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禪盜的老人像一棵壽逾千年的古松一樣站在那兒,頗有些仙風道骨的神韻。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那個幾次三番欲置我們于死地的大惡人,搞不好我還真就把他當成神仙拜了。
“血鳳,你也出來吧。”自稱禪盜的老者嘴角輕揚,輕輕的說道。
一陣棺蓋移動的聲音傳來,張老鬼從那個繪有血鳳的棺材中走了出來。
“師傅?!眮淼蕉U盜身后,張老鬼唯唯諾諾的低聲叫道。
禪盜微微點頭,輕輕的答應了一聲,接著說道:“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沒想到你們居然到達了這里,真是后生可畏啊!哦,對了,我還沒有感謝各位的救命之恩呢。如果不是你們,恐怕我現在還被囚禁在那個地宮里,搞不好到死也沒希望出來了?!?p> “卑鄙!”見到他那副驕橫跋扈的樣子,阿匪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呵呵,你就是阿匪吧?剛才聽你說了這陰沉木龍鳳棺的事情,看來你們王家確時與我那位師弟有些淵源,怪不得當年我的兩個徒兒找遍了大江南北也沒有找到地宮中機關的鑰匙,原來是被他悄悄的送入了軍隊。這兩副陰沉木龍鳳棺確是當年蘇仙兒留下的,不過后來被我的兩個徒兒挖了出來。血鳳就是你們眼前的張老鬼,而金龍,則就是你們口中的神秘人。金龍與血鳳是我唯一的兩個徒兒,一個繼承了我的武術,一個繼承了我的醫(yī)術,他們的手段,想必你們早就見識過了?!瘕堄L云’和‘血鳳耀日月’兩副陰沉木棺材是蘇仙兒養(yǎng)了十二年的寶貝。在這十二年之中,蘇仙兒按照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分布,遵循天干地支的輪回軌跡,使它們最大限度的吸取了天地的靈氣,日月的精華,最終成為了一陰一陽相融共生的兩件寶貝。可惜最后,她沒有自己去享用這舉世無雙的兩副棺槨,而是扯著什么中華氣數、華夏龍脈的幌子把它們藏在了昆侖與長白兩座山中。真是愚昧至極,可笑之至——”
“住口!蘇仙兒前輩時刻為華夏蒼生著想,一副菩薩心腸,窮盡十二年心血只為中華氣數。哪像你這樣的卑鄙無恥下賤的敗類,為了個人的一己私欲不惜荼毒生靈,草菅人命,無恥卑鄙不說,竟還在這里夸夸其談,大言不慚,真是恬不知恥!”聽他說到那兩副陰沉木棺材是從昆侖、長白兩座山里挖出來的,我頓時義憤填膺,忍不住破口大罵。
“哈哈,罵得好,罵得好,好一個大言不慚,恬不知恥。單是這份膽氣,就比我年輕時候強出了許多。如果當年我有你這份膽氣,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如此落魄。”他捋了捋胡子哈哈笑道。
“你是空壽大師的師兄?”阿匪問道。
“嗯。一路追查到此,你們心中肯定堆滿了疑惑。既然你們能夠到達這里,我也不妨將你們想要知道全部告訴你們。這些話,憋在我肚子里也確實有些年頭了?!遍L長的嘆了口氣,他的眼神慢慢的停滯了下來,仿佛一個久經滄桑的老人,看到了一堆褪了色的照片。
“我的生平,要從我的恩師泥菩薩蘇仙兒說起。我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出生不久便被那對狗娘養(yǎng)的男女扔在了路邊。如果不是師傅蘇仙兒,估計我早就成了一堆凍死在路邊的野骨。從那之后,師傅將我視同己出,不僅將我撫養(yǎng)成人而且將一生所學傾囊相授,而我也沒有辜負她老人家的心血,懸梁刺股,朝夕苦讀,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趨勢。如果事情就這樣發(fā)展下去,那我也許會順理成章的繼承師傅的衣缽,成為第二個‘泥菩薩’。可是,偏偏在這時候另一個人出現在了師傅的視野之中,他就是我的那位小師弟,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空壽。空壽的出現,徹底打亂了我的人生格局,也徹底使我變成了一個喪盡天良的禽獸。師傅在世的時候,她老說我戾氣有余而佛性不足?!囊桓饼埢⑾啵瑹o奈卻是閻羅腔’,這是她老人家對我的評價。