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緩緩行進(jìn),大軍莊重,一路無話,王欣都覺得壓抑而沒有跟來。
一路進(jìn)了皇宮,沒有官員來看,這個時候是沒有幾個人顧得上蘇寧這樣一個小角色的。
劉昆穿黑色甲胄,提六尺長劍,臉色漠然,隊伍在斗驚宮門口停了下來,沒去佞貴閣,顯然是一些人的安排。
不過當(dāng)車馬停下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靜時,劉昆最后也沒崩住,先于開口。
“二皇子信你,未反抗便被囚禁斗驚宮,先生說蘇姜幾日攻打皇城就有轉(zhuǎn)機(jī),為什么還無半點動靜?”
騎著高頭大馬,劉昆按捺不住,他的語氣很冷冽,似乎下一刻就會穿帳簾刺殺蘇寧。
馬車內(nèi),卻一直沒有傳出聲響。
“殿下如此信重與你,曲膝共謀天下,你就是這樣報答知遇之恩的?”
劉昆低吼。
他仗劍上前,掀開半掩的車馬門簾,怒意難平,整個禁軍隊伍被他突然的舉動索拉的驟停。
“蘇一垢?”
待看見馬車內(nèi)一幕,劉昆差點栽倒在地。
只見那無時無刻都在保持自己風(fēng)度體面的男子正扯著鼻涕泡呼呼大睡。
“噹……”
劉昆怒的一劍斬開拉車的鎖鏈,整個馬車傾斜,車中人噔噔噔的就滾了出來,蘇寧在地上連滾數(shù)周,直到馬腿下才被擋著,瞌睡醒了大半。
蘇寧狼狽的站了起來,這場景頗為滑稽,但沒有人笑,禁軍的素養(yǎng)可見一斑。
“轟……”
“喝……”
塵土飛揚,禁軍千人立槍篤地,大聲整齊的喝道,軍人鐵血看不慣,威嚇蘇寧!
揉了揉腰枝,一臉溫潤的男子毫不覺得自己丟了尊嚴(yán),看了一眼劉昆,嘴里蹦出差點氣死他的話。
“何事?”
這種不咸不淡,冷靜沉著恰恰是劉昆這個禁軍統(tǒng)領(lǐng)最為缺乏的。
……
“噹……”
劉昆扔下長劍,一步壓了過來,揪起蘇寧衣領(lǐng)就想打。
“呀呀呀……氣煞我也!”
他大呼,最后才想起蕭遠(yuǎn)山讓他善待蘇寧,沒有出手。
“你說,今天你要說不出怎么讓殿下從斗驚宮出來,本將打死你……”
劉昆可不是危言聳聽,他高接近七尺,越國中難得幾個將軍與他過百戰(zhàn),一巴掌下去,蘇寧不死也殘!
“在此地說么?”
蘇寧笑……
“此千人皆我心腹,無家室宗族,沒有外人……”
劉昆也還算耐心,這些禁軍沒有家人宗族,不會被人抓出漏洞引做內(nèi)奸,是可信任之人。
蘇寧點點頭,他并不覺得一個越國大將軍會連一千個親衛(wèi)都沒有,那般不可謀。
“太子殿下只是囚禁了遠(yuǎn)山,不會動殺念……”
劉昆沒有打斷,不過還是一臉戾氣,沒有絲毫轉(zhuǎn)變。
蘇寧點頭確定自己的說法:“遠(yuǎn)山比蕭諒在朝中時日多,十年之久,太子也有一眾死黨忠臣,不過哪里會有遠(yuǎn)山勢力盤根錯節(jié)?!?p> “此際被囚斗驚宮,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你倒是給我說說哪里有生路可言,如今不過一時穩(wěn)固,狗屁不通!”
劉昆怒啊,就是蘇寧讓二殿下不反抗而被囚禁的,如今他也搭進(jìn)來了,也是要送往那里,此去甕中捉鱉,哪里有活路可言?
“咳咳咳……”蘇寧被搖來搖去咳嗽不止,他抓住劉昆手,穩(wěn)住自己身形說:“一垢去自然有一垢的道理,一垢與遠(yuǎn)山謀越國如此多年,難道還不定一個東宮太子!”
