪戟國主,要他派兵劫了書君帝,逼他退位。隨信附上鳳都地圖,事成以后,新皇登基,割地以外,必有厚報。雪戟國主一口答應(yīng)。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卻說席鷹收起怒火,換上笑容,出班奏請書君帝于大壽前五日起行,大壽當(dāng)日往騰龍雪戟交界處的探日海觀看鬼市之景!書君帝嘗了前幾次甜頭,這次應(yīng)允得快如閃電!只有惜花諫阻無效,請求同行。席鷹一見惜花隨行,苦苦阻攔。書君帝這次總算答應(yīng)讓女婿同去。他怕人多了分了自己的仙氣,除了船上的船工伙夫外,僅帶了五名武士。
龍舟到了探日海上,候了半日不見鬼市之景,過了一陣,只聽海浪拍船,殺聲震天!席鷹見雪戟兵馬已到,立刻變臉:“皇上,你年紀(jì)大了,可早日退位,傳位太子,圣上你也可以安享天年,自在修道,快樂如神仙吶!”
“愛卿——你這,你這是——”
“老昏君,你往日對我不薄,怪只怪你朝三暮四,把我心愛的女人不當(dāng)人看!如今雪戟國大軍已到,你退位不退位!”
“我,朕,惜花愛婿,救救我呀!”兆遷此時的眼神才像六十歲的老人,雖是驚懼已極,卻有些善意、怯意了。他是那樣無助,身邊卻找不到惜花。
“哈哈,你的寶貝女婿,此刻恐怕喂魚去了!快說,退位不退位!”席鷹手執(zhí)一份退位詔:“簽了,光光鮮鮮做太上皇,不簽,就到雪戟國大牢里過后半輩子吧!”“你!武士何在?”“告訴你,他們?nèi)俏业娜?!”“少廢話,快簽!”!”
“嗚嗚,朕好后悔,朕后悔啊。朕后悔——”“父皇,你當(dāng)真后悔了?”“朕后悔——”書君帝此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忽然看見惜花依舊風(fēng)度翩翩,在船艙中,向他走過來。書君帝揉揉自己的眼,見真是惜花,他頓時來了底氣:“賢婿,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了,今后,我再也不修道了——嗚嗚,我修道就修了這么個下場啊,席鷹,奸賊,席鷹,你個白眼狼??!嗚嗚嗚嗚!”
書君帝老淚縱橫,席鷹卻得意洋洋,指著外面的船隊對葉惜花笑道:“葉駙馬,你是聰明,把你扔到海里,你還能活著上來!不過,你岳父今番勢單力孤,你就是天神下凡,也難抵這雪——”
席鷹忽然吃了一驚,原來,外面船隊的旗號不是雪戟,是桑日!
這是怎么回事,原來布仁早有預(yù)謀,先以“破敵霜雪戟”是偷盜“破腸瀝血刀”重鑄而成這一借口,攻打雪戟國都城雪戟城,雪戟國大元帥乃付喇寡不敵眾,失了城池。自盡身亡,他的兒女早已打散,現(xiàn)不知去向。
桑日兵挾持了雪戟國主,原本布仁打算在書君帝大壽當(dāng)日以傾國兵馬直取龍都,不想出發(fā)前截獲雪戟國主給席鷹的回信,得知書君帝在海上,便兵分兩路,一路往探日海捉拿皇帝、一路往宮城捉拿書君一脈宗室。
騰龍軍最能戰(zhàn)的大將何忠義和新晉大將衛(wèi)流光早被席鷹以與親王交厚為由,貶謫閑居了,舉國哪有御敵之人?
此時葉惜花也看出情況有變,忙用催眠法術(shù),點了席鷹,制住武士,催動龍舟靠岸。二人連忙棄舟登岸,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等惜花召來自己的馬,安頓書君帝坐上去,布仁親統(tǒng)的陸路大軍業(yè)已到來,將他二人團團圍住。
惜花欲保書君帝突出重圍,只聽布仁在戰(zhàn)馬上鬼話一通,一個桑日傳譯傳話,半天才聽明白是:“那大臣,把皇上交出來,你底家眷底還!不然,你看,這些人,押到戰(zhàn)車上,運回雪戟國,撕啦啦底!”
“惜花,朕活著回去,一定好好賞你!你別把我交給他們,我,我,求你了!”書君帝連“朕”都忘記說了。惜花和書君帝坐一匹馬,催動他的白馬,拼命突圍,慌亂中,忘記用靈力護住皇帝,書君帝是凡人,被亂箭攢射,焉能活命!無道有才,是幸是哀?六十生辰,生日、死日?信道薄情,救身?害身?付與一嘆,到去處去,從來處來。
卻說書君帝已死,惜花不念舊惡,想他平時好處,哭了一回,他自度靈力將盡,用剩下靈力暗護自身,閉住氣,伏地作中箭死狀。布仁不察,命人脫了書君帝的龍袍并惜花的外穿白衣做戰(zhàn)利品,兩路得勝,戰(zhàn)車上押了宗室,撤兵回雪戟城。
此役,千福公主與兆猗媯妃全部被俘,只有兆凌身在西郊,桑日人不知道,故而脫難,兆黯因在伏鎮(zhèn)大師兄處,也沒有受難。原來布仁到此沒有遠(yuǎn)見,心里輕敵,認(rèn)為騰龍國只在他們掌中,一心只想要錢。桑日人指望大臣和新王交銀子贖人,所以只劫了大臣家眷,沒有為難大臣。還要說一句,是席鷹命不該絕,他在龍舟上氣息不斷,桑日人見他是大官,必能贖一個好價錢,故而將他也綁在戰(zhàn)車上帶走了。正是:求道求得塌天禍,江山瘡痍運蹉跎。
兆凌身處眷花王府,對于朝中發(fā)生的那些事,他一無所知。他唯一覺得意外的是葉惜花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來王府看他了。一日午夜,他正與鴛兒同寢,見惜花一身月白色的長袍,含笑而來。他正要動問,卻見那衣服上忽然滿是血跡,幻象隱去,兆凌心神不寧。
他第二天就要去找惜花夫婦,可是還沒出門,只聽宮里來人急傳他入宮即位。兆凌急忙推脫,問宮中使者,葉駙馬何在?那使者緘口不言。只是促駕起行。兆凌幾乎是被人搶上了鑾駕,幸福的時光這么快就離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