因此緣故,她只將嗅術傳授給了我,而并沒有將洗髓秘術傳授給我。她說我煞氣太重,學習洗髓秘術唯恐會傷及七經八脈。在這之后我又央求過她幾次,可她終究沒有答應。雖說這讓我有些不滿,但她終究是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的授業(yè)恩師,我斷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記恨于她,當然也不會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真正讓我下決心走上這條不歸路的,是我的小師弟——空壽。一個偶然的機會,師傅在去一座寺廟進香時無意中遇到了一個正在樹下對著螞蟻喃喃自語的小沙彌。看見他的第一眼,師傅就相中了他,說他天生慧根,自幼一副救苦救難的菩薩心腸。于是,師傅與那寺廟的主持略一商量之后將那小沙彌收為了她的第二個徒弟,而他,就是我的小師弟——空壽??諌厶熨Y聰穎,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又加上能吃苦,有恒心,所以他在醫(yī)術上的成就很快就趕上了我,這讓我多少有些嫉妒。及至后來,師傅又將洗髓之術偷偷的傳給了他。這讓我覺得師傅很是偏心,并且常常拿師兄的身份來欺負空壽。再到后來,師傅將莫邪珠的事情偷偷的告訴了空壽,并尋了個借口把我遠遠的遣了出去,讓空壽為她守關,進行以血舐珠的關鍵修煉。如果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那我也許會安安分分的過完一生??墒牵煲馀?,老天偏偏讓我在外出的途中橫遭歹人打劫,胸口被捅三刀,身受重傷,幾欲喪命。重傷之后,我曾想一死了之,本就是一條被人遺棄的賤命,活在這世上也不過徒增笑耳??墒?,一想起還未報答師傅的養(yǎng)育之恩,我便心生愧疚,于是用盡最后的力氣找到了山野之外的一戶人家,最終撿回了一條性命。初愈之后,我開始對自己的性命倍加珍惜,并連夜趕路返回了師傅身邊。
對我的突然出現,空壽著實大吃了一驚,而那天,正是師傅出關的一天。于是,我知道了莫邪珠的事情,并且知道了師傅將我遣出的真正目的。粗略的查看了我的傷勢,師傅并沒有多說,只說讓我安靜養(yǎng)傷。至于她修煉而成的那顆莫邪珠,卻是當著我的面讓空壽服了下去??諌坌拇嫔颇?,將來能夠成就大事,造福蒼生,這是她當時給我的理由。除此之外,她還再三叮囑叫我不要修煉莫邪珠,她說我心浮氣躁,戾氣纏身,窮盡一生也未必能有所成。那一刻,我的心徹底的碎了。我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那對將我遺棄的狗男女,恨那個讓我在師傅心中一落千丈的該死的空壽,恨那個將我撿了回來把我撫養(yǎng)成人又最終拋棄我的師傅!從那之后,我離開了師傅,我發(fā)誓要不惜一切代價煉成莫邪珠,要用自己的實力證明師傅的選擇是錯的——”
“于是,你就不惜荼毒生靈,草菅人命?”一直沉默的古靈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語。
“不錯,你說我報復也好,喪盡天良也好,禽獸不如也罷,這些對我來說都無所謂!這個天殺的世上本就沒有什么公平!我這條賤命,從被拋棄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我注定是個被人遺棄的野種!”他像條瘋狗一樣充滿了激動,充滿了憤恨,更充滿了一種為人所不齒的可憐可悲。
“那你成功了嗎?”除了冰冷,古靈的話里又多了幾分鄙夷的感情。
“本來我就要成功了,可在關鍵時候那個該死的空壽殺了出來,破壞了我的好事。所以,從那之后我記住了那個名字——空壽!所以,我通過藥物改良了一種水蛭,也就是殺死你曾祖母的那種,它們的名字,叫做——亡玲瓏。相比起其他的水蛭,這種水蛭體型更小,破壞性更大,并且行動迅速,擅于隱匿。我養(yǎng)殖了大量的亡玲瓏,并將它們悄悄的放進了空壽所在的那所寺廟的水井里,于是,那所寺廟里的僧人一個個的消瘦而亡,最終成為了一片廢墟。除此之外,我還將那所寺廟下面的地宮改造成了我煉制莫邪珠的場所,并從那里開鑿了一條通往這懸崖下面的通道,建立起了屬于我自己的盜禪王國。”
“盜禪?”