蘇寧扯開劉昆手,喝到:“將軍武力天而動,可知這些謀劃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要是如今就沖出去斬了蕭諒登臨帝位,那城外蘇姜十萬大軍你要如何?”
蘇寧說的劉昆一愣,他就存著這個心思呢。
“那你要如何解京城之圍?!?p> 劉昆還是擔(dān)憂。
“王躍算計蘇寧如此久,自然有一些辦法能夠拖延,不日就可等到援軍?!?p> 蘇寧臉色不定,說的話語讓人難以信服,他們難道要將希望寄托在一個如今盡心輔佐太子的人身上?
“什么援軍?”
劉昆眼色一凝,問道。
“何行舟……”
蘇寧說出那個人名,劉昆一時都沒有反應(yīng),在他看來,眾多將軍里,就只有這個人最不可能,他鎮(zhèn)守的可是千驚關(guān),雖離帝都最近,卻最不可能,那是外御西北的最重要關(guān)隘。
千驚一破,整個中央越國大門就等于大開,蠻族一個月就能打到如今自己站的地方來。
“可是如今西北蠻族在那里逼迫著?!?p> “但他不得不回來……”
蘇寧轉(zhuǎn)身,向著輝煌大殿而去。
……
……
蘇寧是與蠻族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這是流涯知道的,但是當(dāng)流涯遇見從千驚關(guān)沖回的大軍時,也幾乎篤定,蘇寧絕對是蠻族的重要人物。
流涯并未直接遇上,他在高山之上見到的,八萬大軍在很遠(yuǎn)的地方“蠕動”著,像一條蚯蚓似的,很是引人注目。
何行舟真的放棄千驚關(guān)了,那是古來少有的危險關(guān)隘,極其易守難攻,西北蠻族圖謀多年,從未跨越過這座關(guān)口??梢娖涫窃鯓拥碾U峻堅固。
而如今,蘇寧只是放出自己成婚消息,夭夜就急率兵而攻,僵持不下之時,蘇姜卻叛變了。
這是一個大轉(zhuǎn)折,很可能改變?nèi)缃竦陌藝謩?,讓天下動蕩,何行舟有兩個選擇,不救京城,等著越國異姓,可以保住越國領(lǐng)土的完整。
其二就是千里弛援,不顧一切,帶著巨大的怒火,沖殺蘇家軍。保住越國皇室血脈。
何行舟為智將,自然知道只有他一個人援助才能千里迢迢半月趕回,而舍棄了重甲的軍隊,卻能大大縮短時日,所以他沒有猶豫,不甘放棄千驚關(guān),但還是不得不放棄,他來了,帶著滔天怒然,蘇姜一反,他越國丟失的不是一座關(guān)隘,而是將整個越國放在西北蠻族刀口之下。
“聽搖……此一敗,我早晚還回去?!?p> 千驚關(guān)還是破了,蘇姜將行反叛,何行舟惶惶不可終日,蠻族軍師聽搖怎樣才計,要不是有固若金湯千驚關(guān),蠻族早就直下東南,攻殺長安而去。
何行舟退走才一日,聽搖就攻打,直下東南,追殺何行舟。
蠻族將領(lǐng)當(dāng)然不知道何行舟為何棄關(guān),真的如打了大勝仗一樣豪氣干云的追討。
……
“一垢,當(dāng)真不負(fù)我流涯……”
流涯笑,當(dāng)年他遍尋天下,其實只是為了謀求一個對手,如今終于有一人可以入眼,讓他熱血沸騰。
坐梅園而已,方寸之地,一場婚約,王蘇兩家反目,蘇姜反叛,夭夜攻千驚,何行舟棄關(guān)弛援。
蠻族不廢一兵一卒,千百年來,望洋興嘆之處,蘇寧一道計策,輕而易舉取下此關(guān)!
“看來不僅僅只是魏國有一些好處!”
流涯的語氣張揚,站在高山之上看下方浩浩蕩蕩大軍,想起蘇姜。
“為何會這樣?”
自從認(rèn)識蘇寧,流涯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有想通過。
“蘇寧為何算計蘇姜?他為何投靠蠻族?”
