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洞里,阿匪已經(jīng)幫張老鬼清洗完了傷口。只見在張老鬼的臉上、脖子里出現(xiàn)了十幾對大小不一的黑點(diǎn),而他臉上和脖子里的皮膚早已經(jīng)浮腫起來,連顏色也變成了暗紫色。雖然張老鬼身重劇毒,但他此時的頭腦依然清醒。見我們走來,他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然后重重的咳了一聲吐出一口發(fā)黑的鮮血。
“古靈,拿匕首來,得盡快把他傷口的毒吸出來。阿匪,你趕緊出去采些草藥,一會兒給他敷上?!?p> 我簡單的安排了下,然后接過古靈遞過來的匕首迅速在張老鬼的傷口處劃出了一個小小的“十”字。雖然張老鬼的臉上、脖子里出現(xiàn)了十幾對傷口,但萬幸的是他那一雙眼睛并沒有被毒蛇咬中,否則的話那雙眼睛早就廢了。見張老鬼昏昏欲睡的樣子,我絲毫不敢喘息,一口氣將他身上大大小小一共十七處傷口的蛇毒吸了出來。這時阿匪也回來了,他將那些草藥簡單的沖洗了一下然后放在嘴里細(xì)細(xì)咀嚼一番給張老鬼涂了上去。吸完蛇毒,張老鬼的臉色絲毫不見好轉(zhuǎn),看樣子那蛇毒確實(shí)厲害之極。但這張老鬼確實(shí)也非常人,被如此之多的毒蛇咬中之后居然一直撐到現(xiàn)在。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傷口周圍的毒是吸出來了,但從張老鬼目前的狀況來看那些蛇毒顯然已經(jīng)進(jìn)入到了他的血液之中,甚至到達(dá)了他的五臟六腑。
“唉,如果我父親在這兒就好了,他肯定能解這蛇毒?!蓖傺僖幌⒌膹埨瞎?,我無奈的嘆了口氣。
“對了,初七,去找那老人啊。他或許能有辦法?!惫澎`的話就像黑夜里的一盞燭光,在我感到周圍一片黑暗的時候忽然在我眼前亮了起來。
“對啊,我怎么沒有想到呢?!毙念^一亮,我顧不得多想拔腿沖出了洞外。
我找到大個子讓他帶我去找老人,但他卻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什么也不同意。我比劃著告訴他說張老鬼快要死了,只有老人才能救他。但他卻像吃了秤砣一樣說啥也不帶我進(jìn)去。情急之下,我只好硬著頭皮朝著老人居住的小洞走了過去。剛走兩步,大個子忽然沖到我前面擋住了我的去路。他圓睜著雙眼一臉怒容的站在我的面前,看樣子是鐵了心要阻止我了。見他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奈之下,我只好站在洞外大喊了幾聲,希望老人能夠聽到出來和我相見。我朝著那洞口一連喊了十幾聲,但洞中卻并沒有任何動靜。想到張老鬼奄奄一息的樣子,我一顆心頓時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躁動不安起來。雖說張老鬼的身份引起了我們的懷疑,但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他幾乎是我們唯一的線索了。如果張老鬼真就這么死了,那我曾祖母的棺槨之謎、古教授的失蹤之謎、還有那個“亂墳塋下野人現(xiàn),云貴之巔尸成山”的可怕謠言以及那葫蘆洞中的秘密,恐怕就再也沒辦法解開了。張老鬼的身上系了太多的秘密,說什么也不能讓他死去!
想到這兒,我心里說了一聲“抱歉”掄起拳頭沖著大個子的胸口打了過去……
一拳打到,只聽咔嚓一聲,大個子竟被我生生打出了五米多遠(yuǎn)!倒地之后,大個子捂著胸口艱難的坐了起來。他目光呆滯神情恍惚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張嘴吐出了一口鮮血。由于事發(fā)緊急,又在氣頭之上,我這一拳出去幾乎用了十成的力氣。可是,我忘記了我已經(jīng)受過洗髓之術(shù),不僅打通了任督二脈,而且全身經(jīng)絡(luò)也較之以前不知暢通了多少倍。所以這一拳出去竟差點(diǎn)兒要了大個子的命!
大個子艱難的站了起來,他慢慢伸開雙手再次擋在了我的前面。他的眼神里沒有半點(diǎn)怨恨?;蛟S,他只是個沒有感情的野人,在他們的世界里只有茹毛飲血,弱肉強(qiáng)食。可是,在那爪蹄獸侵襲而來的時候是他率先沖出,義無反顧的擋在了眾人的面前,是他與我并肩戰(zhàn)斗血濺當(dāng)場;在我身受重創(chuàng)神智昏迷之時是他一刻不離的守在我的身邊,又在我醒來之后將那爪蹄獸身上的第一塊鮮肉遞到了我的手中。
他,只是一個野人?
看到他那搖搖晃晃的樣子,我鼻子一酸頓時流下了淚來。
我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輕輕的撫了撫他那被毛發(fā)遮蓋著的臉龐。在我手指碰到他臉頰的那一刻,一顆晶瑩的東西從他的眼中滑落了下來。
他,只是一個野人?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抱住大個子哭了起來。而他,一個野人,竟也發(fā)出了哽咽的聲音。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朦朧中,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是老人!