“不錯。他拜佛參禪我就弒佛盜禪。鬼手神醫(yī)發(fā)明了莫邪珠的煉制方法,但卻因體內善因不夠最終難逃自焚。他很聰明,但也很愚蠢。聰明的是悟出了莫邪珠的煉制方法,愚蠢的是妄圖通過個人努力去積累體內的善念。民間有句俗語叫做眾人拾柴火焰高,基于這個道理,我將亡玲瓏廣泛散播于各種水渠、水井之中,讓它們進入人體內部吸食血液,然后在人體將死之際通過一種同樣用藥物改良過的毒蜥蜴將它們逼出人體嚼碎吞食。最后,我會通過特制的機器將那些吞食了亡玲瓏的毒蜥蜴碾碎,榨取出它們身體里的血液,然后熬制成湯服用。至于那個用來碾碎蜥蜴的機器,想必你們早就見識過了。而阿匪手中的那把蜥蜴之刃,其實是用來宰殺蜥蜴的工具?!?p> “百余年前的寺廟滅門事件,還有那場在云桂之地持續(xù)了一年之久導致無數生靈涂炭瘟疫,原來都是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禽獸所為!”阿匪咬牙切齒的罵道。
“不錯,都是我干的。眾人負我一倍,我便要他們十倍償還!云桂之地的那場瘟疫,不過是一個開始?!?p> “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嗎?”
“哈哈——,機會?就憑你們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你以為能夠困得住我?”
“如果再加上一個瘸子呢?”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傳來,那個曾以洗髓之術救了我和古靈性命的老野人緩緩的走了進來。
老人負手而立,面若重棗,似閉非閉的眼睛中迸射出兩道讓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你怎么還沒死?”一見老人,禪盜立刻收起了得意的神色,臉上布滿了陰霾。不言而喻,這個老人正是禪盜口中的空壽師弟。
“我若死了,誰來送你最后一程!”空壽大師針鋒相對。
空壽大師的出現,無疑在很大程度上增長了我們的底氣。在這之前,我曾多次猜測過這個“老野人”的身份,但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就是禪盜的小師弟,泥菩薩蘇仙兒最看好的關門弟子——空壽。
“久生,別來無恙啊?!笨諌鄞髱熋鎺П梢闹毖垲┝藦埨瞎硪谎?。
“師傅,徒兒不孝,罪該萬死!”張老鬼面帶窘色,對著空壽大師輕輕的作了一揖。
聽了他們兩個的對話,我頓時想起了空壽大師在以蒸血療毒之法救了張老鬼性命之后,張老鬼在他居住的山洞前長跪不起的情景。當時我對于張老鬼的那一舉動很是不解,至于那句“弟子,罪該萬死”更是讓我深感迷惑。
“罪該萬死,真正的有罪的,其實是我??!如果當年我沒有將被莫邪珠反噬的你救活并將你帶回廣西,那你就不會走上這條不歸之路;如果當年我沒有將被我囚禁在地宮里的那個人的事情告訴與你,那你就不會背著我暗入地宮中被他引誘最終中了他的奸計。如果當年我放你一條生路,那你也就不會判出師門,認賊為師!這一切的罪過,都是因我而起,我才是真正的大惡人??!
將心比心,便是佛心,空壽大師的一席話語,真?zhèn)€一副大慈大悲的菩薩心腸。
“哈哈,你是罪該萬死!如果不是你,當年師父就不會將我拋棄!是你逼我走上了這條盜禪弒佛的道路,當年你從我身邊拿走的,今天我要你十倍還回來!”一語落地,禪盜的臉上頓時布滿了不可一世的囂張與猙獰,就像是一個剛出牢籠的惡魔,咆哮著發(fā)出了一聲壓抑了許久的忿恨。
“我欠你的,自會還你。但你欠蒼生的,我也會代他們討還?!焙谠茐撼?,風雨將至,但此刻的空壽大師,卻是出奇的冷靜。任你罵我恨我怨我,我自巋然?;蛟S,這便是佛吧。
“師傅?!?p> 大戰(zhàn)在即,一個帶著幾分蒼涼的聲音忽然從我們背后傳了過來。循聲而望,只見那個被禪盜喚作“金龍”的神秘人不知何時來到了我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