身后,司馬千潯跟來,亦然看見山下奔騰不息的軍馬。
她之所以認(rèn)為蘇寧不是草包,全因面前男子,那人隱藏的太好,好到蘇姜可能至死也不明白為何。
不過這兩個問題是最解釋不通的。
父子,沒有什么大變故,怎會反目?
蠻族,一個最沒有前途的去處,蘇寧為什么選擇那里?
流涯的眼簾垂下,撫上衣袖,整理著,呢喃道:“如果,蘇寧本來就是蠻族呢?”
“怎么可能?”
司馬千潯搖頭,都差點笑出來。
但隨即她大驚失色,驚恐莫狀,臉色大變,幾乎顫抖的想到:“蘇姜,十八年前,是從蠻族過來的?!?p> “蘇姜?”
她驚聲尖叫。
“他從來都說自己是越國人,軍功卓越,又有誰會懷疑他?”
流涯冷笑……
“可是蘇寧又怎么會知道?”
司馬千潯還是難以置信。
“呵呵……”
流涯大笑,看向山川大地,世間本來就如此之多古怪,為何要追根究底。
重要的,他有一個對手了!
如此而已!
……
……
“你來了?”
斗驚宮里,二皇子笑意連連,煮茶相迎。
“一垢是如何知道會與我在一個宮殿關(guān)押,圣旨可是寫的佞貴閣!”
二皇子一身輕紗,青衣珊珊,披頭而坐,他仰頭看蘇寧,不得不說,即使心底很懼怕蘇寧,但得承認(rèn),蕭鳴白很佩服他。
“太子多怕變故,兩個人關(guān)押在一同可多加拿捏掌控,朝堂如今也人心惶惶了,顧不得我們生死……”
“一垢如今不可稱王躍為王躍了,皇帝陛下恩典,恩旨已下,賜王躍為王越,與國同休!”
蘇寧微笑:“此些并不影響大局,王躍一生為越國,太子這一步多余了……”
“一垢太過精細(xì),我以為這是一步大棋!”
蕭遠(yuǎn)山笑,真的有些草木皆兵。
“倒是蕭諒覺得將我等放在一處用于掌控,是一步棋!”
確實是一步棋,沒有二姨娘的急切,沒有林久的幫助,蘇寧不可能就這樣住進(jìn)斗驚宮,從而躲避蘇姜查探。
“太子急了。這是我們的機(jī)會?!?p> 蕭鳴白冷笑。
此際是籠絡(luò)人心抵抗蘇姜大軍關(guān)鍵時刻,蕭諒覺得將蘇寧放去哪里,并不影響大局,然而這是逼蘇姜狗急跳墻。
王越不知怎么,可能也不想落下包攬朝政的話柄,沒有多余勸諫。
“一垢算無遺策,真是我蕭遠(yuǎn)山的左膀右臂啊,哈哈哈……”
蕭鳴白笑,未見蘇寧嘴角冷漠。
對于蘇寧來說,此處是最為安全的地方,蘇姜必然發(fā)現(xiàn)很多不同尋常,他要派人徹查,那么第一個找的就是自己,而這個時刻,這皇宮,才是掩蓋事實的地方,無縫隙!
流涯“為”蘇寧大肆宣揚“晦氣”事件,這件事刺激了二姨娘,等不及要拔出蘇寧,而蕭諒,是一個完美遺傳蕭瑜特點的兒子,他們都習(xí)慣掌控。
兩個人素不相識的人夾在一起,才有了這場算計。
蘇寧要的,就是躲在這皇宮大內(nèi),躲在蘇姜手伸不到的位置——顛覆越國!
如今,終成定局了。
“蘇姜,過兩日就該來了?!?p> 蘇姜此刻一定騎虎難下,惶恐不安,今日蘇寧進(jìn)皇宮,明天蘇姜就會知道,且何行舟棄關(guān)來,除了攻帝都,蘇姜沒有選擇!
……
“元帥!”
“流涯聯(lián)袂司馬千潯回魏國去了,至于蘇寧……”
關(guān)非第一次如此無力,想要找的人一個都不能找到,離開了控制范圍。
“知道了!”