看到老人出現(xiàn),大個子緊皺著的眉頭慢慢的松了開來。然后,他往后一仰倒了下去。我心里一涼趕緊接住了大個子同時將手探向了他的鼻孔處:若有若無,細(xì)若游絲。
老人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那種久違的慈祥再次在他的臉上浮現(xiàn)了出來。他示意我將大個子的頭部托起,然后將一粒黑色的小丸放進(jìn)了大個子的嘴里,又在他的胸口輕輕的捋了幾下。做完這些,老人站起身來一聲不吭的走了出去,而大個子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明顯規(guī)律起來。
見大個子脫離了危險,我將他慢慢的放平又找來一些干草墊在了他的頭下。我那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慢慢的落了下去。
回到主洞,老人正蹲在張老鬼的身邊產(chǎn)看著他的傷口。每多看到一處傷口,他的眉頭都會緊皺一下。等到十七處傷口全部看完之時,他的額頭上已經(jīng)掛滿了豆粒兒大小的汗珠。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若有所思的盯著張老鬼那張長滿皺紋的臉久久沒有眨眼。見他那副嚴(yán)肅的樣子,我們誰也沒有去驚動與他,任憑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眼眶里噙滿了淚水。
終于,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苦笑了幾聲。那笑聲里,似乎包含了幾世的恩怨仇情,裝載了數(shù)不清的輪回死生。
那一刻,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老人,絕不只是一個野人!
笑完那幾聲,老人轉(zhuǎn)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看到老人奇怪的舉止,我心里頓時充滿了疑惑:老人與張老鬼認(rèn)識?為什么自從見了張老鬼之后他一直深居簡出不愿跟我們見面?剛才他眼里的淚水,又是為何人何事而流?他那幾聲復(fù)雜的笑聲里可是埋藏了過往的舊事?
他,絕不只是個野人!
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救張老鬼。從那復(fù)雜的笑聲里,我分明聽出了一種解脫,一種超越。解脫于舊事,超越于自己。老人的心,或許已經(jīng)放下了。
此時,張老鬼的嘴里、眼里已經(jīng)漸漸的流出了黑色的污血,就連身體也開始慢慢的變得冰涼了。
洞中一時陷入了沉靜,每個人的心情都很復(fù)雜,都知道張老鬼不能死。但是,又都無能為力。如果說這世間是一個苦海,那人不過是這海里面的一葉扁舟,或浮或沉,或生或死,又有幾人能夠把握?只求此生無憾,無怨無悔罷了。
張老鬼的口鼻之中流出了大量的黑血,眼見著是不能活了。說實(shí)話,對于張老鬼能夠堅持這么久我很是驚訝。別說是十七處傷口,換做別人的話單是一處傷口就足以當(dāng)場斃命了??墒牵瑥埨瞎韰s堅持了如此之久,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漸漸的,張老鬼的脈搏弱了下去,眼睛和耳朵里也開始流出了黑血。難道,我的猜測錯了?老人果真見死不救?
忽然,一個人影在洞口一閃而過瞬間來到了我的眼前:老人!
老人的到來自是讓我驚喜萬分,但他剛才的那種詭異的步法以及那不可思議的速度……
來到水洼旁邊,老人二話沒說將手中的那把白色的小花兒扔進(jìn)了水洼之中。他從我手中拿過那把匕首,以電石火花般的速度瞬間在張老鬼的身上花開了三十六道口子。那三十六道口子的位置,正是人身上的三十六處致命大穴!老人出手的速度與力度簡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那些三十六道口子劃開之后竟然沒有見到一絲血跡!見到老人的舉止,我們驚得連大氣都不干出一口,也忘記了去幫老人做些什么,只是呆在那兒瞪大了眼睛盯著。
傷口劃開之后,老人將匕首隨手一扔,那匕首居然直直的插入了水洼旁邊的石頭之中!這時,只見老人胳膊一揮整條手臂掠過水面,而那水中的無數(shù)花瓣兒,竟在那一揮之下盡數(shù)飛到了老人的手中!將花瓣兒抓到手里之后,老人雙手并攏用力一捻,隨著一陣香氣撲出,那些花瓣兒在那一捻之下瞬間變成了一片花泥漿。老人雙手并用,迅速將那些花漿涂在了那三十六道口子和那十七處傷口之處。上好藥后,老人并沒有將那些傷口包扎,而是抱起張老鬼三步并作兩步的掠到了洞外。
見老人掠去,我們跟著跑了出去。
來到洞外,只見老人已經(jīng)將張老鬼傾斜著放在了一個事先挖好的坑中,并指揮著幾個野人小心翼翼的往張老鬼的身上蓋土。等那層薄薄的土差不多蓋滿了張老鬼脖子之下的地方之后,幾個野人不知從哪兒搬來了幾塊類似于石灰石的石頭。老人將那些石頭均勻的放在張老鬼的身上,然后不慌不忙的挨個在那些石頭上面拍了一掌。一眼望去,老人的那一掌綿軟無力,幾乎連個雞蛋都打不破??梢徽七^后,那些石頭竟然紛紛化成了粉末!
那一掌,如果不是一個內(nèi)家功夫的絕頂高手,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將那些石頭打碎之后,老人雙掌緩緩一推,那些粉末頓時如被風(fēng)吹一般在張老鬼的身上均勻的散了開來。
老人拍拍雙手,指揮著那幾個野人將剩余的土蓋在了張老鬼的身上,只留下一個腦袋露在了外面。這時,兩個野人抬著一片裝滿了水的大葉子走了過來。老人接過葉子,將水小心的倒在了張老鬼的周圍,一股帶著熱浪的白氣頓時從張老鬼腦袋的周圍竄了出來。
老人終于吁了口氣,一言不發(fā)的走回了洞中。
望著老人的背影,我們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思之中。這樣一個高人,為何會生活在這野人堆里?他到底是誰?
“咳——咳?!币宦暱人詡鱽?,打斷了我們的思緒。原來是張老鬼清醒了過來。
張老鬼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臉上忽然浮出了一種深深的驚恐。睜得大大的眼睛里流出了一股復(fù)雜的神色。
“蒸——血——療——毒!”
他面色冰冷的說了一句,兩行濁淚緩緩的流了下來。