背負(fù)明月,蘇姜站在嵐水河畔,失神良久,片刻才有這么一句話!
這是蘇姜的習(xí)慣,大軍出征前,他都要站立良久,或高山,或江岸!他如此做,平心而論,只為一片清凈心思,洗滌自身!
他早就知道是查不到什么的,直至到了關(guān)非秉告,才放下心中那一絲煩躁。
得到什么訊息亦然要攻皇城,查探不到什么,他依然要拋頭顱為自己而戰(zhàn)!
“明日,戰(zhàn)!”
他堅定不移,戰(zhàn)前話語,永遠(yuǎn)的大將風(fēng)度。
這就是蘇姜,一旦兩軍交陣,有一點的婆娑也會讓人性命攸關(guān)。
天下大勢,如今分外明朗,他是蘇姜,并肩王,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若登臨越國帝位,必然要成就千古一帝,一統(tǒng)霸業(yè)。
“元帥,流涯在離開時對蘇寧說了一番話!”
關(guān)非秉告,語氣些許不解!
“宣德,你是不明白為何一個天下無雙的人,會對蘇寧另眼相待吧?”
蘇姜篤定,早已明白自己為何會走到這一步,三天夜不能寐,蘇姜想到那個永遠(yuǎn)不可能的理由,想到那個他一直覺得不可能的可能。
關(guān)非赤鐵長戟,威風(fēng)凜凜,此刻站立在蘇姜身后,黑面煞神一般生硬說道:“請元帥解惑……”
蘇姜苦笑,真的不知如何說,唯一想到的是蘇寧那張永遠(yuǎn)平和溫潤的臉頰。
“你知道蘇寧嗎?”
說到這里的時候,蘇姜自己都愣住了,這個孩子,他發(fā)覺自己都不認(rèn)識了。
“末將自然知道的!那不是元帥的次子么?”
關(guān)非搭話,卻看見蘇姜緩緩搖頭,否決了。
蘇姜二十年來都沒有出現(xiàn)這種情緒了,無奈,無力,無神!
“難道他不是元帥之子!”
關(guān)非嚴(yán)重殺機(jī)洶涌澎湃,手下長劍出鞘三寸,鏗鏘入耳。
“唉……”
蘇姜搖頭,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蘇寧,他變演了一切!”
蘇姜的話語很平靜,一如他的內(nèi)心不斷告誡自己要忍耐,雖然語氣里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xiàn)憤怒及苦悶。
兵者,詭道也,蘇姜是兵馬大元帥,發(fā)覺不對,已經(jīng)推導(dǎo)出很多。
“恕末將直言!若說流涯,那人仙子之名,自然能夠這樣強(qiáng)大算計,可是蘇寧……”
關(guān)非嘲諷,為將敢直言,他不怕蘇姜發(fā)怒。他們的關(guān)系是生死之交,有些親情也比不上。
“你知道一年前,蘇寧與王曦有婚約么?”蘇姜未等回答,自言語道:“那時候蕭瑜就想動我的,我也御兵外朝,借故攻打陳朝到了關(guān)鍵時刻,不可回朝!”
關(guān)非靜靜聽。
蘇姜說:“那時候,覺得已經(jīng)必然要反,不若就攻下陳朝,就此畫地占山!對峙越國……”
“可是,正當(dāng)神兵天助,陳朝節(jié)節(jié)敗退,再有半月我就能拿下建康之時……”
蘇姜的話里有無限恨,他被算計了,他真的被算計了,一個功德比肩開國元勛的將軍,十幾年來的征戰(zhàn)都是一場算計,是一個笑話!
“那一日到底發(fā)生什么,元帥為何懸而未決,放棄大好河山,灰溜溜撤軍!”
關(guān)非也激動,那是他打過第二窩囊的仗。
“那時候……”
蘇姜抬頭,音色似乎就要從此緘默:“我收到一封書信!”
“信上寫什么?”關(guān)非急切問,知道這是轉(zhuǎn)折,當(dāng)時他就跟隨,也不明白那時已經(jīng)兵臨建康城下卻突然撤軍。
“信上只有四個字!”
“……”
蘇姜想嘆息又止住,因此,他的鼻息變得粗重起來,這樣喘息卻幾乎讓身后的關(guān)非窒息,他屏息凝神,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那四個字。
“無路可走!”
蘇姜說,全身力氣都沒有了,拳頭緊握,還是忍不住放出一絲情緒。
“若攻下陳朝,我蘇姜,竟然無路可走,無路可走……”
他擲地有聲,可是,卻憤怒異常。
關(guān)非嘆息,就是這四個字讓蘇姜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功勛么?好像有些不可理喻!
可是那四個字并沒有錯啊。
為了越國,他們哪個臨近國家沒有攻殺過,魏國,陳朝,西北蠻族,東北燕國。
要是他蘇姜自稱一國,不出半年,魏國鐵騎必然北上,越國也會殺伐,腹背受敵,這樣的國家,陳朝國君受上一代統(tǒng)一帝王積德,至少有一個天子虛名,搖搖欲墜也不會直接滅絕,是可以坐穩(wěn)的,但他蘇姜,名不正言不順。
“那是左右為難,真的無路可走的時刻……”
若攻下,眾矢之的,死路!
若攻不下,回去越國,狡兔死,走狗烹!
蘇姜雙目發(fā)光:“這等時刻,京城卻傳來蘇寧被王曦退婚……”
“呵……你知道是誰差人送的信么?”
蘇姜低頭,長安如此的巍峨壯闊。
“蘇寧……”
關(guān)非驚訝,他知道這件事,那時蘇姜手握那封信大喊“天佑我蘇姜”。
隨即就退兵了……
“那封信,洋洋灑灑,全部都是蘇寧,我的次子,他被退婚的嘁苦心思?!?p> 如今想來,那個孩子,又怎么會寫那么多字,他可是連話都懶得說的。
“蘇寧,他是這樣洞悉人心,那封信是蘇姜的救命稻草,是蘇姜的后路,我怎么會怪他,怎會怪他留戀煙花巷柳,救了自己的父親?”
蘇姜自嘲,一字一句,臉色鐵青,身影如此沒落……
“可是元帥就沒有覺察到一點不對。你不是說蘇寧不愛言語,怎會這般疏忽?”關(guān)非還是不解,僅僅這些,怎會就鎖定蘇寧。
“我連年征戰(zhàn),在家中時日一年半載只有幾日,蘇寧不愛說話,我只是覺得,他與我生疏。”
蘇姜苦,閉眼不再語,他恨,卻不知如何恨。
關(guān)非明白了,自己的兒子,自己常年不在家,兩人生疏是應(yīng)當(dāng)?shù)?,至于他是不是素來不愛言語?
這些問題已經(jīng)被兒子與自己的生疏全部掩蓋,他忘記調(diào)查,忘記了詢問,甚至就算知道,也絕不會覺得他會算計自己,他可是自己的兒子。
這個強(qiáng)大的理由,讓蘇姜不覺得有什么危險。
之后的一切一切,蘇寧的紈绔早就由于王曦退婚事件逗弄的完全成立,蘇姜也不會去懷疑。
“蘇玨與蘇寧的對比,讓王曦又愛慕蘇玨,這才有了后來的一切?”
關(guān)非問,似乎恍然大悟,思前想后卻總覺得不對,因為太具有戲劇性,王曦看上蘇玨?
這算哪門子算計,兩個人相互喜歡,這是可以算計的?
蘇姜笑:“宣德啊,若論刀劍拳腳,足可以一當(dāng)百,但說道智謀……唉……”
“蘇寧的確不能算計情與愛這般虛無縹緲,但憤恨報復(fù),卻是可以計算的,尤其是女子的憤恨報復(fù)?!?p> “難道……”關(guān)非虎軀一震:“難道王曦真正歡喜的——是蘇寧!”
一切,就是這么來的嗎,為了報復(fù)蘇寧,王曦與蘇玨定了婚約,文武聯(lián)姻繼續(xù),由此,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蘇姜遭受波及,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不可能!”
關(guān)非很激動,他知道這樣代表著什么,要是真的是蘇寧,那么如今那個人可就在城里,他已經(jīng)將蘇姜算計到如今地步,又怎么可能讓蘇姜攻進(jìn)城去,將越國皇位拱手相讓,必然有可怕的后手,殺手,絕命之手!
這太可怕了,但這種推導(dǎo)也有很多漏洞,最大的就是蘇寧沒有理由這樣做,自己的父親,他為何要這樣做?
“就是他,不要問為什么,即使我是他的父親,亦然是他,因為沒有別人,我不知道那件事蘇寧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宣德,沒有任何的意外,就是蘇寧,也就是因為那人是蘇寧,此戰(zhàn),我們連一成的希望都沒有,只有半成,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十死無生!”
蘇姜轉(zhuǎn)過身,偉岸的身軀似一頭蠻龍,半寸胡須像利劍一般,他眼睛珠里崩裂出烈火一樣的殺機(jī),是這樣的篤定。
“元帥!”
關(guān)非急忙叫住蘇姜,他覺得蘇姜有一些走火入魔,不論怎么說,這都太扯了,蘇寧?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關(guān)非,本帥從未如此認(rèn)真,這一次是真的會死去,你見過身旁的人被刀劍砍成兩截,再血腥場面依然不懼,可是關(guān)非,這一次不是刀劍,是計策,天下最鋒利的劍刃,我們?nèi)缃竦奶幘尘褪亲詈玫淖C明!”
蘇姜眸光直射人心,銳利無比!
關(guān)非愣,他真的沒有見過蘇姜這個樣子,懷著必死之心去征戰(zhàn),十死無生?關(guān)非信了一半!
“蘇寧已經(jīng)將我們逼入死境了,但我自覺還有半成機(jī)會,他給了我半成機(jī)會,就是何行舟支援到這里來的這三天,三天之內(nèi),打破城樓,攻進(jìn)去,這就是我們的半成機(jī)會?”
蘇姜說話,堅定不移卻令人絕望之語!
何行舟怎能三天之內(nèi)趕來這里?
這是關(guān)非最想知道的。
但他不會知道,何行舟八萬守關(guān)將士其實是被追著來的,他們的丟棄了所有盔甲,只帶著兵刃,含著滔天怒火。
但蘇姜知道,他是如此的了解。
何行舟帶來的這樣的軍隊,就是一塊鐵板,也可以戳出一個窟窿!
若是攻不進(jìn)去皇城,別說十萬蘇家軍,再有十萬也打不過這八萬憎恨之軍。
蘇姜也沒有告訴身后的關(guān)非,其實在他自己看來,哪里有什么半成機(jī)會,他自己都不信。
一個不知幾年前就開始布局施術(shù)的計謀,如此的針對自己,走到了這一步,任何一個人都絕對不會再給自己翻盤的機(jī)會。
“先前,我一直以為是蕭瑜的!”
蘇姜怎么可能是等閑之輩,早就想到有人針對他,但卻從沒有想過會是蘇寧。
直到那天,王越?jīng)_進(jìn)梅園,后來蘇姜與蘇玨說王曦死了,蘇玨沒有一點反應(yīng)的時候,蘇姜才開始懷疑……
因為這跟傳聞的不一樣,蘇玨就是這樣冷漠,未婚妻死去而不傷神,有的僅僅是失落。
那么蘇寧,他跟傳聞的會是一樣么?
蘇姜就是這樣想的,直到蕭瑜病重消息傳來。
一切,都像在逼著自己去攻打長安……
“蘇寧……”
關(guān)非的眼睛迸裂出危險的光芒,暗暗在咬牙。如果真的是蘇寧,那么,這將是最可怕的。
十年的隱忍,暗箱操作,推蘇姜一步一步走來,直到蘇姜準(zhǔn)備反擊時,毫不猶豫的遁入皇宮,那樣的敏銳準(zhǔn)確,時間拿捏分毫不差。
天大危機(jī)銷彌無形!
恐怖……好恐怖的謀劃能力。
“唉……若是他不知道那些事,該有多好?”
這個兒子,他不知道那些事,該有多好!
蘇姜失落,無以復(fù)加,當(dāng)年做的那件事,這些年他做的這些事,得到什么?又到底做了什么?
似乎都那么沒有意義,他累了,正如當(dāng)初那個男子說的一樣——這樣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